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懲罰
學生會辦公室內,秦梓硯敲下最後一個字,保存文檔,點擊打印,洋洋灑灑寫了幾萬字的報告,打印出來厚厚一疊,整理好後打開抽屜取出一個訂書機,裝訂起來丟給曲墨寒:「看看。」
曲墨寒接過報告,面對秦梓硯的懊惱,他好心情地勾起了唇,他喜歡這樣的秦梓硯,為他衝動、為他唇槍舌劍,哪怕事後秦梓硯會為自己一時的快意而懊惱,但他就是高興,一切的後果由他擋著。
秦梓硯起身倒了杯水,邊喝邊走到窗邊,長時間對著電腦,眼睛已是非常乾澀,他總算理解了曲墨寒的好心情,如果今天換成是他,不管誰替他出頭,哪怕意氣用事,他也會很高興。
曲墨寒放下手中的報告,走到秦梓硯身後,雙手緩緩撫上秦梓硯的雙臂,左手沿著臂膀慢慢往下滑,直到碰到秦梓硯的手,輕輕握在手裡,低頭俯到秦梓硯的耳邊,低沉而輕柔地道:「謝謝。」
秦梓硯握著一次性紙杯的右手有點不穩,曲墨寒的氣息噴灑在耳朵上,讓他不自覺地輕縮脖子,卻沒有掙開曲墨寒的手,後背似有若無地磨擦過對方溫暖的胸膛,氣氛一瞬間變得十分曖昧。
曲墨寒握著秦梓硯的手逐漸收緊,身體微微向前傾,正想給秦梓硯一個擁抱,敲門聲不合時宜地打斷了融洽的氣氛,被曲墨寒懷在身前的秦梓硯,明顯地感受到身後的曲墨寒散發出濃烈的不悅。
「有人來了。」秦梓硯恢復鎮定,轉頭望著滿臉陰冷的曲墨寒。
曲墨寒放開秦梓硯,坐回辦公桌前,面無表情地道:「進來!」
秦梓硯舉起紙杯擋住溢出唇畔的笑容,看向辦公室的門,進來的人讓他驚訝了一下。
楚斐表情淡漠地推門進來,看到站在窗邊的秦梓硯,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很快恢復到平常的冷漠,走到曲墨寒面前,將一個信封遞給曲墨寒:「會長,打擾了,這是我的退學申請書,望批准。」
秦梓硯微微皺了皺眉頭,緩步走到曲墨寒身邊,抬眼看楚斐,楚斐的臉上還帶著青青紫紫的傷痕,嘴角和眼睛傷得最為嚴重,一隻眼睛幾乎腫得睜不開,讓原本清清爽爽的一個人變得十分狼狽。
曲墨寒拆開信封取出申請書,沉默地看了起來。
秦梓硯探頭看了一眼,申請書的內容很簡單,一眼望過去就短短幾行字,除了簽名和日期,全都是打印,喝了口水轉頭看向雕像般一動不動的楚斐,試探著問道:「學校還沒做出決定,不等等嗎?」
聽到秦梓硯的聲音,楚斐終於有了反應,掀起眼皮定定地望著秦梓硯:「不用了。」
「你想清楚了?」秦梓硯又問了一遍,「唐之恆的家人對這件事的反應非常激烈,你若是不等處理結果就選擇退學,你認為唐之恆的家人會怎麼想?這些對你來說都無所謂了嗎?」
楚斐緊抿著嘴,垂在兩側的手緊緊握成拳,半晌才小聲道:「無所謂。」
秦梓硯轉頭和曲墨寒對視一眼,曲墨寒拿起筆在申請書上簽字、蓋章,將申請書放回信封遞給楚斐,楚斐接過信封,看了一眼秦梓硯,朝曲墨寒鞠了個躬,說了聲「謝謝」,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楚斐這次恐怕是鐵了心要退學,學校領導那邊估計也勸不住他。」秦梓硯單手撐著辦公桌,另一手撥弄著紙杯,以前的每一次衝突,楚斐和唐之恆都沒有正面交鋒,唐之恆從不親自動手。
