第83章:烈火邊城7
程錦翻開資料開始看,不過沒看進去,紙張上的字跡印入了他的眼中,但圖像訊息沒有被他的大腦所接收,他忘了切換線路,他此刻在另一條線上,他在想,楊思覓的身體狀況應該沒大問題,至少科技局那邊是這麼跟他說的。
關於睡眠,程錦個人的判斷是楊思覓的睡眠狀況不算好,有過他半夜醒來時發現楊思覓沒在睡覺的情況。這種事應該不是個案,發現一次,後面隱藏著的可能是一百次。楊思覓說他曾半夜出門,或許不是亂說,那不過又是一次程錦未曾發現的失眠而已。
楊思覓眯縫著眼睛,看到程錦半天也沒有翻動一頁紙張,他從程錦身上起來,往旁邊挪開,程錦轉頭看他,他往後仰,拉開距離,斜靠在沙發上,望著程錦,「在想什麼?」
程錦微笑了一下,「沒什麼。」
楊思覓道:「你在想我。」
程錦笑而不語。
楊思覓看著他,「你在焦慮什麼?」
「我也不知道。」程錦握住了楊思覓的手。
楊思覓垂眼看了看他們握在一起的手,決定幫程錦找點事幹,緩解他的焦慮。
「講黑獄的事給你聽?」
「好,你說。」
「黑獄裡那個即將刑滿出獄的人叫申東,十年前的大動亂中,他組織了一個自衛隊,守住了他們那片街區,後來事態平穩後,被抓起來清算了。」
「為什麼?」
「防衛過當,他們那個自衛隊殺了很多人。」
還有一個原因是申東當時有很多擁護者,那個環境下大家情緒都很極端,不把他們打散分化怕又會出事,要對付他們,那必然要「擒賊先擒王」。
程錦輕嘆了口氣。
楊思覓道:「我去見過他,他說不後悔當年的選擇,因為保護了家人。」
程錦道:「他家人現在還好嗎?」常長生說擔心他出來要搞事,但既然他在意家人,那只要他家人沒事,他不就沒理由搞事嗎。
「他妻女沒事,父母死了,死於五年前的一次恐怖襲擊。他是這事的受益者,當時為了安撫他給他減了刑,要不他沒這麼快出來。」
「……」這怎麼好用「受益者」這種說法,程錦思緒一轉,「那次恐怖襲擊是衝著他去的?是報復?」
「嗯。」
程錦嘆氣,「他現在怎樣?」
「很老實。」
「你覺得他出獄後會老實嗎?」
「不知道。他不信任我們。」
「那怎麼辦?」
「小事。」怎麼辦都行。
程錦想了想,「不如把他一家人送走,讓他們離開焚河,去別的地方生活。」
楊思覓順著他道:「我覺得可以。」
其實,早在申東父母逝世時,有關部門就向申東提出過送他妻女去別的地方,他倒是願意,但他老婆不肯,後來就不了了之了。
中午吃飯時,程錦和常長生提了下這事。
常長生道:「如果他願意走,那倒是個和平的解決方法,你去試試吧。」
「嗯?」
「去和他談談。你一看就是個——正派人,比較容易取信於他。」
在常長生說到「正派人」時,葉萊他們在旁邊連連點頭。
唐釋失笑,「你們要不要這麼搞笑?」
「老大的事,那是一定要捧場的。」步歡搖頭晃腦地道。
程錦無語地搖頭。
唐釋笑道:「那人什麼時候釋放?」
「就這幾天。」常長生想了下,「後天吧。」
唐釋對程錦笑道:「那你得趕緊。」
程錦道:「那幾人怎樣?」他問的是常長生早上抓來的那幾個人。
「骨頭都硬得很,大概得再熬兩天才熬得爛。」
這幾人像是血肉做成的機器人,本質上與人類不是一個物種,是之前回鄉會的那些人沒法比的。
常長生看向楊思覓,「有興趣去看看他們嗎?」
楊思覓道:「沒有。」
「沒興趣也去看看。」常長生打著呵欠道。
