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九
傅天豪雙眉微揚,道:“有這種事,不知道沈姑娘是跟誰接的頭?”
章一絕老臉上掠過一絲羞愧神氣,道:“說來讓人慚愧,我們哥兒幾個把事兒辦砸,沈姑娘一個女兒家,初到京裡來,又人生地不熟,跟誰接頭去?我們哥兒幾個在京裡住得久一點兒,自然由我們哥兒幾個出面給她接頭去,不瞞您說,我們哥兒幾個所以老早住到京裡來,為的也就是先把路子找好,等到沈姑娘一到,把東西往出一送,把沈先生救出來就功德圓滿了,哪知那些雜碎不守信,把東西吃了,把我們哥兒幾個給坑了,您說氣人不?您說這些雜碎該殺不該殺。”
傅天豪道:“二俠還沒告訴在下,幾位是跟誰接的頭。”
章一絕道:“接頭是跟‘五城巡捕營’的人接的頭,中間還轉了好幾道手,人在刑部,從‘五城巡捕營’轉兩三道手才到刑部,據‘五城巡捕營’的人說,東西已經轉了上去,讓我們哥兒幾個多等幾天……”
傅天豪道:“那或許東西還沒到刑部那些人的手裡去。”
章一絕道:“您聽他們的,沈姑娘—到就把東西送出去了,到現在什麼時候,別說是到刑部,就是再遠點的地方也該到了,根本就是他們把東西給吞了,再找他們,他們就避不見面了,而且聽說他們還準備派人搜捕沈姑娘呢,您看這不是他們把東西給吞了是什麼?”
傅天豪沉吟工下道:“二俠,沈姑娘帶來的,究竟是件什麼東西?”
章一絕微一怔,道:“怎麼?您不知道?”
傅天豪道:“沈姑娘沒提,我也不便問。”
章一絕道:“我還當您已知道呢!是件‘珍珠衫’,天蠶絲織的,上頭整整綴了一千八百顆珠子,不但價值連城,而且穿在身上冬暖夏涼,刀槍不入,水火難侵,簡直就是件稀世至寶。”
傅天豪為之動容,道:“姑不論它價值幾何,單道冬暖夏涼,刀槍不入,水火難侵三樣好處,的確是件極容易引起爭奪的稀世至寶,二俠,這件‘珍珠衫’是送往刑部的是不?”
“是啊!”章一絕道:“您是知道他們的胃口的,平常收受多了,稍微豎點兒的東西,他們看不上眼,他們看不上眼還事小,
至招他們不高興把事兒弄砸了,斷了這條路事大。”
傅天豪微一點頭道:“這倒也是實情,只是‘五城巡捕營’那方面……”
章一絕道:“當然也有他們的好處,這班人只知利害,不講道義,沒好處想托他們辦事兒,門都沒有,別說平日嘻嘻哈哈跟老朋友似的,什麼好聽說什麼,到了用他們的時候要沒好處,他們能翻臉不認人,我們哥兒幾個在江湖上混了這麼些個日子,能連這個都不知道?怎知道,平日結交了他們,現在又送了一筆為數不小的,卻仍不管用……”
傅天豪道:“五城巡捕營那方面的人,知道他們經手轉送的是什麼嗎?”
章一絕道:“這個……那件珍珠衫打開來跟件汗布衫一樣大小,疊起來沒個巴掌大,沈姑娘把它裝在一個檀木盒裡,檀木盒密封著,連條縫都沒有,除非他們打開過,要不然他們絕不會知道這裡頭放的是什麼。”
傅天豪道:“除非他們早有吞沒之心,否則他們不會也不敢輕易打開密封,不然他們就得有一點不留痕跡的把握……”
頓了頓道:“不能說他們沒有打開的可能,只一經打開,誰見了那件‘珍珠衫’誰都會動心,照他們避不見面的情形看,他們把那件‘珍珠衫’吞沒的可能性極大……”
章一絕道:“所以我說,他們該殺。”
傅天豪沉吟了一下,道:“這件事,幾位準備怎麼辦?”
章一絕道:“不瞞您說,我跟老四還有小鳳跟內城各府邸間的關係很好,我原打算走這條路整他們,可是後來一想又覺不妥當,這是件不能讓人知道的事兒,萬一走這路,把事情抖露了出來,那麻煩可就大了,沒奈何,我跟大哥左商量右商量之後,決定跟他們來硬的……”
傅天豪道:“二俠的意思是闖刑部,下手搶救沈先生?”
章一絕一點頭道:“不錯。”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只怕他們已經防著了。”
章一絕冷哼一聲道:“防著了又怎麼樣?要怕,我們哥兒幾個也不走這條路了。”
駱二巧道:“傅大俠,要有什麼防備,也只是‘五城巡捕營’那方面,刑部方面可能不會有……”
傅天豪搖搖頭,道:“不見得,吞了東西再通風報信兒,那才是狠著。”
章一絕冷笑說道:“狠就讓他們狠吧!咱們騎驢看唱本兒走著瞧,看看究竟是誰狠。”
傅天豪沉默工下道:“二俠,我有句話,不知道您聽得進聽不進?”