楚斐的性格很被動,至今只看到他和江偉走得近點,若是沒人理他,他可以一整天都不說話,但是楚斐的沉默寡言和從前的秦梓硯相反,楚斐是骨子裡的傲慢清高,而秦梓硯是自卑心作祟。
曲墨寒看完秦梓硯寫的報告,拿起辦公桌上的座機,將學生會會長秘書叫了進來,讓秦梓硯將報告的電子版發到秘書郵箱,吩咐秘書將報告打印出來張貼在學校的公告欄,同時公佈在學校論壇。
學生會在曲墨寒的帶領下,辦事能力非常強,今天一早就將監控視頻發到了曲墨寒和會長秘書的郵箱,秘書已將視頻截圖打印出來交給曲墨寒,包括之前唐之恆帶人在教室找楚斐麻煩的證據。
唐之恆和楚斐不合人盡皆知,之前的小打小鬧誰都沒有放在心上,多數都是楚斐吃虧,誰都沒想到,最後演變成了楚斐將唐之恆打進了醫院,昨晚發生在學生宿舍樓的暴力事件,早已傳得沸沸揚揚。
不管唐之恆傷得多重,但是唐之恆有錯在先,而且行為惡劣,再加上從前的所作所為,曲墨寒對唐之恆做出了留校察看的懲罰,學校對此沒有異議。
第二天,曲墨寒派人將報告書和懲罰書送到了唐母的手裡。
唐母握著厚厚一疊報告書和懲罰書,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將寫報告的秦梓硯撕碎。
「這個秦梓硯簡直欺人太甚,他又不是學生會的人,憑什麼這份報告讓他寫?那個所謂的學生會會長就一點做主的權利都沒有嗎?任由一個外人操控全局?」唐母憤怒地將報告甩到地上。
唐之恆表情淡漠地閉著眼靠在病床上,許久才緩緩睜開,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楚斐退學是什麼意思?沒有道歉和處罰就同意他退學了?」唐母冷哼一聲,「做賊心虛,以為退學就可以逃避承擔後果嗎?學校願意寬恕他,我可沒同意輕易原諒他,還有秦梓硯和曲墨寒……」
「媽!」唐之恆打斷唐母的憤怒,「我希望這件事到此為止,曲會長的處理結果十分公正,這是我應受的懲罰,我接受曲會長的處分……」
「我不同意,你就這麼白白挨打?還要受到這麼嚴重的處分,你說公正在哪裡?」
唐之恆腦袋發脹,頭疼地用手按揉太陽穴,不小心捧到傷口,疼得他差點呼出聲,吃力地阻止唐母不滿的咆哮:「媽,不要意氣用事,曲墨寒不是我們能動的人,不然為什麼學校寧願得罪我們唐家,也不願意阻止曲墨寒做出決定?媽,我現在頭很疼,讓我靜一靜,好嗎?」
唐母恨鐵不成鋼地怒視著唐之恆,坐在沙發上沉默至今的唐父一把拉住唐母,淡淡地看了一眼躺下身背過身去的唐之恆,囑咐了一句「好好休息」,將還想教育唐之恆的唐母拉出了病房。
「行了,我看那處分一點都不過分,不管是之恆還是你,都該收斂收斂這副衝動的臭脾氣了,之恆是什麼性子?你作為母親難道一點都不瞭解嗎?報告寫得清清楚楚,你還嫌丟臉丟得不夠嗎?」
唐父雖然心裡也有氣,但是說到底都是他們過於自恃清高,著了曲墨寒和秦梓硯的道。
尤其是那秦梓硯,姿態和氣勢高得將他們全都壓了下去,一張嘴利索得讓他們根本無力反駁,一句話一個坑,就等著他們往下跳,不怪自家兒子不爭氣,連他們做長輩的都跳了坑還不自知。
唐父歎了口氣,曲墨寒的強勢表露在外,小小年紀就有如此強大的氣場和沉穩的氣度,絕非普通人家能夠培養,反觀秦梓硯,縱使站在曲墨寒身邊依舊引人注目,卻很容易被他的外表欺騙。
「你的意思是就這麼算了?」唐母瞇起眼睛望著唐父,表情十分不耐煩。
