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
白夫人抬手往後指了指,任先生神情一震,道:“我要代她向紅姑娘求個情……”
白夫人美目一睜,道:“怎麼,真是她?”
任先生道:“紅姑娘,她是個讓人敬佩的孝女,那東西對她十分重要,關係著她跟她父親兩條的性命。”
白夫人“哦”地—聲道:“這麼嚴重?”
任先生道:“我並沒有誇張,沒那東西她不能救她的父親,不能救她的父親她便不願活下去……”
白夫人道:“閣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任先生沉默了一下道:“我只說一句紅姑娘也就明白了,她父親是呂晚村先生的學生。”
白夫人臉色一變,驚呼一聲,道:“我明白了,原來如此……”
任先生道:“還請紅姑娘代為守口。”
白夫人定了定神道:“這個你放心,我輩敬重的是忠臣孝子,敬重的是仁人義士。”
任先生道:“謝謝紅姑娘。”
白夫人眉稍兒一揚,道:“‘大漠龍’為個義字,能不遠千里,不辭艱辛,不避風險護送了一個孝女,紅娘子豈能為一己之私劫奪這樣寶物,衝著你,東西我不要了……”
任先生抱拳道:“紅姑娘,傅天豪感激。”
白夫人美目一轉,道:“慢著,我有個條件。”
任先生道:“紅姑娘有什麼條件,只管說就是。”
白夫人道:“我也是要到京裡去,到了京裡之後,我下帖請你,你一定要到我那兒聚聚,吃頓飯,喝我一杯酒。”
任先生道:“這個……”
白夫人道:“怎麼,不肯賞臉嗎?”
任先生道:“不,只要紅姑娘一召喚,我馬上到就是。”
白夫人美目異彩一閃,道:“丈夫一言。”
任先生道:“紅姑娘放心,傅天豪向來說一句是一句。”
白夫人笑了,道:“那就行了,我原知道你閣下是個一言如九鼎似的人物,對了,不遠千里,不辭艱苦,不避風險的護送著她,她知道嗎?”
任先生搖頭說道:“她不知道,無須讓她知道。”
白夫人拇指一揚,道:“大英雄,大豪傑本色,不愧是名滿江湖的‘大漠龍’……”
倏然一笑道:“這件事讓我想起了一個故事,趙匡胤千里送京娘,有幾分相似是不?”
任先生窘迫一笑道:“紅姑娘說笑了,我一個江湖武士,那敢上比宋太祖。”
白夫人瞟了他一眼道:“留神啊,她是個美人,你是個英雄,挨得太近是會……”
那個“會”字拖得長長的,卻住口不言沒說下去。
任先生笑笑說道:“紅姑娘竟這麼會取笑人。”
白夫人道:“我說的可是實話,世上那個女兒家不為‘大漠龍’著迷的,我不說過嗎?姑娘家茶不思來飯不想,一心只念‘大漠龍’,只差沒害相思病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就拿我來說吧,我也一樣……”
任先生道:“紅姑娘怎麼……”
白夫人搖搖頭,含笑說道:“我說的是實話,我當然也是個女兒家,可是我這女兒家在江湖上混慣了,不會像一般女兒家那麼忸怩作態,我心裡想什麼,嘴裡就說什麼,可惜我們相見太晚……”
任先生呆了一呆,口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白夫人卻道:“你真以為我是誰的遺孀,是不是?你弄錯了,我還是個姑娘家,我所以自稱寡婦戴著孝,其用意跟你自稱是個讀書人一樣。”
任先生道:“那麼……”
遲疑了一下,又住口不言。
白夫人道:“那麼我何來相見太遲之語是不是,告訴你吧,我以前認識個人,他人如何,也差不了你多少,我已經把終身託付給他了,明白了嗎?”
任先生臉上掠過一絲異樣神情,道:“噢,原來如此!”
