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八
“您能從李爺那兒拿來那把匕首,交給貝勒爺,您又有什麼不能從貝勒爺那兒拿來那把匕首,交還李爺。”
“當初李豪他是怎麼也想不到,現在想往我哥哥那兒把匕首拿回來,談何容易。”
“奴才倒認為貝勒爺更想不到,既然更想不到,有什麼難的,您是怎麼對付李爺的,不是照樣也可以拿來對付貝勒爺。”
翠格格神情再震:“我哥哥怕不殺了我。”
“不會的。”雙喜道:“您總是他妹妹,何況,匕首原是您給他的。”
翠格格沒說話,只是嬌靨上泛現一種令人難以言喻的神色。
嚴四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只知道醒的時候是讓人家叫醒的,人沒進來聲音在外頭。
他還在睡,一個姑娘家那會隨便進來?他醒過來忙道:“是戴姑娘麼?”
“是我!”戴雲珠在外應道:“少掌櫃的該起來了。”
嚴四應了一聲,翻身而起,好在他是和衣而眠,自是該起來就起來了:“我起來了,姑娘請進。”
布簾掀動,戴雲珠進來了,左手提了一桶水,右手提的仍是昨天那隻籃子。
嚴四忙上前接過那桶水。
戴雲珠道:“那是給少掌櫃瀨洗用的。”
嚴四道:“讓姑娘送這送那,這怎麼好?”
戴雲珠嫣然一笑:“不能讓別人送,也不能讓我們姑娘送,只有我送了,是不是?”
還真是。
嚴四一時沒說出話來。
“快把水供在盆裡洗臉吧,瀨洗過了好吃東西。”戴雲珠道。
洗臉盆是現成的,嚴四把桶裡的水倒過臉盆一些,匆匆洗了把臉道:“現在什麼時候了?”
“都日上三竿了。”
嚴四微一怔:“姑娘不是說一早就來的麼?”
“說歸那麼說,昨天晚上睡得晚,換個地兒又不知道睡得習慣不習慣,誰那麼壞心眼兒,一大早跑來吵少掌櫃的覺呀!”
這麼一晚工夫的相處,彼此已經熟多了,戴雲珠說起話來亦嗔亦喜,風情萬種,她本就有一種嬌豔成熟的美,如今更為動人。
嚴四有意無意把目光移向一旁:“謝謝姑娘!”
“你這個人也真是,這有什麼好謝的”
話辭微頓,接問:“你是現在吃,還是待會兒吃。”
“待會兒吧!”嚴四道:“出去的人回來了麼?”
“還沒有,所以我們姑娘才能親自下廚給你做吃的。”
嚴四目光一凝:“褚姑娘親自下廚。”
“可不。”戴雲珠道:“長這麼大,她都沒有做給我們老爺子吃過。”
嚴四又避開了戴雲珠逼視的目光:“這怎麼敢當”
“不用說什麼敢當不敢當,你只知道我們姑娘這份心意就行了。”
嚴四心頭一震:“戴姑娘”
戴雲珠道:“我昨兒就想說,可是怕讓你誤會,你剛上我們這兒來,我們就拿這種事扣你,其實,少掌櫃的,從‘拒馬河’事到如今,我們姑娘她冒了多大的險,她是為什麼、圖什麼。”
嚴四心頭又震:“姑娘”
“少掌櫃的,你不會不知道吧?”
這叫嚴四怎麼回答,他不能說知道,說知道是自作多情,往自己臉上貼金,也不能說不知道,說不知道傷人。
所以他只有不吭聲。
奈何戴雲珠她不放鬆:“少掌櫃的,你知道不知道。”
嚴四隻得道:“褚姑娘的好意我很感激。”
“感激是什麼意思,願意接受,還是不願意接受?”
要命,那有這樣問的?一點躲閃的餘地都不給。
嚴四沉默了一下,臉色趨於嚴肅:“戴姑娘,這是褚姑娘要你問的?”
“不,我們姑娘連知道都不知道,是我自做主張。”
“戴姑娘,我不願意自欺欺人,這種事也不能自欺欺人,真說起來,我跟褚姑娘認識沒多久到目前為止,我只知道褚姑娘是位明大義的好姑娘,我欠她的情,如此而已,別的,那要看日後的情形,現在我不能說願意,也不能說不願意。”
他只能這麼說。
這也是實情。
聽完了嚴四的這番話,戴雲珠有著片刻的沉默,然後她一雙美目凝望著嚴四道:“其實,這不但是我自做主張,也是我為他人做嫁衣裳”
嚴四心頭猛一震,他原就感覺出,戴雲珠對他不錯,他正不明白戴雲珠為什麼代褚姑娘出面說話。
只聽戴雲珠接著道:“老實說,自從那一次在那種情形下認識了你,我心裡就有了你,不然不會有‘拒馬河’跟今天的事,可是我知道,我不配,正好我們姑娘也跟我一樣,她得如姐妹,恩義並重,所以我願意退出,願意促成她跟你”
原來如此。
嚴四聽得心中一陣激盪:“姑娘的好意,我一樣感激。”
他也只有這麼說了。
戴雲珠道:“不要老說感激,我想我們姑娘跟我,要的都不是你的感激,你剛才所說的,是實情,也是理,我能接受,我想我們姑娘也能接受,這種事不能勉強,我們不急,只是,我總希望將來的結局是圓滿的。”
看來褚姑娘跟戴雲珠,確是明理的姑娘。
嚴四心裡暗暗一鬆:“謝謝姑娘。”
戴雲珠道:“我走了,待會兒再來。”
她是怕耽誤嚴四吃喝。
嚴四道:“戴姑娘,等一會兒我是不是能出去走走?”
