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八
上那兒找去,誰又知道他們躲那兒去了?看來,姓羅的在京裡有不少產業!狡兔三窟!嚴四心頭忽然一跳,就算有三窟,只怕這三窟相距也不會太遠,否則光挖地道,那就是件不得了的浩大工程。
嚴四急忙出了堂屋,飛身上了堂屋瓦面,他竭盡目力,慢慢搜尋四周。
他沒往遠處看,只看週遭幾家,耐著性子看,耐著性子搜尋。
這是一間屋。
這是某一戶人家的一間屋。
屋裡兩個人正在下棋,這兩個人是羅老爺跟姓秦的絡腮鬍。
突然,屏風後轉出了個人來,臉色鐵青,神-情狼狽,身上的衣裳都破了,那是姓彭的小鬍子。
羅老爺和姓秦的絡腮鬍都嚇了一跳,羅老爺道:“哎喲,你這是怎麼了?”
姓秦的絡腮鬍霍地站了起來:“是不是紀玉?”
姓彭的小鬍子抓下身上的破衣裳,憤然的往地上一扔:“紀玉還沒那個膽,他總得為這個妹妹想想。”
“那是誰?”
“嚴四。”
姓秦的絡腮鬍一怔。
羅老爺站了起來:“他來幹什麼?”
“他來救這個丫頭。”
“怎麼會?”
“怎麼不會,他能讓他們撤銷緝命,分明就是他們的人。”
“可是他們當初又為什麼要緝拿他?”
“這就不知道了,除非”
姓秦的絡腮鬍問了一句:“除非什麼?”
羅老爺道:“除非這是他們演的一齣戲,上咱們上當的一齣戲。”
姓彭的小鬍子兩眼發光:“對,好惡毒的東西。”
“不對。”羅老爺忽然又搖了頭。
姓秦的絡腮鬍道:“怎麼不對?”
“梅影說他是西郊李家後人。”
“也許是。”姓秦的絡腮鬍道:“也許不是!”
姓彭的小鬍子道:“西郊李家後人又如何,紀玉還是個皇族呢,福臨對他可不薄,福臨也叫他爹一聲六叔,親不親,今天他為了自己,能見風轉舵投靠鰲拜。”
羅老爺道:“我會看人,嚴四他不像”
“還不像。”姓彭的小鬍子截口:“今天他能來救這個丫頭,我差一點傷在他的手裡,這總是事實。”
“要照這麼說,咱們還何必巴望他加盟?”
“不必了,死了這條心吧!”
“不對。”姓秦的絡腮鬍道:“提起巴望他加盟,我想起來了,他要是他們的人,為什麼不願意加盟咱們?”
姓彭的小鬍子道:“他是他們的人,當然不會加盟咱們。”
“不對。”羅老爺道:“他要是他們的人,更應該加盟咱們。”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姓秦的絡腮鬍道。
姓彭的小鬍子還待再說。
屏風後又傳出一個人來,是姑娘羅梅影,她道:“您三位都在這兒,幹麼都站著?”
三個人還沒答話,姑娘一眼看見了地上的破衣裳,她是個行家,當然看得出衣裳是怎麼破的,一怔,笑容在嬌靨上凝住了:“這是怎麼了?彭叔……”
“梅影。”羅老爺道:“嚴四來救紀翠了。”
姑娘訝然道:“嚴四?”
羅老爺:“你彭叔差一點傷在他的手下。”
姑娘輕叫:“他怎麼會……”
“賢侄女。”妖秦的絡腮鬍道:“剛才我們三個還在琢磨,嚴四究竟是怎麼樣一個人,會不會是他們的人,打從‘查緝營’抄他的‘白記騾馬行’起,根本就是他們合演的一齣戲,為的是引咱們上當。”
“可是白回回已經犧牲了!”
“誰看見白回回犧牲了?”姓彭的小鬍子道。
“不可能,秦叔、彭叔,他是李豪,而李豪又是西郊李家後人。”
“就算嚴四就是那個姓李的,可是又怎麼證明姓李的就是西郊李家後人,就算是,紀玉都還能投靠鰲拜呢,姓李的又有什麼不能棄宗忘祖,賣身投靠?
先前他有辦法撤銷緝拿,如今又來救這個丫頭,再加上他不讓咱們動他們那個小皇帝,這不就是最好的證明麼?”