唐父再次歎了口氣:「先別輕舉妄動,你沒聽到之恆的話嗎?學校既然沒有駁回學生會的處分,說明這個曲墨寒的身份不一般,別一不小心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到時候可不是處分這麼簡單了。」
「我可沒聽說s市還有個曲家?」唐母不屑地冷笑。
「婦人之仁!」唐父皺起了眉頭,擺擺手走出了醫院。
他們唐家還沒到隻手遮天的地步,在s市還要看人臉色,更別說走出s市了,目前還不知道曲墨寒到底什麼來頭,能讓一個學生會在學校裡稱王稱霸,左右學校領導的決定,這個人的來頭絕對不小。
說到底這整件事,本就是自家兒子站不住腳,平日裡驕縱慣了,是該吃點教訓長長記性,在家裡有父母長輩寵著,無法無天,坐井觀天,想到這唐父就氣不打一處來,唐之恆的脾氣全隨了唐母。
「回去找人調查一下曲墨寒,讓之恆長點記性,別什麼人都得罪,以後好好跟人家會長學學。」唐父在心裡權衡了片刻,對身邊的唐母提醒道,「既然之恆說這事到此為止,你也注意點。」
唐母輕哼一聲,撇過頭去不以為意,唐父瞭解唐母的脾氣,也就不再多言。
唐之恆背著身躺在病床上,聽到身後傳來的關門時,唐母憤怒的聲音漸行漸遠,病房裡一片安靜,只有儀器設備發出機械的聲音,睜開眼注視吊著點滴的手背,冰冷的液體順著血管流遍全身。
唐之恆沉默不語地翻過身,改成仰躺之姿,盯著天花板出神,想起面無表情的曲墨寒,驚艷溫和的秦梓硯,總是在吵嘴的黎昕和葉智辰,還有那個默默無聞不起眼的黎昕,忽然覺得悲涼和寂寞。
他的身邊從來不缺追隨者,女生的愛慕,男生的遷就,對他來講揮揮手就能得到,所以他不屑一顧,直到此時才猛然發覺,他的身邊沒有一個像秦梓硯或黎昕那樣的人,連一個交心的朋友都沒有。
唐之恆自嘲地笑笑,沒想到他也有自我悲涼的一天,被楚斐砸倒在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那些平時見到他就點頭哈腰的人,害怕惹事上身,一個個全都棄他而去,到最後竟是毫不相關的人向他伸出了援手。
曲墨寒的懲罰算什麼?這才是對他唐之恆最嚴厲最殘酷的懲罰。
唐之恆仰靠在枕頭上,用力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氣,許久,拿起手機撥通了一串號碼。
安靜的書房裡,秦梓硯坐在電腦前聚精會神地寫存稿,正是靈感爆發的時候,昨晚接到小札的通知,他手頭連載的這部作品將於三天後入vip,希望他vip當日能多更一點,爭取衝進銷售排行榜。
一陣電話鈴聲打破了一室寧靜,也打斷了秦梓硯的靈感,他的臉上浮現出濃濃的不悅之色,當下就覺得以後寫文時是不是該把手機靜音,從以前開始,他就最討厭被人打斷靈感,讓他非常不舒服。
起身拿起茶几上響個不停的手機,看到一串陌生號碼,秦梓硯的不悅又上升了一個高度,這個時候曲墨寒絕對不會打電話給他,他之前就跟曲墨寒說過要「閉關」兩小時,出來後打電話給他。
秦梓硯正要接起電話,電話突然又掛斷了,隨即很快收到一條短信。
陌生號碼:秦梓硯,我是唐之恆,接電話。
秦梓硯還來不及回復,電話又響了,無奈地接起電話:「唐之恆,你到底有什麼事?」
「讓你接個電話怎麼就那麼不容易呢?莫非你看到陌生號碼一律不接?真是好大的脾氣,就不怕人家真有事情找你?」唐之恆嘴巴上說著抱怨的話,語氣聽上去倒沒有真生氣,「比如我。」