章一絕道:“傅大俠有話請只管說,章民山洗耳恭聽。”
“好說。”傅天豪道:“二俠要是放心的話,這件事交給我辦。”
章一絕怔,忙道:“傅大俠說這話就見外了,事兒由您辦,我們哥兒幾個還有什麼不放心的,由您辦也強過我們哥兒幾個百倍,只是我不便擅自做主,還得跟我大哥商量一下。
傅天豪淡然笑道:“幾位在京裡已不是一天了,別的幾位我不清楚,霍大俠跟二俠三俠、四俠等於已經在裡紮了根,尢其是二俠跟四俠,能跟內城建立這麼良好的關係不容易,一旦之間要把它摧毀了未免可惜。”
章一絕搖搖頭,道:“傅大俠恐怕沒想到,我們哥兒幾個也珍惜這個,奈何這回為這件事兒,已暴露了行藏,京裡是呆不下去了,不過是遲早的事兒。”
傅天豪一點頭,道:“二俠說得也是,那就這樣吧!二俠跟霍大俠商量商量,不過我先在這跟二俠告個罪,這件事我是非插手不可。”
章一絕怔了一怔,道:“那……既然這樣,我跟大哥商量不商量就無關緊要了。”
傅天豪一抱拳,道:“事已急,傅天豪不便袖手旁觀,還請幾位原諒。”
章一絕哈哈一笑,抱拳說道:“傅大俠這話叫章民山哥兒幾個怎麼敢當,那就這樣吧!咱們各幹各的……”
傅天豪道:“二俠,有些事兒,人多了,並不見得好辦。”
章一絕道:“話是不錯,只是我們哥兒不敢不對沈先生盡點心力,再說我們哥兒幾個已把事兒辦砸了,也不敢不有所補償。”
傅天豪笑笑說道:“既是這樣就聽二俠的,咱們各幹各的……”
他站了起來,一抱拳道:“時候不早了,我不打擾了,告辭。”
章一絕、駱二巧跟著站起,齊聲說道:“傅大俠再坐會兒。”
傅天豪道:“不了,過幾天再來拜望。”轉身往外行去。
章一絕、駱二巧、章小鳳送了出去。
章一絕笑道:“深夜客來茶當酒,可是傅大俠連口茶都沒喝,慢待,慢待。”
說笑著,客主四人走了出去。
送走了傅天豪,章小鳳回屋就不高興了:“哼!好大的架子,走了連個招呼都不打。”
章一絕道:“丫頭,別那麼小心眼兒,你是個姑娘家,人家還能怎麼跟你打招呼?”
章小鳳撇了撇嘴,道:“沈書玉可也是個姑娘家,他怎麼跟她作伴兒走這麼遠的路?”
章一絕道:“丫頭,那不同,再說……你明白這一點就好了,不管怎麼說,有個沈姑娘在先……”
章小鳳嬌靨為之一白,冷笑說道:“稀罕,也不瞧瞧那張臉,我打量過他了,那條刀疤可是一絲兒也不假的……”一雙目光旋即落在了給傅天豪倒的那杯茶上,道;“好心好意給他倒了杯茶,連碰都沒碰一碰,怎麼,嫌我們家茶髒呀!他自己又多乾淨?孤男寡女的走這麼遠的路……”
章一絕雙眉一豎,道:“丫頭……”
章小鳳一跺腳道:“我偏要說,您沒見沈書玉她整天愁眉不展,珠淚暗彈的,他們兩個之間還說不定有了什麼事兒呢!不要臉!”
手一揮,那隻茶杯落了地,挺好的一隻細瓷茶杯碎了,茶濺了章一絕一腳,她扭頭往後走了。章一絕臉上變了色,轉過臉去便要說話。
駱二巧叫了他一聲:“二哥。”
章一絕哼地一聲道:“都讓我把她慣壞。”跺跺腳,轉身坐了下去,還是一臉的怒氣。
駱二巧道:“二哥,傅天豪非要插手這件事,您看他是什麼意思?”
只聽章小鳳在裡頭嚷嚷著道:“什麼意思?這還用得著問,咱們已經辦砸過一回事兒了,人家還能讓咱們辦砸二回麼?告訴你們吧!他姓傅的根本就瞧不起咱們。”
章一絕跟駱二巧的臉色變了一變。
駱二巧道:“二哥,您看要不要給大哥送個信兒過去?”
章一絕霍地站了起來,道:“走。”
章小鳳一陣風般走了出來,道:“您們要到大爺那兒去,我到王格格那兒住兩天去。”
章一絕道:“這時候你往她那兒跑幹什麼去嘛?還要住兩天,明天的生意怎麼辦?”
章小鳳道:“心裡煩,沒心情唱,這又不是頭—回,全當王格格把我接了去,不就行了麼?”沒等章一絕說話,擰身衝了出去。
章一絕張口要叫。駱二巧道:“二哥別攔她了,孩子長大了,這種事兒您還不明白麼?窩著能窩出病來,讓她去散散心也好。”
章一絕沒說話,一跺腳,出去了。駱二巧熄了燈,關上門兒跟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