戴雲珠停步回身:“怎麼,讓我嚇跑了。”
姑娘千萬別誤會,我只是覺得老這麼待在這兒,總不是辦“跟你開玩笑的,我也知道,可是要出去也得等晚上,大白天怎麼能出去,其實,我們姑娘跟我,是希望你能避過這一陣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他們搜得正緊。”
“誰知道他們要搜到什麼時候,難道他們這樣搜下去,我就在這兒避著他們不出去,我不能讓等到有一天我出去了,鰲拜已經取代了小皇上。”
這倒還真是。
戴雲珠似乎有同感,眉鋒微皺,道:“你別急,讓我跟姑娘商量商量,待會兒下來再告訴你。”
她走了。
嚴四並沒有馬上吃東西。
他在想,為什麼他的情孽這麼重,他怎麼辦,何以對這位戴雲珠跟那位褚姑娘?“難啊!難得他沒心情吃喝。”
這兒是褚家的後花園。
褚家的後花園是不許人輕易進入的。
偌大一個褚家,能到後花園來的,屈指算了也不過三個人,其實,這座後花園,根本就是褚老爺子為他的愛女建的,所以,後花園大部分的時候是空蕩、寂靜、冷冷清清的。
花叢裡,假山後,忽然轉出個人來,是位豔麗、成熟的美姑娘,那是戴雲珠。
她走出花叢,沿著青石小徑往前去了,很快的消失在綠蔭中不見了。
這裡戴雲珠消失在綠蔭中不見。
那裡,幾丈外,另一處綠蔭中走出個人來,不是別人,竟會是皇甫家的皇甫公子。
皇甫公子一雙陰騭目光盯著戴雲珠逝去處,一臉訝異色,旋即,他快步走向了那座假山。
顯然,他是對戴雲珠怎麼會從假山後轉出來,動了疑。
很快的,他進入花叢,到了假山後,他在假山後轉了一圈又出來了。
這是說,他在假山後沒能看出什麼?就在他從假山後轉出來的時候,他看見了一個人,一個瘦削老者,就站在剛才他出現的那片綠蔭外,瘦削老者一雙銳利目光正望著他。
那是褚家的總管事,褚老爺對他言聽計從的戴南山,也就是姑娘戴雲珠的天倫。
只聽戴南山道:“大夥兒都在歇息,老爺子遍尋公子不著,沒想到公子跑到後花園裡來了。”
皇甫公子帶著笑走向戴南山:“我不累,也待不住,想到這兒來碰碰褚姑娘。”
“顯然讓公子失望了。”
“我是沒碰見褚姑娘,可是卻另有收穫。”
“呃?”
“令嬡。”
“公子說笑了。”
“總管事誤會了,我是說無意中看見,令嬡從那座假山後出來。”
戴南山神情一震:“那座假山後?”
“總管事,是不是那座假山後有什麼暗門,通什麼秘道?”
“公子看錯了吧!”
“總管事,這固然是褚家的事,皇甫家不必地問,可是以現在兩家的關係,褚家似乎也不必刻意隱瞞皇甫家,你說是不是?”
戴南山儘管精明幹練,老謀深算,可是面對突如其來的這種局面,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應付,正自為難。
皇甫公子一把拉著他躲進了綠蔭,低聲道:“總管事你看。”
戴南山抬眼往外看去,一眼就看見了,他的女兒陪著褚姑娘從那綠蔭中行出,走向那座假山,很快的進入花叢,進入那座假山後不見。
皇甫公子道:“總管事,你我都沒看錯吧。”
戴南山臉上憂色,一片驚愕神色,更是說不出話來了。
皇甫公子一雙陰騭目光緊盯著他,險險一笑:“這,要是連總管事都不知道的話,最好趕快稟知褚老爺子吧。”
戴南山快得像一陣風,轉身就不見了。
不過轉眼工夫,褚老爺子到了,戴南山,七個徒弟緊隨左右。
皇甫公子對褚老爺自是恭恭敬敬,欠個身:“老爺子。”
褚老爺子對皇甫公子也是另眼看待,抬抬手:“賢侄請前頭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