「看心情。」秦梓硯淡淡地道,空閒的左手插入家居服褲袋,緩步走到窗口。
「嘶……」唐之恆假裝唏噓不已,笑了一會兒道,「秦梓硯,我一個人孤苦伶仃地躺在醫院裡,你作為繪畫社的一員,不來看看你的社長嗎?上天給你一個討好社長的機會,你不應該好好把握嗎?」
「社長大人若是不擔心我禮數不周,不慎得罪了令尊令堂,我可以帶上曲墨寒一起去看望你。」秦梓硯不緊不慢地道,這唐之恆都有心情開玩笑了,不是恢復速度驚人,就是被楚斐砸傻了。
唐之恆沉默片刻,態度回歸了認真:「抱歉,秦梓硯,如果我父母有什麼得罪的地方,請你和曲會長諒解,他們會這麼生氣,也是因為擔心我,真的很抱歉。」
唐之恆頓了頓,又道:秦梓硯……」
「嗯。」秦梓硯淡淡地應了一聲。
「我聽說楚斐退學了。」
唐之恆的語氣聽上去很平淡,秦梓硯也猜不透唐之恆的心思,回答道:「對。」
唐之恆這一次沉默了足有一分多鐘,最後歎息地道:「我沒有想要逼他退學。」
「這句話你應該去和楚斐講。」秦梓硯毫不客氣地指出。
唐之恆似有若無地「嗯」了一聲,之後又是一陣沉默,其實他自己也說不好現在是什麼感覺,聽到楚斐退學的消息,他原本以為自己會得意洋洋,然後嘲笑楚斐的不敢作為和軟弱無能。
事實上他此時有很多複雜的心情,惟獨沒有得意和冷嘲熱諷,他從小就自命不凡,身邊的人哪一個不是對他言聽計從,直到上了大學之後,人情世故變得不受他控制,很多事都超出了他的認知。
他第一次受到的嚴重打擊就是來自於曲墨寒,當年為了爭奪學生會會長的寶座,他沒少找曲墨寒麻煩,可是每一次被收拾的人都是他,那時他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這讓他感到挫敗和沮喪。
一個曲墨寒讓他稍稍懂得了收斂,但楚斐的出現讓他產生了危機感,楚斐比他和曲墨寒小一屆,大一時參加社團活動,加入了他的繪畫社,但是楚斐展現出來的繪畫天賦,讓他覺得這人是來踢館的。
偏偏這傢伙還擺出一副冷冷淡淡的樣子,讓他怎麼看怎麼不爽,事實證明他的直覺沒有錯,楚斐輕輕鬆鬆虜獲了繪畫社的人心,很快就以高票數成為了繪畫社的副社長,同時點燃了他的仇恨值。
現在回想起來,唐之恆忽然覺得自己幼稚得可笑。
這一年裡他幾次三番找楚斐的麻煩,楚斐每一次都會反擊,卻從不採取報復,其實在這一點上,他就已經徹徹底底輸給了楚斐,人家壓根就沒把他放在眼裡,反觀他像個不服輸的跳樑小丑一般。
秦梓硯等了幾分鐘也沒聽到唐之恆的聲音,對方也沒有掛電話的趨勢,握著手機的手都酸了,也許唐之恆需要時間冷靜,如果這件事能讓唐之恆反省,從此變得規規矩矩,那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秦梓硯又等了一分鐘,唐之恆依舊沒開口,於是他直接掛上了電話,將手機靜音後丟到沙發上,回到電腦前繼續寫存稿,這一次他可不希望再被打擾,唐之恆打他電話的目的,他也猜到了一點。
按照楚斐的性格,這人一旦做出決定,恐怕不是輕易能夠改變,不過解鈴還須繫鈴人,勸楚斐留下有點難,但化敵為友也不是不可能,這兩人畢竟沒什麼深仇大恨,就看唐之恆接下來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