白夫人笑笑說道:“不管怎麼說,咱們交個朋友總可以,有夫之婦也不是不能有個鬚眉知己,是嗎?他不是世俗中人,他也會樂意交你這個朋友的。”
任先生道:“謝謝二位看重。”
白夫人搖頭說道:“別說二位,聽起來讓人彆扭,現在我只一個人兒,到了京裡後我才算是他的人。”
任先生笑笑,沒說話,他能說什麼,事實上他確不便說什麼。
白夫人看了他一眼,道:“我心理有點難受,你呢?”
任先生一怔,他做夢也沒想到紅娘子竟是這麼大膽的人兒,做夢也沒想到她會有此一問,作難了,半天才道:“我為姑娘喜,為姑娘賀。”
白夫人道:“真的嗎?是心裡的話嗎?”
任先生突然一笑,道:“是的,姑娘,沒理由不是。”
白夫人道:“好一個沒理由不是,我願許來生,好嗎?”
任先生一陣激動,道:“紅姑娘,世上盡多……”
白夫人道:“我知道,我本該是中意你,可是你我相見太遲,我把終身託付給另—個,對你,只有許來生。”
任先生已歸於平靜,含笑說道:“謝謝姑娘。”
白夫人道:“用不著謝,只告訴我你願不願意就行了。”
任先生沉默了一下道:“恕我直言一句,姑娘不該如此,人言可畏,不敢讓話傳到那位的耳朵裡,怕壞了姑娘的美滿婚姻。”
白夫人道:“我不是告訴你了嗎?現在我是一個人,到了家裡之後我才算是他的人。”
任先生道:“我以為姑娘現已將終身許人,無論在何時何地,都算……”
白夫人搖頭說:“你不知道,這是我跟他說好的,他知道我是怎麼個人,這是他求我,又不是我去求他,我跟他說了,就是嫁了他之後他也不能干涉我交朋友,再說我這只是許來生,並沒有什麼對不起他的地方。”
任先生沒說話。
白夫人又道:“你別弄錯了,紅娘子不是個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人,要是的話,我大可以就此回頭不到京裡找他去,我只是把嫁人跟交朋友劃分得很清楚,我認為嫁人是一回事,交朋友又是一回事,我許你來生,跟今生今世沒有一點關係。”
這番話說服了“大漠龍”,事實上,她說得並沒有錯,也有理,更充分顯露出了她江湖兒女,女中丈夫的本色,這麼一位絕代紅粉、中幗英雄,原不能以衡量一般女兒家的尺度來衡量她。
任先生由衷地道:“姑娘當世之奇女子,是我失言。”
白夫人道:“那麼告訴我,你願意不願意跟我互期來生?”
任先生沒猶豫地點了頭,道:“願意,也感……”
話還沒完,白夫人那裡抬起皓腕,伸出了她那水蔥也似的玉一般的小指頭,笑著說道:“來,咱們再勾一勾。”
任先生敬然伸出了手,當兩個指頭勾在一起時,他心裡的異樣感受,遠比上一次來得強烈,使他的心神震顫,久久不能自己。
相信,今生今世這震顫平下來的餘波也是無法平靜的,恐怕白夫人也是一樣。
因為白夫人一雙美目之中,也射出震顫人的異彩,跟萬縷柔情。
忽然,異彩與柔情盡斂,白夫人笑了,搖搖頭,道:“我要走了,再不走我就要把持不住,時候也不早了,你也歇息吧!”
她矮著身子站了起來,剛要轉身。
後面突然傳來一聲低低驚叫:“你,你是誰,你要幹什麼……”
“幹什麼?”一個男人口音略略一笑,道:“瞧你問的,這時候到你車裡來還能幹什麼。”
“你,你怎麼可以,我可要叫了………”
“看看這是什麼東西,你敢叫我就宰了你,這兒天高皇帝遠的,我可不怕誰,再說這車隊裡也沒敢管爺們的閒事,你原就是干這一行的,在那兒不是一樣,放心,大爺有的是白花花的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