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家書(一更)
兩人冷戰了整整兩天。
阿嬌脾氣上來了, 拜菩薩都不和孟初霽一起拜,她私心里覺得這事怎麼算都是孟初霽的錯,孟初霽一定會主動求和。
然而孟初霽沒有。
他很安定, 也很沉穩, 一點都沒覺得哪里不好。
阿嬌等他求和沒等著, 快把自己氣個半死。
早知道他這樣, 她就不來了。
而孟初霽在寺廟住了兩天,第三天方丈把他叫去了大雄寶殿, 給了他一封書信。
孟初霽有些疑惑, 將書信拆開一看, 信上的字跡異常眼熟,霎那為之感到震驚。
這是……孟將軍府的回信!!
初初嫁來大綏, 孟初霽悄悄給孟將軍府寄去一封信報平安, 太子府所有非裴所寫的書信都要經過嚴格審查,確定沒有什麼賣國泄密的信息, 孟初霽並不想自己寫的東西被別人看來看去,是以投的是最普通的信驛,須得一個多月才能寄到大楚。
萬萬沒想到這麼快他就收到回信了。
而且這封書信沒往太子府里送,趁著他在寺廟時送過來, 送信之人難道是孟將軍的人嗎?
「方丈,送信人在哪兒?」
孟初霽急急發問。
方丈道︰「送信之人喝了口水就回去了。」
孟初霽頓時失落極了。
他很想問問孟將軍府的人都怎麼樣了, 是不是真如太後說的一樣, 憂郁的憂郁, 病重的病重。
沉默片刻, 孟初霽去看那信,隨意一認,輕而易舉就能認出來信上的筆鋒有好幾個人。
家好,勿念。——這是他父親的。
大楚下雪了,大綏冷否,多添衣裳莫頑皮貪涼,多飲熱水,別蹬被子,家中一切安好,兒放心。——這是他母親的。
阿弟可好,昨日夢你歸家,醒來心緒難平,愧疚不已,阿姊欲來大綏,母親不讓,阿弟一定要好,否則阿姊後悔終身矣。——這是他姐姐的。
孟初霽鼻尖一酸,眼眶干澀發紅幾乎落淚,但他畢竟是個男人,很好的克制住了,將家書寶貝的折起來揣到懷里,朝著方丈行禮︰「多謝方丈大師。」
方丈微微一笑,對他行了一記回禮。
孟初霽腳步飄忽回房了。
關上房門,孟初霽又將那信拿出來看了許多遍,他父親的字還是那麼剛勁,他母親的則是端莊娟麗,孟初雪身體虛弱,下筆墨跡比前兩行都要淡上許多,想來入了冬她的病情又加重了。
孟初霽點了燈盞,百般不舍將書信燃燒殆盡。
太子府再好,裴再好,不過兩三個月的情誼,他有什麼狠不下心的,又有什麼眷戀不已的。
他的親人都在等他歸家。
都在等他。
書信不能留,若是被翻出來或是被誰不小心看到,有可能釀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還有不到兩個月,不到兩個月他就可以回去和他們團聚了。
下午的時候,阿福給孟初霽準備齋飯,今天沒有下雪,廂房昏暗,寺外光線通透,特意搬了桌子到檐下吃。
孟初霽正夾著菜呢,跟前大片陰影擋在了面前,接著那人就落在了他的對面,不開心地說︰「你怎麼自己一個人吃都不叫我。」
孟初霽懶懶抬了眼皮子,笑了︰「你又沒讓我叫你,我干嘛要叫你。」
這小妮子,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還沒哄呢自己就好了。
阿嬌一噎,不理他,轉看向擺菜盤的阿福道,「你,給我拿副碗筷過來。」
阿福哪兒敢得罪阿嬌,游湖的時候他就見識了她的脾氣,忙不迭就去了。
孟初霽一邊夾蔬菜,一邊調侃她︰「公主殿下不生氣了?」
阿嬌抱胸撇過臉,驕傲又不屑地哼道︰「我才沒有生氣,你別小看我,我心胸很博大,比太子皇兄還要博大。」
「哦——」
孟初霽悠悠拉長語調,戲謔意味更重。
阿嬌面上掛不住,瞪了他一眼,等阿福拿上了碗筷,埋頭吃起東西來。
太平寺的齋飯很素,都是水煮的青菜,阿嬌吃了兩口就想嫌棄難吃,抬眼看到孟初霽吃得習以為常,又不想被他比了下去,堵氣似的把一大碗難吃的齋飯全吃光了。
孟初霽意外地瞧了她一眼,阿嬌心里便得意起來,看吧看吧,她才不是那種矯情的人呢,她也是吃得了苦的。
孟初霽只吃了小半碗,擱下筷子,吩咐道︰「阿福,東西收拾一下咱們走。」
阿嬌唰地跟著站起來︰「你去哪兒啊?」
