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求娶做媒
王媽媽出去後,轉身望著三姑娘的院子低嘆一聲,滿腹心事的回到正院,不待丫鬟禀告自顧的進去,見太太與從莊子裡過來請安的李媽媽說話,斂了斂神色笑意盈盈福了福身,轉頭對李媽媽點了點頭,立在太太身後聽其交談。
只聽太太問:「你要爲興哥求個媳婦?」
李媽媽臉上堆笑:「太太您不是不知道我家的泥小子,跟著他爹管理太太陪嫁的莊子,雖說學了他爹一身的莊家本事,但可將他爹笨嘴笨舌的樣子學了個九分,唉!眼看歲數越發大了,我跟當家的有些著急,偏他莊子裡的女娃娃看不上,無奈之下,老奴這才不顧臉皮求到太太面前。」
立在太太身後的王媽媽聽到此話心裡嗤笑不已,怕不是興哥看不上,是你這老婆子嫌弃莊上的丫頭沒見過世面,所以來太太攀高枝。
王媽媽與李媽媽皆是她的陪嫁丫鬟,不過李媽媽由她做主嫁給外院的管事,又讓她夫妻二人打理她陪嫁的莊子,遂太太笑著問:「興哥可有看上府中誰家的閨女?」
李媽媽示威似的撇了王媽媽一眼,眼裡止不住笑意,嘴上却謙虛的說:「太太您是不知,我家那小子且不說他不常來府中送東西,即便來了這內院更是沒進來過,所以哪敢有這種心思。」
太太冷哼一聲:「你這老叟婆竟跟我耍心眼,這興哥沒有中意的丫頭,你呢?」
李媽媽笑嘿嘿輕打了嘴巴兩下,討好道:「太太,老奴成日在莊子裡打晃,這內院的姑娘們老奴也不甚瞭解,要不您覺得哪個姑娘順眼,我家興哥且能高攀的上,直接做主即可。」
被她這麽一問,一時間太太也想不起府中哪些丫鬟到了婚配的年齡,沉思片刻問身後的王媽媽:「今年府中可有適合婚配的丫鬟?」
劉府內院有規矩,丫鬟年滿十八就得配人,可以配府中小厮或陪嫁莊子裡的漢子,成婚後家中有人脉的許能留下做個內務媽媽,沒有人脉的只能隨男人去莊子做事,王媽媽想想道:「太太,姑娘們身邊的丫鬟是要跟隨姑娘們陪嫁到婆家,遂萬萬不得隨便嫁了,府中剩下的適齡丫鬟裡倒是有幾人,太太身邊的菱香,迎香,黃姨娘的丫鬟青衣,趙姨娘的丫鬟春花,田姨娘的丫鬟花蕊,還有一些就是漿洗房裡的丫鬟……」
聞言,李媽媽投以感激的眼神,兩人皆少時便服侍在太太左右,作丫鬟時私底下經常攀比鬥氣,即便後來二人由太太做主雙雙嫁人,但這些年二人也積累不少齷齪事,此次爲了興哥的婚事,李媽媽也不顧得那麽多面子,原想著必要遭她狠狠奚落一番,哪想到會聽出她話裡透露出的善意,再想到剛才的舉動,臉色頗有些訕訕的。
王媽媽沒說出漿洗房裡丫鬟的名字,不過是賣個好給李媽媽,因她料到即便說出來,李媽媽也有手段斷了太太的心思。
王媽媽所料不錯,李媽媽連莊上的丫頭都看不上更何况漿洗房出身的丫鬟,誰知道她們漿洗的衣服多了,手會不會便糙,雖她嘴上說自家兒子嘴笨不會變通,但有她和他爹在,這府裡除了老爺少爺以外,自家兒子走出去那也是受人尊重的。
太太眼睛一閃,手指慢慢敲著兩邊的扶手,漫不經心道:「王媽媽所述這幾個丫鬟,你可有相中的?」竟不過問其他姨娘的意思,直接了當定了音。
王媽媽眯了眯眼,其實府中今年有不少適齡的丫鬟,不過哪裡有姨娘身邊的丫鬟吃香,這一放一娶直接斷了姨娘一隻手臂,於太太來說,真真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說到底還是王媽媽瞭解太太的心思,此話一出,不難看出太太嘴角的笑意。
