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
第四章 李清狂
越過這片梅林,緊接著山腳下,—片翠綠的小山坡上,坐落著一座小巧而精雅的小樓。朱欄碧瓦,狼牙飛簷,樓左一彎碧水,樓右幾株異種老梅,老遠地就可聞見那一陣陣醉人的清香,清靜幽雅,一如神仙居處。
那一彎碧水上,橫跨一座朱欄小橋,橋下依偎著一對白鵝,雪羽黃冠,蕩漾於綠波之中。
那一座精雅小樓之上,竹竄兒捲著,那緊挨著那排朱欄依偎著兩個人兒,這兩個人兒是一男一女。
男的,穿—件雪白長衫,面如冠玉,唇若涂朱。
人品俊逸,器宇軒昂,還帶點風流惆儻意味。
女的,穿一件淡紅色宮裝,雲髻高挽,環珮低垂,鳳眉杏眼玉頰生香,也是位人間絕色。
兩個人靠朱欄相依偎,宮裝人兒溫柔地偎在那俊逸白衣客懷裡,笑語如珠,濃情蜜意,當真是羨煞人寰,妒煞天上。
這麼—個地方,這麼一對璧人,任誰看見也會幾疑為神仙中人。
談笑間,宮裝人兒兩道蛾眉忽然輕輕一皺,低低說道:“小蓉怎麼去了這麼久還不回來,準是她貪玩又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我去看看去。”
輕輕挪離那俊逸白衣客要走。
就在這時候,那俊逸白衣客忽然一怔,繼而臉色猛然一變,可是他旋即又恢復平靜,伸手拉住了宮裝人兒皓腕,含笑說道:“香妹,你在這兒等等,讓我去看看吧。”
宮裝人兒忙道:“別了,這一帶你不熟。”
俊逸白衣客倏然一笑道:“這一帶我不熟,我閉著眼睛都能在這—帶轉個幾趟。”
沒再容宮裝人兒說話,轉身下樓而去,走得飛快。
俊逸白衣客下樓往左,他沒走那座朱欄小橋,掠過那彎碧水匆匆往山後繞去。
繞過這座山,有一處小小的谷地。
這個小山谷里長滿了綠油油的小草,每一棵都是嫩綠欲滴,這就是春天,春天本就是這個樣子。
東門長青就站在那片綠油油的草地上,背著手,仰著臉,正在看峭壁上一株蔓延的紫藤花。
俊逸白衣客一進谷口兩眼便盯上了他,一雙目光跟冷電一樣,眉宇間騰現一片懾人的殺機。
東門長青也沒看他一眼,望著峭壁開了口:“你來了。”
俊逸白衣客目光凝注,冷然說道:“你是……”
東門長青微一搖頭,道:“我不知道我該姓什麼,叫什麼?”
俊逸白衣客怔了一怔,旋即唇邊再現—絲冰冷笑意:“敢情你沒名沒姓,連自己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的人只有—種,那就是……”
東門長青霍地轉過臉來,一雙目光變得比俊逸白衣客適才進谷時的目光還亮,直逼過去,冷然說道:“你還要回飄香小築見羅綺香去,別讓我打得你齒落血出見不得人。”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或許是東門長青的眼神大亮太逼人了,俊逸白衣客神情一凜,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你究竟是……”
東門長青威態—斂,緩緩說道:“東門長青。”
俊逸白衣客微微一怔,旋即“哦”地一聲,笑了:“原來公門名捕大駕蒞臨,這我就不懂了,我跟閣下緣懼一面,素昧平生,閣下跑到飄香小築來找我……”
東門長青道:“打擾你了,是不是?”
“豈敢!”俊逸白衣客道:“公門名捕威震武林,今天大駕竟然蒞臨飄香小築,我這個飄香小築的主人深感榮幸,只是我不明白……”
東門長青道:“我的來意?”
俊逸白衣客道:“不錯。”
東門長青道:“無他,找你談談。”
俊逸白衣客灑脫一擺手,道:“那麼請到飄香小築去,容我略盡地主之誼。”
東門長青微一搖頭道:“謝了,我要跟你談的話,要是讓羅綺香聽見,恐怕不大方便……”
俊逸白衣客道:“所以閣下把我召到這兒來?”
東門長青道:“不錯。”
俊逸白衣客笑笑說道:“閣下既然有所避諱,我不敢強邀,那咱們就在這兒談吧。”
東門長青道:“書有未曾經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我沒有什麼避諱人的地方,我是為了你。”
俊逸白衣客訝然說道:“是為了我?閣下這話……”
東門長青道:“你是李三郎?”
俊逸白衣客道:“是啊。”
東門長青道:“你確是李三郎?”
俊逸白衣客道:“是啊,有什麼不對麼?”
東門長青道:“據我所知,李三郎之所以叫李三郎,只因他行三,李三郎三個字並不是他的名字。”
俊逸白衣客笑了,道:“閣下,我那三個字李清狂。”
東門長青目光一凝,道:“不錯,李三郎的名字確叫李清狂,放眼當今知道這三個字的還真不多,恐怕也只有你我二人了。”
俊逸白衣客笑笑說道:“我有點明白閣下大概懷疑我是個西貝李三郎,是不?”
東門長青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有人告你冒名頂替,招搖撞騙。”
俊逸白衣客笑問道:“誰?誰告我冒名頂替,招搖撞騙?”
東門長青道:“李三郎。”
俊逸白衣客一怔,旋即笑問道:“閣下是在什麼地方看見那位李三郎的?”
東門長青道:“離此百里外的一座關帝廟裡,羅綺香羅姑娘的侍婢往那座關帝廟裡送信……”
俊逸白衣客道:“送信?給誰送信?”
東門長青道:“自然是李三郎,李三郎接信之後莫名其妙,事實上他跟羅姑娘素昧平生,緣慳—面,他認為此中必有緣故,也不容無聊之徒假他之名騙色騙情,所以他一狀告到我這兒,我吃的是公門飯,拿的是公門餉,不能不跑到飄香小築來看一看,沒想到飄香小築裡又有一個李三郎。”
俊逸白衣客道:“閣下怕我是那西貝三郎李清狂,怕當場拆穿之後羅姑娘羞憤難當,所以把我召到這兒來,背著羅姑娘問個究竟,是不?”
東門長青道:“不錯,確是這樣。”
俊逸白衣客笑道:“人言名捕東門老奸巨猾,冷酷無情,到今日我方知道名輔東門生就一副慈悲菩薩心腸。”
“豈敢,”東門長青淡然說道:“吃公門飯的本應如此,有些案子關係著人命,也關係著自己的陰德,不能不小心,所以一個司法之官每每舉筆數日不能下判,情不是罪,愛不是孽,羅姑娘無辜,我不能讓她受到一點傷害,所謂老奸巨猾,我吃的是公門飯,干的是捉姦人惡事,不能不竭盡所能衛善安良,周旋於巨奸大惡之間,稍一不慎便有喪命之險、殺身之禍,一個人丟命事小,有虧職守事大,我不能不特別小心,至於冷酷無情,我只是鐵面無私,不縱一惡而已。”
俊逸白衣客道:“對閣下,我又當認識了一層,閣下的這份好意,我感同身受,只是,我沒想到像李三郎這麼個平凡的人,還會有人冒充!”
東門長青道:“李三郎雖然是個平凡的人,可是冒充他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好處,所以那些不法的無聊之徒,冒充他招搖撞騙是十分可能的,也不是什麼稀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