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說得是!”老英道:“你去我也去,咱倆是秤不離錘,你走到哪兒,我跟到哪兒。”
弟兄們一下子又站起來十來個,一個領頭兒說了話:“咱們全都是寨子裡的人,吃的是寨子,穿的是寨子,好歹這趟也是跟著三爺出來的,三爺要怎麼幹,大夥兒就怎麼幹,話是我一個人兒說的,心意可是大夥兒的,三爺您說一聲,人夠不夠,不夠我再去叫幾個放哨的回來,那一個是縮頭的孬種,我先干了他!”
“不!”駱三爺好不感動,眼前十幾個弟兄,如今沒一個還坐在地上,他道:“夠了,人多並不見得好辦事。”
“三爺。”那領頭兒說話的弟兄道:“您要知道,撇開縮頭的孬種不說,這種事要不知會他們一聲,他們可會說您瞧不起他們。”
駱三爺沉吟了一下,—點頭道:“也好,用不著叫他們回來,你去挨個兒問一問,願意的留在了原處別動,等我的話。”
那領頭兒發話弟兄答應一聲,扭頭要走。
突然有個人說了話:“各位,請等等,我有話說。”
大夥循聲一看,都為之一怔,緊接著駱三爺身後站著個人,大夥兒面對著駱三爺,幾十對眼睛望著,可就沒一個瞧見這個人什麼時候站在駱三爺身後的。
駱三爺嚇了一跳,連忙竄了起來,前飄幾步,一個大轉身,他也看見了。
那是個有著一副頎長身材黑衣客,長眉細目,臉色灰白,死板板的不帶一點表情。
駱三爺是老江湖了,一看就知道這黑衣客帶著一張人皮面具,擋住了本來面目。
他當即發話問道:“朋友是……”
那黑衣客道:“駱三爺,我也是這車隊的一份子,彼此平日一天都要見好幾次面,算得上是個熟朋友了。”
駱三爺道:“這個我知道,朋友你臉上戴著人皮面具?”
黑衣客笑道:“駱三爺不愧是老江湖,好眼力!”
駱三爺道:“那麼朋友是車隊裡的那一位,為什麼不以本來面目相見?”
黑衣客道:“我既然戴著人皮面具,那就表示我不願以本來面目見人,有這麼一個不得已,駱三爺又何必多問,不過駱三爺跟諸位盡可以放心,我不是鷹爪,跟譚北斗那些人也沒有關係。”
駱三爺道:“那麼朋友到這兒來是……”
黑衣客道:“我要告訴駱三爺跟各位,不可輕舉妄動,說句話各位別不高興,就是傾車隊之力也不是譚北斗跟他那手下‘四殘’的對手,各位不但救不了大漠龍,而且是白白犧牲,為自己招災惹禍。”
一名護車弟兄不服地道:“我不信我們這麼多人對付不了他們幾個……”
黑衣客道:“各位,兵在精而不在多,將在謀而不在勇,譚北斗老好巨滑,要是沒有絕對的把握,不會只帶這麼幾個人護車,況且譚北斗這一著相當高,他把‘四殘’跟‘大漠龍’鎖在一塊兒,要不先制住‘四殘’,誰也救不了傅天豪,各位都是明眼人,這—點應該看得很清楚。”
駱三爺眉鋒一皺,道:“不錯,這一點我倒是疏忽了。”
黑衣客道:“我還要告訴各位一點,這個‘大漠龍’不值得各位冒殺身之險去拯救,因為他並不是‘大漠龍’……”
駱三爺猛地一怔,道:“怎麼說,這個人不是‘大漠龍’?”
“不錯。”黑衣客點頭說道:“他不是‘大漠龍’,只是譚北斗的手法,用以引誘傅天豪上鉤的一個餌而已……”
駱三爺訝然說道:“一個餌,他是‘大漠龍’的什麼人?”
黑衣客道:“他是大漠的獨行盜,專劫掠來往大漠的客商,跟傅天豪沒一點關係。”
駱三爺道:“那譚北斗怎麼能夠用他引來‘大漠龍’上鉤?”