“如果他是他們的人,如果這些事是他們合演,引咱們上當的一齣戲,引咱們上當,無非是為消滅咱們,那麼還有什麼比加入咱們更好的?”
姓秦的絡腮鬍道:“剛才我也這麼想,這正是咱們唯一想不通的。”
姑娘沉默一下,忽發驚人之語:“我看咱們不如把紀翠交給他算了。”
姓秦的、姓彭的、還有羅老爺都為之一怔,羅老爺驚訝叫道:“梅影,你……”
姓彭的小鬍子道:“賢侄女,你怎麼說?”
姑娘道:“我認為我們不宜樹敵太多。”
“以咱們來說,樹敵在所難免,紀玉跟姓嚴的根本也就是一回事,何來樹敵多之說。”
姓彭的小鬍子道。
姓秦的絡腮鬍也道:“賢侄女,以目下的情形來說,咱們若是把這個丫頭交還給他們,只怕‘北京城’咱們就待不下去了。”
還真是,玉貝勒饒得了他們麼?姑娘還待再說。
姓彭的小鬍子又道:“賢侄女,我這個做叔叔的可要直說一句了,我看得出,你對嚴四似乎有點特別,真要是那樣,你就更不該把這個丫頭交給他。”
姓秦的絡腮鬍跟羅老爺,一怔齊望姑娘。
姑娘嬌靨一紅,道:“彭叔,您要是這麼說,我是不是非把紀翠交給他不可了!”對,打消這個念頭,不就等於對嚴四特別了麼?姓彭的小鬍子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姓秦的絡腮鬍道:“賢侄女,你彭叔開玩笑的,不過玩笑歸玩笑,正經歸正經,現在咱們是騎虎難下,為了咱們自己,這個丫頭是無論如何不能交還他們的。”
姓彭的小鬍子道:“羅老哥,你怎麼說?”
羅老爺遲疑了一下才道:“我也覺得不太妥當。”
三個人,包括她爹在內都不讚成,姑娘還能怎麼辦?她道:“既是這樣,那就只好作罷了。”
一頓又接道:“他恐怕還沒走,我去找他談談!”
姑娘轉身要往屏風走。
姓彭的小鬍子抬手攔住,道:“不把這個丫頭交給他,就是不把這個丫頭交給他,還有什麼好談的?”
姑娘道:“我要說服他,打消救紀翠的念頭。”
“你沒說服他,反而落進他手裡,咱們就輸了全盤了。”
姑娘的目光一凝:“彭叔的意思我懂,我還不至於那麼做。”
姓彭的小鬍子道:“賢侄女你多心了,我說的是真的,要不我怎麼會連出手都沒敢出手呢?”
“那是彭叔,彭叔可別小看我,嚴四要是想制我,恐怕還沒那麼容易。”
姓彭的抬眼望羅老爺:“老哥哥,你看怎麼樣?”
羅老爺道:“梅影,聽你彭叔的。”
做爹的說了話,姑娘還能怎麼樣,只好聽了。
“是!”
姑娘應了一聲,回過了身。
姓秦的絡腮鬍有意岔開:“賢侄女,照顧那個丫頭,你也累了半天了,坐會兒吧。”
“謝謝秦叔,我不累。”姑娘道:“您三位請坐吧,我要回屋去了。”
這間屋裡有一扇門,通另一間室。
姑娘要走過去。
姓彭的小鬍子又抬手一攔:“賢侄女,彭叔我還要直說一句,你可別因為一念之誤,觸犯了咱們的規法。”
這句話誰都聽得懂。
姓秦的跟羅老爺臉色都為之一變。
姑娘黛眉一揚:“彭叔放心,若我觸犯規法,請只管照規矩處置就是。”
她向那扇門行了過去。
望著姑娘進了那扇門不見了,姓秦的絡腮鬍低聲道:“你怎麼這樣”
姓彭的小鬍子道:“我是為咱們會,我是對事不對人。”
姓秦的還待再說。
羅老爺說了話:“秦二弟,彭三弟是對的,就算他不說,我也會提醒梅影。”
姓秦的絡腮鬍沒再說什麼。
嚴四在這一處堂屋瓦面,足足搜尋了將近一盞熱茶工夫,他失望了。
什麼也沒看見。
不要說他想看見的沒看見,甚至什麼動靜都沒有。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他料錯了?現在該怎麼辦?恐怕只有暫時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