孟初霽唇角勾起,笑容十分明朗︰「吃了幾天的齋飯嘴巴淡,下山去打兩只野味烤烤,我看你吃了這麼多應該吃不下了,就不帶你了。」
「……!!!」
過分。
最終,阿嬌還是死乞白賴的跟著孟初霽下了山,就在山腳下離太平寺不遠,在附近打了兩只兔子。
孟初霽揪著兔耳朵,兔子蹬著雙腿,紅眼楮可憐兮兮,阿嬌蹙著秀眉,憤然指責道︰「它那麼可愛,你怎麼可以吃它?你有沒有點人性。」
半個時辰後。
「嫂嫂,我還要只腿。」
「沒有了。」
「嫂嫂……」
兩只兔子只吃了一只,吃的那只是灰色的,還有只白的留下了。
因為這只白兔子毛茸茸生得胖,毛色純白沒有一點雜色,看起來像個雪球。
被孟初霽揪著耳朵的時候,它的眼楮滴溜溜的轉,渾然沒有自己被人抓住的自覺性,乖得像個絨毛玩具。
孟初霽將這只白兔子給了阿嬌︰「喏。」
「干嘛?」
「給你養著。」孟初霽很是識貨道,「這是罕見的純種雪兔,拿到市面去賣也要賣很多錢呢。」
阿嬌抱著兔子,拍了拍它身上的草灰,驚詫道︰「真的假的?」
「假的。」
孟初霽拋下一句話就悠悠走遠了。
寺里的生活的確很清貧,但是也頗多樂趣,寺中有幾個小和尚都是山下不知被哪個狠心父母丟了的,寺中僧人見到了就抱上來養,養大了收為弟子,這幾個小和尚從小身在寺廟,但沒有大和尚的刻板嚴謹,非常愛玩兒,阿嬌和他們很合得來。
阿嬌跟他們一道在空地上跳格子,格子是用樹枝拼的,孟初霽就坐在他們旁邊曬太陽。
看過家書以後,孟初霽的心情日益好轉,他本也不是那種悲秋傷春的人,成日沉湎憂郁之中,臉上的笑容多了許多。
隨行的阿福和劉大夫在寺廟里悶壞了,偷偷攛掇孟初霽關起房門打幾盤牌,孟初霽想︰這要是真背著阿嬌打牌,阿嬌不得把房頂給拆了?
劉大夫沉默,阿福不知道是缺心眼還是膽子大,低著嗓音道︰「咱們把公主叫上不就得了,本來也是四個人打的,這不我們湊不著人才三個人打麼?」
阿嬌觀察到他們這邊不對勁,房子不跳了,跑過來好奇問道︰「你們在商量什麼好玩的事兒,帶我一個。」
孟初霽狠狠剜了阿福一眼,這蠢丫頭真是不要命了,居然想帶壞公主,回去叫裴發現了,裴豈不活剝了他?
轉念一想,哦,對,他們不會再回去了。
于是問︰「我們要打牌九,你來不來?」
「牌九?」阿嬌听著新穎,高興得不得了,「來來來。」
佛門清淨之地當眾打牌顯然是不合適的,所以要關起房門來打,不能讓寺里的僧人發現了,免得敗壞了皇室聲譽。
四人圍著四四方方的桌子,正好一人一方,照舊是輸瓜子的規矩,阿嬌上起手來極快,上來輸了一把,之後就將他們仨打得落花流水。
連贏數把沒意思,阿嬌一邊抓牌一邊道︰「你們別讓著我啊,玩就要玩得開心,牌桌之上不分禮儀尊卑。」
孟初霽︰「……」
劉大夫︰「……」
阿福︰「……」
並沒有讓謝謝。
是我們技術太菜了。
根本不配跟您上一個牌桌。
如此消遣了幾天,約莫是裴被太後絆住了手腳好不容易騰出了點空,他傳了一封書信過來。
信還是阿嬌第一個拿到的,手舉得高高的,蔫壞蔫壞地說道︰「想要嗎?想要求我啊,求我啊!」
孟初霽瞥了那信箋一眼,嘴角翹起︰「我為什麼要求你,我又不想看,你可以自己拿著看。」
阿嬌不信。
俗話說小別勝新婚,夫妻兩人應是互相牽掛,相思成疾,孟初霽怎麼可能無動于衷。
「那我拆了啊?」
阿嬌試探著。
孟初霽是真的不介意,道︰「你拆吧。」
阿嬌便將信封打開,抽出了里頭上好的皇家用紙,她太子皇兄飄逸雋美的字跡就呈現在了眼前。
思卿。
就兩個字。
阿嬌受到一記重創,惡心得渾身掉雞皮疙瘩,把信還給了孟初霽,孟初霽淺淺看了一眼,隨手揉成一個紙團扔掉,道︰「走吧,咱們該去聆听佛號了。」
阿嬌不可置信的睜大眼,迅速上前將紙團撿起來,不滿沖他喊︰「喂,你怎麼扔掉了,這可是太子皇兄寫的。」
孟初霽步子一停,回眸視線落在她手里的紙團上,嘴角勾起了一抹淺淺的笑,「我知道是他寫的,所以我才扔的。」
胸腔猛地竄起一團怒火,阿嬌沖上前怒然質問道︰「這可是太子皇兄的心意,你為什麼這麼作踐?難道你一點都不喜歡太子皇兄嗎?」
孟初霽的笑意變也未變,只是眼睫稍稍下垂,使情緒有些看不真切,「是啊,一點都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