黑衣客笑笑說道:“駱三爺怎麼精明一世,糊塗一時,像諸位基於一個義字,要不顧自身的安危,不惜連累更多的人要救‘大漠龍’,傅天豪他能袖手旁觀,不聞不問嗎?”
駱三爺畢竟是個精明人,一點就透。
他兩眼猛地一睜,道:“我明白了,大家不明真像,不知內情若要救‘大漠龍’,傅天豪一定會趕來阻止,譚北斗正等著他……”
黑衣客一點頭道:“對了,駱三爺!”
駱三爺上前一步,道:“那麼您就是‘大漠龍’傅爺?”
黑衣客搖頭笑道:“錯了,駱三爺您誤會了,我只是傅天豪的朋友,受他之托要攔各位愛護他的朋友的。”
駱三爺道:’那麼‘大漠龍’傅爺……”
黑衣客道:“他現在在大漠處理一件事不能分身,特意讓我來謝謝諸位對他的愛護。”
駱三爺道:“您貴姓?”
黑衣客笑道:“我是個江湖上的無名小卒,一向默默無聞,駱三爺不必多問了。”
駱三爺沉默了一下道:“朋友的意思是要我姓駱的……”
黑衣客道:“駱三爺與諸位要是願意幫忙的話,只替傅天豪在車隊裡說上一句話就夠了。”
駱三爺道:“朋友要我說句什麼話?”
黑衣客道:“讓車隊裡的每一個人知道,後頭囚車裡的那個‘大漠龍’是個假的,這就夠了!”
老金突然開聲笑子:“這一來能把譚北鬥氣得七竅生煙。”
黑衣客道:“譚北斗棄宗忘祖,賣身投靠,自進入六扇門中,把昔日的朋友跟江湖道義全忘在腦後,氣氣他並不為過,能氣死他最好。”
大夥兒笑了,駱三爺道:“朋友可知道譚北斗要對付紅娘子……”
黑衣客道:“我剛才聽見駱三爺說過了,不過這個用不著各位操心,各位要做的事,自有我去替各位做,我一個人,要走時可以說走就走,譚北斗也不認識我,辦起事來要比各位方便些,也不虞連累別人……”
頓了頓道:“時候不早了,明天一早還要辛苦,各位請早些安歇吧,各位對傅天豪的愛護,我再說一聲謝。”
一抱拳,人閃到了近處一輛馬車後,好快,大夥兒只覺得眼前一花,便不見於黑衣客的影兒。
駱三爺是個老江胡,經驗歷練兩稱老到,做事一向穩紮穩打,一腳下去一個坑,一呶嘴,一個護車弟兄閃身跟了過去。
可是那個弟兄到了那輛車後便怔住了,眼前空蕩、寂靜,那還有黑衣客的影兒。
就在他在這輛車後發楞的時候,黑衣客卻已到了遠處另一輛車旁,在這輛車旁只停了一停,旋即就又閃開了,輕捷異常,狸貓般,點塵未驚。
沒一會見,車旁走來個人,是任先生。
他手裡搖動著一個高梁穗兒,嘴裡唸唸有詞的:“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問;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戍客望邊色,思歸多苦顏;高樓當此夜,嘆息未應閒。”
嘴裡頭念道著人已登上了車。
掀開車篷往裡鑽,他突然一怔,叫道:“喲,白夫人。”
可不,他車裡坐著個淡妝人兒,不是那位文君新寡的白夫人是誰。
白夫人已經換了件衣裳,墨綠色的小褂,墨綠色的裙子,鬢邊那朵白花也不見了,似乎刻意修飾了一番。
今夜,她除了清麗之外,還帶著動人的嬌媚。
白丈人嫣然一笑道:“任先生好一首李白的‘關山月’,有那位高樓上的人兒對月嘆息呀?”
任先生定了定神,赧然一笑道:“月夜有感,想起了李白這首‘關山月’,也不覺就隨口吟了起來,倒教夫人見笑了。”
人鑽進車裡,坐在了白夫人對面,中間隔兩張茶几那麼遠,他要說話,可是白夫人搶了先:“我不告擅登,別見怪,也別拿我當賊。”
任先生道:“那怎麼會,又怎麼敢,夫人是個有身份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