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東門長青又咳了一聲道:“杜姑娘……”
杜十娘像是突然定過了神,霍地抬眼說道:“剛才你說什麼?”
東門長青道:“我說這個人恐怕不是李三郎。”
杜十娘道:“你怎麼知道他不是我的三郎?”
東門長青往裡偏了偏頭,道:“杜姑娘請看,大殿石階上還有個人。”
可不是麼,院子裡,那座供著關老爺的大殿的石階上,坐著個俊美灑脫的白衣客,他膝上橫放著一把帶鞘的刀。
這麼俊逸個人物應該使劍,使刀多少有點不相襯。
杜十娘怔了一怔,然後整個人像飛—般地一掠十幾丈,越過院子落在了那大殿前高高的石階下。
她抬著頭,仰著臉,兩道眼神像兩把利刃直逼那俊逸白衣客:“看見了你這把刀,我想起個人,你大概就是有霸刀之稱的南宮秋冷吧?”
南宮秋冷這個人是個怕人的人物,他有一把寶刀,刀法快捷毒辣,武林中很少人能在他那把刀下走完十招。
他那把刀只一出鞘,是不見血不歸鞘的,他殺人跟一般人不—樣,—般使刀的大半講究的是一刀畢命,他殺人卻非在人身上砍八刀不可,而且一刀比一刀狠毒,一直到第八刀方是致命的一刀,“八刀”,叫久了取其諧音也就成了“霸刀”了。
事實上南宮秋冷的刀直可以說是刀中之霸,不但他的刀快刀好,而且無敵、毒辣。
南宮秋冷那薄薄的唇邊浮現起一絲笑意,—雙眼神盯在杜十娘的如花嬌靨上,微一點頭,道:“你的見聞不錯。‘’
杜十娘指了指懷裡的人頭,道:“這個人是你殺的麼?”
南宮秋冷笑笑說道:“你不看他斷頸處那麼平,那麼整齊,世上除了南宮秋冷那把寶刀外,哪還有這麼快的刀。”
杜十娘嬌軀抖動了—下,道:“他是不是李三郎?”
南宮秋冷冷笑笑說道:“早在三年前,我發過一個誓,什麼時候我碰見了李三郎,我絕不讓他八刀畢命,我要他挨我十六刀,在第十六刀上我才找他的要害下手……”
杜十娘道:“這個人身上沒傷痕,這麼說他不是……”
南宮秋冷道:“你要是不怕沾一身血,不,這句話我得改一改,你既然敢摟顆人頭在懷裡,而且捧著這顆人頭不住的親吻,當然不會怕沾一身血,你可以到那口棺材旁,翻過那具沒頭的屍體看—看,十六刀,—刀不少,一刀不多,致命的第十六刀刀傷在正後心!”
杜十娘在這一剎那間變得好可怕,她本來是個花兒一般的女人,此刻變得卻跟夜叉差不多。
她緩緩把懷中那顆人頭放在了面前一級石階上,對著那人頭道:“三郎,等我剝了他的皮,割了他的肉再來摟你。”
她把一雙沾滿血污的手收了回來,拾眼盯住了南宮秋冷。
就在這時候,她身後響起了東門長青的話聲,“南宮秋冷,你怎麼知道這個人就是李三郎?”
對啊,沒人見過李三郎的真面日,南宮秋冷怎麼知道這個人就是李三郎。
南宮秋冷冷肅的眼神打量了東門長青一眼,神色之間似乎起了—種快速而又不怎麼顯著的變化。
因為他剛才看見這個青衫老者時,這青衫老者還在大門口的那口棺材旁,等聽到這青衫老者的問話時,這青衫老者卻已到了杜十娘身後,他沒有看見這青衫老者是怎麼過來的。
南宮秋冷是個殘酷毒辣的人物,同時他也是個心智深沉的人物,他把原來對杜十娘的注意力,馬上移轉到這位青衫老者身上,可是他表面上並沒有顯露出來。
他嘴角噘了噘,然後淡淡地說道:“很簡單,人人都知道李三郎在這座關帝廟裡,我是頭一個趕到這座關帝廟來的人,我進關帝廟的時候,他就在大殿前這個院子裡。”
東門長青呼廠一口氣,道:“那麼,怎見得他不是也來找李三郎,而且比你到得還早的人?”
