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二
靜靜聽畢,章小鳳忍不住輕叫說道:“有這種事兒,‘大漠龍’既然到京裡,他會避著不見沈姑娘,這是怎麼回事兒……”
章一絕很冷靜,他淡淡說道:“你師父讓我跟你四叔就近留點兒意是什麼意思?”
二虎道:“師父說,人家大老遠地把沈姑娘護送到京,咱們不能就這麼欠人的情,該想辦法還,再說咱們在京裡呆得久,
無論怎麼樣也該盡盡地主之誼。”
章一絕道:“人家不願意跟咱們照面怎麼辦?”
二虎還沒說話,姑娘章小鳳突然美目一睜,盯著二虎道:“你說他穿件黑衣,戴頂大帽?”
二虎微一點頭,“嗯!”了一聲。
章小鳳道:“臉色臘黃臘黃的,左眉上還有條刀疤,是不?”
二虎笑道:“你真是,雖然沒見過,聽也該聽說過,‘大漠龍’出了名的美男子,怎會臉色臘黃臘黃的,還帶條刀疤?”
章小鳳看了他一眼道:“你瞧見他的臉了麼?”
二虎道:“沒有,他戴著頂大幅,差不多把張臉都遮了去,怎麼看得見他的臉?”
章小鳳道:“這就是了,那你怎麼知道你看見的那個‘大漠龍’臉色不是臘黃臘黃的,你又怎知道他臉上沒刀疤?”
二虎道:“這還用問麼,誰不知道……”
“你不知道!”章小鳳截口說道:“常聽人說‘大漠龍’精擅易容化裝,你怎知道他到京裡沒有易容化裝?”
二虎呆了一呆道:“這……這我可不敢說。”
章小鳳白了他一眼,道:“這不就結了麼!”轉眼望向章一絕,道:“於爹,您看剛才是不是‘大漠龍’?”
章一絕搖搖頭道:“這不是鬧著玩兒的,不能亂認,剛才那個人架子很好,氣度也不賴,只是不能肯定他就是‘大漠龍’。”
二虎瞪大了眼,道:“怎麼,二叔,剛才……”
章一絕當即把剛才那刀疤黑衣客進棚的經過告訴了二虎,最後問道:“你見過他的,你看這個人是不是他?”
二虎有點遲疑,囁嚅著道:“這……這個,我不敢說,有點像,可是我沒看見‘大漠龍’的臉……”
章小鳳哼地一聲,道:“虧你還足個男人家呢!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幹嘛猶猶豫豫,吞吞吐吐的,不敢說個痛快活,以我看準是。”
二虎窘迫地笑了笑,沒說話。
章一絕道:“小鳳……”
章小鳳道:“不會錯的,乾爹,您沒聽他說麼,他是初到京裡……”
章一絕不以為然,道:“不能憑這一句話就斷定他是‘大漠龍’,初到京裡米的人多了,又不只他‘大漠龍’一個,他既然不願意銀咱們照面,怎麼會往咱們棚子裡跑。”
章小鳳道:“乾爹,您怎麼這麼糊塗啊!他哪兒知道咱們是誰呀?”
章一絕搖頭說道:“咱們能瞞別人,怕瞞不過‘大漠龍’那雙眼,他不是知道你大爺、你三叔跟你樊叔是誰了麼?他既然知道他們三個,‘燕雲十三俠’兩個在京,別的又豈會遠到那兒去?”
二虎一點頭道:“您說的對,剛才那個人恐怕不是的。”
“誰說的?”章小鳳一瞪眼道:“‘天橋’這麼多棚子他不走,
偏闖進咱們這棚子裡來,反正咱們既不認識他,也沒見過他,
難道不許他進來瞧瞧咱們究竟是不是‘燕雲十三俠’裡的人?”