程錦聽著心裡有點不樂意。不過楊思覓沒說什麼。
小安警惕地看著又開始犯睏的常長生,「常哥,你小心點,別吃著飯就一頭紮進餐盤裡。」她這種資深網癮患者,在知道常長生的毛病後,哪能不去網上查呢,她找到了一堆「睡美人」的社會新聞,並分享給了她的同事們。
「……不會。」常長生道。
唐釋看看常長生又看看小安,突然笑道:「小姑娘,他頭髮上那玩意兒是你的啊?」他眼力與記性都不錯,見過的人和東西基本都有印象,一看到常長生頭上那玩意兒他就知道是誰的,只是也沒必要特地管這種閒事,現在麼,算是時機湊巧吧。
「嗯,他這樣是不是帥多了?」小安笑眯眯地問。
「……」唐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這才符合我的審美。」
游鐸道:「你是自己剃頭嗎?」在他看來長頭髮固然麻煩,但這種非常短的頭髮也一樣麻煩,頭髮長得快,要保持髮型不是得頻繁地理髮嗎。
「用推子推一下就行,熟能生巧。」
小安道:「那你可以幫常哥也推一個。」
「……」唐釋看了看常長生,「喂,我說你到底為什麼要把頭髮搞成這樣?」他不只是看常長生的頭髮不順眼,他覺得常長生是整個人都不對——這被他歸為這人和他氣場不合。
常長生道:「我會去理髮的,好了,翻過這頁吧。」
「……」這人真的是相當惹人生氣。
下午,程錦和楊思覓去黑獄見申東,沒帶葉萊他們。
步歡道:「你們連個司機都不帶?」他對黑獄有點興趣,想去參觀一下。
「我會讓人送他們。」常長生道。
唐釋卻是打量著程錦和楊思覓,「為什麼要司機,你們都不會開車?」
「……」程錦道,「當然會。」
「那就是懶得開?」唐釋瞥了常長生一眼。
常長生只當沒看到他那眼神。
黑獄建在戈壁上,地面上很空曠,主體建築在地下,這大概就是它會被叫作黑獄的原因。
兩人通過層層關卡後進入了監獄內部的會客室。片刻後,一個戴著手套腳鐐的人被帶到了門口。這人身材高大魁梧,但表情溫馴,像只有鋒利犄角而不自知的羊。
程錦明白楊思覓為什麼說他老實了。程錦看了看申東手上腳上的鐐銬,對獄警道:「打開吧。」
獄警沒有立即動手,而是先看了看程錦和楊思覓,看他們沒有要改主意的意思,這才取出了一大串鑰匙。
申東自由後,程錦請他坐下。他朝程錦露出一個友好笑容,又朝楊思覓道:「又見面了。」
楊思覓道:「我們想安排你和你的家人離開焚河,你願意嗎?」
申東一愣,他羊的那一面風化般消失了一瞬,但立刻便重新凝聚起來,他溫馴地笑道:「當然願意。」
他答應得太快了。程錦想,大概他們說什麼他都會答應——先答應下來再說,他急切地想出獄,不想在這種緊要關頭多生事端。他的確對他們極度不信任。
程錦道:「安心吧,該否極泰來了。」
申東看著他,嘴角的笑容弧度凝固著不動,幾秒後,他道:「承您吉言。」
程錦和楊思覓再次通過層層關卡走出黑獄。
程錦眯著眼睛看著陽光下的無邊戈壁,問楊思覓:「你早知道會這樣,怎麼還讓我過來?」
申東也是唐釋說的那種硬骨頭,而且已經在牢裡熬了十年,沒熬爛,反而更有韌性了。
楊思覓道:「帶你過來散心。」
程錦失笑。這散的什麼心?這是讓他更鬱悶吧。他沒意識到他現在在笑,且並非流於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