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57）

　　這一吻來的似有些突然， 可對喻爾嵐來說，卻是他此刻最需要的。

　　杭野的這個吻帶著侵佔性， 在喻爾嵐的唇齒間攻城拔寨， 有幾分蠻橫卻又溫柔入骨， 將喻爾嵐的所有意識盡數收繳。

　　喻爾嵐從情緒的沼澤裡忽然感受到一種解脫。那種靜靜要將他淹沒的悲傷， 此時還在浸潤在他的身側， 卻如涓涓細流一般， 輕撫著他。

　　這反倒像是一種溫柔的力量， 支撐著喻爾嵐。

　　杭野吻到最後， 蠻橫漸漸褪去，溫柔愈發濃烈。許久，他輕輕抬起頭，手指依舊勾著喻爾嵐的下頜。

　　他的聲音有幾分啞，對喻爾嵐低語著：“喻爾嵐……人生或許會有許多遺憾， 我們無可奈何。而我能做的， 就是更用力的填補你心上那處因為遺憾而產生的裂縫。”

　　喻爾嵐微仰著頭， 凝望著杭野。目光本是無形的，但杭野的眼神， 好像真的能穿透一切， 直抵他心上那一處處陰暗又細小的傷痕，慢慢使它們癒合。

　　喻爾嵐想，這就夠了。

　　人生縱有再多的別離， 卻也能找到這樣一個人，相伴相守。

　　爺爺的葬禮是喻茂希來負責的。有人說， 葬禮是為了讓生者忙碌到顧不上悲傷，喻爾嵐覺得這話是有道理的。

　　喻爺爺人善心好，在街坊之間的口碑是出了名的好。他的葬禮，來參加的人很多。喻爾嵐在杭野的陪伴下，負責接待賓客，在這種人來人往之間，感覺那種悲傷的衝擊漸漸淡了。

　　直到爺爺下葬的那天，喻爾嵐把爺爺的骨灰收殮在一個檀木匣裡，按照爺爺多年夙願，和他未曾謀面的奶奶合葬在了一起。

　　喻爾嵐站在墓前，看著爺爺的名字，眼前劃過和爺爺相處的一幕幕。雖然這些記憶讓他眼眶濕熱，可這些記憶本身，更讓喻爾嵐有種安定的感覺。

　　他記得之前看過一部電影，裡面說，遺忘才是真正的死亡。喻爾嵐發現，爺爺在自己的記憶裡是如此鮮活，帶給他的是淡淡的懷念與繼續生活下去的勇氣。他想，自己在這一場別離裡，真正學會了解脫。

　　杭野靜靜陪在他身邊，眼神定定地凝望著喻爺爺的名字。喻爾嵐忍不住回頭看他，總覺得能從杭野的眼神中讀出來許多。

　　兩個人這樣並肩站了許久，喻爾嵐開口道：“走吧。”

　　杭野點了點頭。他伸出手，用力握緊喻爾嵐，和他並肩離開。

　　走著走著，杭野忽然道：“爺爺喜歡什麼花？”

　　“什麼都可以吧？”喻爾嵐側著頭想，“說不定他更喜歡長在路邊的野花。”

　　“那真好。”杭野點了點頭，“這裡的生態環境挺好的，爺爺墳前應該能開滿那些不知名的小花。”

　　喻爾嵐低低“嗯”了一聲。

　　頓了頓，杭野忽然低聲道：“小白，我覺得爺爺是真的放心了……如果他能看到現在的你。”

　　喻爾嵐垂著頭像是思索什麼，片刻，他抬起頭，對杭野道：“其實昨天晚上，我夢見爺爺了。夢裡我躺在床上，而他站在我的臥室門口。那場景就好像過去無數次發生過的那樣，平淡無奇。我看著爺爺，忽然發現自己什麼話也不想說。而爺爺也只是看著我，沖我笑了笑。再然後，夢停了，我似乎是睡著了。”

　　他說著，偏過頭看著杭野，道：“阿野，今天早上醒來，我發現自己對這個夢記得無比清晰。夢裡爺爺的笑容，帶著慈愛和滿足。我真的覺得很好很好，一切都充滿了力量。”

　　杭野點了點頭，握緊喻爾嵐的手忍不住又收了收。

　　他們走出墓園，看見喻茂希站在墓園門口。

　　這幾天的葬禮，喻茂希完全承擔了家中長子的角色，守靈、接待客人、主持葬禮……連續幾天連軸轉，都沒合過眼。

　　此時，喻爾嵐能看見他眼下兩團烏青，明顯帶著倦意。

　　喻爾嵐停下腳步，杭野也跟著他停了下來。

　　喻茂希看見他們從墓園裡走了出來，主動迎了上去。

　　他低聲道：“爾嵐……爺爺的事已經過去了，你一定要節哀，保重身體。”