二虎不敢吭氣兒了,看樣子二虎很怕她。
章一絕眉鋒一皺,道:“這個……”
只聽駱二巧在前頭大聲叫道:“妞兒,出來,諸位大爺們等著,你要再不出來,人家可要砸咱們的棚子了。”
聽客們轟然一陣笑,隨聽有人叫道:“誰說的?那個敢在這兒逞橫,我頭一個不依。”
聽客們又笑了,接著是一陣掌聲。
章一絕擺擺手,道:“出去吧!小鳳,台下催了,二虎你也回去,告訴你師父一聲,我自會留意。”
二虎恭應一聲,欠個身出去了。
章小鳳皺眉說道:“乾爹……”
章一絕道:“那怎麼辦?你現在擱下場子找他去,是不是‘大漠龍’關你什麼事兒?那麼大個姑娘家,不害躁。”
章小鳳臉一紅,踩腳擰身道:“不來了,您老是……人家想看看‘大漠龍’嘛!”
章一絕道:“你非說剛才那個是‘大漠龍’,你不是已經看見了麼?”
章小鳳一扭嬌軀道:“我才不要看那張臉呢!難看死了,
我要看他的真面目。”
章一絕道:“看了他的真面目又怎麼樣?”
章小鳳道:“不怎麼樣,我就是想看看。”
章一絕道:“傻丫頭,‘大漠龍’既然把沈姑娘護送到京裡,足見他有心插手這件事兒,這個人既有這個心,事兒不了,他絕不會罷手,照這麼看,一天半天他絕不會離開京裡,既不離開京裡就必有照面的一天,你還怕瞧不著他麼?”
姑娘怔了一怔,突然笑了:“您早不說。”大辮子一甩,跑了出去。
台下又爆起一陣掌聲!
刀疤黑衣客背著手,邁著瀟酒步往前走,一個棚子、一個棚子的聽,一個棚子的看,悠閒得很。
到了一個棚子,這個棚子離大鼓的那個棚子沒多遠、棚子裡是說書的,說書的那人好長相,文士打扮,四十來歲年紀,修長的身材,白面無鬚,長眉風目,衣衫雪白,連一個黃點兒都沒有,不但人長得俊逸,還帶著幾分瀟酒。
這麼一個人淪落在‘天橋’說書,想當年他家裡一定是書香門第,人可真是有幸有不幸啊。
再過去一個棚子是練把式賣跌打損傷藥的,地攤兒上四個大字“祖傳秘方”,場裡兩個人,一個是莽張飛般蜊髯壯漢,下身一件犢鼻褲,上身光著膀子,渾身筋肉賁起,黑黑的胸毛一大片,使一口九環大刀,刀風呼呼,鋼環直響。
另一個是猴兒—般的瘦子黑漢子,看上去一點也不起眼,他在一邊撿場。
這兩個倒有幾分像天生的跑江湖的。
走著,走著,刀疤黑衣客到了先農壇後,這兒離熱鬧地兒遠了點兒,人少,他一拐便沒他影兒。
一條人影竄了過來,正是那黑衣瘦高個兒,一陣張望,往前便要追,有人在他背後說了話:“再過去就是‘先農壇’了,那是皇上躬耕的地方,老百姓去不得的。”
黑衣瘦高個兒嚇了一大跳,身子一哆嗦,腳下一提往前躥了出去,丈外一個旋身轉過來,右掌護胸,左掌護住下盤,抬眼一看,他為之臉色一變:“閣下真機靈,真俐落。”
刀疤黑衣客含笑站在他眼前,道:“好說,誇獎了,貴姓,怎麼稱呼?”
黑衣瘦高個兒冷冷‘笑道:“彼此素昧平生,緣惜一面,福有通名報姓的必要。”
刀疤黑衣客道:“你我素昧平生,緣惜一面?”
黑衣瘦高個兒道:“至少你我以前沒見過。”
刀疤黑衣客笑笑微一點頭道:“那我就好說了,彼此既是素昧平生,緣惜一面,你閣下為什麼一進‘天橋’到如今,緊盯住我不放?”
黑衣瘦高個兒冷笑一聲道:“這才是笑話,你是來逛‘天橋’的,我也是來逛‘天橋’的,路是人走的,你能走,我也能走何以見得我是盯住你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