南宮秋冷怔了一怔,道:“這個……我不管這麼多,反正我把他當李三郎殺了,而且我認定他就是李三郎。”
東門長肯淡然—笑道:“我找李三郎找了整整三年了,我碰見過他,也跟他動過手,可是每次他都是從我眼前從容逃走了。你豈能一連砍他一十六刀?”
南宮秋冷目光一凝,道:“你的意思是說,你奈何不了他。我便沒辦法砍他—十六刀?”
東門長青微一點頭道:“不錯,事實如此,凡是我奈何不了的人,這武林中便挑不出幾個能奈何他的人,至少你‘霸刀’南宮秋冷不行。”
市宮秋冷從台階上站了起來,沒見他伸手,他那把刀已然到了他左手之中,現在可以窺及他那把刀的全貌了。
黑忽忽的一個刀鞘,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做的,只見鞘上有很多而不規則的紋路,那些紋路都閃著金光,像是鑲上去的一條—條的金線。
刀把上,裹著一層密密的金絲,上頭鑲了一塊比拇指還大的寶石,閃動著陰森森的青光。
刀身藏在鞘裡,沒露出一分一寸,但一陣陣的寒意卻由刀鞘上透了出來,站得稍近的人可以清晰地感覺到。
他這把刀確是一把寶刀,沒出鞘便已經懾人三分了。
南宮秋冷一雙冷電般眼神凝注在東門長青的臉上,眉宇間泛起—絲怒意跟一絲煞氣,道:“好大的口氣,讓我看看你配不配說這種大話。”
東門長青道:“東門長青,配麼?”
南宮秋冷臉色一變,臉上隨即堆上了一絲窘迫、尷尬笑意,抱刀一禮道:“原來是公門名捕東門老爺子,怪不得能在不知不覺間到了南宮秋冷眼前……”
忽地錚然一聲,一道奇亮光寒一閃;東門長青右手一場,手像彈什麼似的,五指迎著那寒光閃了一下。
寒光不見了,南宮秋冷那把刀好好兒地仍在鞘裡,可是他腳下已經往後退了一步。
東門長青收回手往後—背,緩緩說道:‘我聽說武林各路人物之間有—個默契,誰要是能殺了東門長青,天下武林就共尊他為武林道上的總瓢把子,重賞之下出勇夫,只是你南宮秋冷還不夠格!“
南宮秋冷紅了臉,一時沒答上話來。
東門長青轉望杜十娘,輕咳一聲道:“杜姑娘,以我看這個人不是李三郎。你大可不必咬牙切齒的找南宮秋冷拼了。”
杜十娘那煞白的嬌靨卜泛一絲羞紅,眉梢兒一揚,道:“這個髒東西害苦我了。”
衣袖—拂,石階上那顆人頭應勢粉碎、碎碴兒四射,濺得到處都是,剛才還是顆人頭,現在只剩了一撮撮頭髮飄散在四下里。
東門長青眉鋒皺了一皺。
南宮秋冷卻跟沒看見一樣。
忽然,杜十娘又發現了兩手跟身上的血,“哎喲”一聲道:“噁心死了,這,這可怎麼辦?”
說著,她忙不迭地脫下了那件沾滿了血污的雪白外衣,兩手在那件衣裳上一個勁兒地搓,把—雙嬌嫩無比的玉手都搓紅了。
她脫下了那件外衣,身上是件蟬翼般的紗袍,腥紅的肚兜,玲瓏的胴體,完全顯露在兩個大男人眼前。
她一點兒也不在乎,只是拚命搓手,只顧皺著眉不住咒罵,或許是她只顧擦拭手上的血污,忘了自己置身何處了,要不就是她脫慣了,在哪兒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