　　喻爾嵐低低“嗯”了一聲。

　　喻茂希頓了頓，又繼續道：“還有就是……你馬上要去B市上學了吧？老房子應該也回去不了幾次了，倒不如……搬回來和我一起住……”

　　喻爾嵐一怔。

　　喻茂希看著他的模樣，連忙補充道：“你放心，我名下房產不少，你如果不想和我住在一起，也可以選一套自己中意的房子……或者在B市租一套房子，也是完全可以的。主要是老房子那邊近期也快拆遷了，你在那裡住也住不安生……”

　　喻爾嵐垂頭沒說話。

　　他居住的巷子風傳被劃到了拆遷計畫裡，這事喻爾嵐也有耳聞。他之前完全沒想這麼多。爺爺的遺產都留給了他，雖然沒多少，但這套房子拆遷後，也確實會有不少的一筆錢。

　　但錢是錢，喻爾嵐也確實需要考慮一下，如果拆遷了，他住到哪裡。

　　喻茂希還在忐忑地等著他的答案。

　　一旁的杭野看著他們兩個人的模樣，附身貼在喻爾嵐耳邊，低聲道：“小白，住處的事你不用擔心。別忘了咱們在郊區還有房子，我正準備裝修一下，按照你的想法來。所以，你只要完全從自己的想法來考慮，到底要不要接受喻茂希提出來的請求。你想和他一起住就住，不想了就跟我回家。”

　　喻爾嵐抬頭瞄了杭野一眼。這傢伙說到“回家”的時候，整個語氣都得意地揚了起來，也不知道在興奮什麼。

　　他想了想，低聲道：“暑假也沒多久了……這麼多年，我沒認真和他接觸過，現在姑且拿出來兩個月的時間，和他好好相處一下。”

　　杭野點了點頭。

　　喻爾嵐做了決定，轉身慢慢走到喻茂希面前，低聲對他道：“你什麼時候有空，過兩天我搬去和你一起住吧。”

　　喻茂希一怔，像是沒預料到這種結果一樣，臉上的笑意有些藏不住，卻又小心翼翼遮掩起來。

　　他急急忙忙說著：“今天就有空啊……隨時都行！一切以你的時間為准！”

　　喻爾嵐點頭道：“那就今天搬吧。”

　　他的家當並不多，之前住宿的行李還沒徹底拆開，本來就打算添置點直接帶到大學用的。

　　現在，喻爾嵐也算孑然一身了，一個背包就可以走了。

　　喻茂希開車來幫他搬家，結果看著喻爾嵐就這麼一個簡單的包裹，不放心地問：“東西夠嗎？需要添置什麼？你跟我說，咱們直接買好！”

　　“沒什麼。”喻爾嵐搖了搖頭。他在物欲上要求不高。

　　杭野本來不放心，想跟著喻爾嵐一起搬家，順便幫他考察一下喻茂希的情況，喻爾嵐委婉地拒絕了。

　　杭野這段時間為了他的事，一直在他身邊，幾乎沒怎麼陪家人。他的成績剛好可以報考B市一所很不錯大學的心理系，杭野要去B市上學也基本是可以預料的了。趙絲嘉本來和兒子相處時間就不長，最近因為兒子又要離家讀書，恨不能每天都黏著杭野。

　　這些事杭野只是很偶爾地在和喻爾嵐交流時會無意提及，喻爾嵐就留了心。

　　現在，搬家的事，喻爾嵐認為是自己的事，就不耽誤杭野的時間了，甚至把他“趕”回家去，命他好好陪陪父母。

　　杭野答應是答應了，但千叮嚀萬囑咐，讓喻爾嵐有什麼事都要立刻聯繫他。

　　喻爾嵐瞧著他不放心的樣子，嘴角忍不住上揚。

　　他心裡其實已經可以感受到，喻茂希對自己是真情實意的，能有什麼事？

　　果然，到了喻茂希的別墅，喻爾嵐發現自己不僅不需要“添置”什麼，反而喻茂希已經提前給他準備了很多東西。

　　喻爾嵐望著那些嶄新而昂貴的衣物和用品，有些不知該如何應對。

　　喻茂希其實也是個不善言辭的人。他幫著喻爾嵐把行李放回臥室，匆忙給他展示了一下房間佈置，絞著手挺尷尬道：“嗯……主要是我也不知道這些東西你喜不喜歡，我就都買了。”

　　喻爾嵐點了點頭，輕聲道：“很好的。”

　　他是很領這個情的。

　　喻茂希點了點頭，在房間裡無所適從地轉了一圈，有點尷尬道：“那你還是好好休息休息……”

　　喻爾嵐應了一聲，雖然他其實也沒感覺到累。

　　喻茂希說完話轉身要出門，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扭頭對喻爾嵐道：“對了，晚上你姑姑一家……就是我妹妹……她知道我要把你接回來，一直說要請你吃飯，見一面……你看行麼？不行我就給推了……”

　　喻爾嵐想了想，道：“沒什麼，理應見一見長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