早在來之前李媽媽心裡便有所打算,餘光瞥了瞥太太的神色,小心翼翼開口:「這菱香、迎香是太太身邊得力的人,配我家小子有點委屈了,趙姨娘身邊的春花,容貌也太……至於田姨娘身邊的花蕊跟在她身邊這麽長時間,怕是學了一身的狐媚子,我家興哥若是娶了她,以後還不知怎麽唆使我家興哥……哼!」說道最後,語氣不乏諷刺,待抬頭忽見到王媽媽給她使眼色,忙跪下認錯道:「太太,老奴錯了,說了不該說的話。」
誰料太太竟笑了:「你說的又沒錯,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田姨娘那樣的玩意能教出什麽好丫鬟?」
「太太說的是……」李媽媽劫後餘生的長呼一口氣。
王媽媽趁機道:「聽妹妹這麽一分析,老奴倒是覺得黃姨娘身邊的青衣還不錯,不知太太及妹妹覺得如何?」
李媽媽心裡自是千肯萬肯,忙不迭跟著點頭。
太太端起手邊的茶,慢慢飲了一會兒,放下後方淡淡道:「既你也相中了青衣,這事便由王媽媽出面幫你說和說和。」她本打算將趙姨娘身邊的春花說給李媽媽的兒子,因趙姨娘懷有身孕,若是將貼身丫鬟春花配人,這不就斷了她一隻手臂,到那時……誰料李氏竟嫌弃春花的容貌,唉!自古皆是女爲悅己者容,男爲己悅者窮,男子太注重女子的容貌不是什麽好事,不過念在李氏一直盡心盡力侍奉她,這些年沒功勞也有苦勞,這件事便順她心意吧!
且李氏相中青衣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正好借此事試探她們雙方對她的忠心,若黃姨娘因搭上李氏外院這條綫,趁機謀取不該想的東西,哼!那她只能下狠手打殺她,若李氏因此覺得日後能左右逢源,且莫忘了她的脾性,這般打算下,太太笑容滿面的頷首應了李氏的婚事。
太太說了這麽久的話很是疲勞,遂揮手對二人說:「你們退下吧。」
王媽媽忙道:「老奴伺候您休息。」
太太搖頭:「我這裡有菱香伺候,你替我送送李媽媽……」
「太太,老奴……」
王媽媽欲言又止,太太如何看不出,皺著眉對李媽媽道:「你先下去吧!」
李媽媽屈膝磕了頭,方才退下。
太太臉色微冷,眼神犀利道:「說吧,到底何事讓你如此爲難?」
王媽媽嘴唇呶動半天,最後咬牙道:「太太,老奴跟著您從娘家嫁到劉府,這些年看著您爲這個家費心費神,老奴是真心疼您,所以……有些話老奴真是不得不說?」
「別打官腔,趕緊說正事。」
王媽媽心一橫,噗通跪下地上,沉聲道:「晌午時分,您遣老奴去三姑娘那傳話,老奴進院後就聽屋裡傳來壓抑的哀嚎聲,待老奴進去後,看到貼身伺候姑娘的四個丫鬟眼眶泛紅,神色畏懼,且一地破碎的陶瓷片,尤其……瞥見抱月那丫頭額頭青紫,收拾地下碎片時胳膊更是一道道掐青的指印……」
王媽媽一邊說一邊小心窺視太太的神色,只見其沉著臉,兩側雙手握拳,嚇得說話聲越來越低。
忍了又忍,太太額頭終是青筋畢露,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你可知怎麽回事?」
「老奴離開後偷偷打聽,事情起因是抱月掃塵時不小心碰碎姑娘十分喜愛的花瓶,惹的姑娘很是震怒,揚言再有下次將其賣進……賣進勾欄院……」
大家閨女哪能說出『勾欄院』三字,可見姑娘平日說話口無遮攔,做事更是毫無顧忌,長此以往日後可怎麽整啊。
「啪」的一聲,太太把手邊的茶杯摔在地上,站起來恨聲道:「枚兒這丫頭越發不知天高地厚……」
既然話已出口,索性全說出來,王媽媽砰砰磕了三個響頭,眼眶泛紅沙啞道:「老奴看著兩個姑娘長大,大小姐這年紀早就幫您打理內院,排憂解難,可三姑娘還似孩子般一不如意就對四個丫頭非打即駡,這……她們日後可是要隨著姑娘陪嫁到婆家,幫著姑娘在婆家站穩脚跟,若姑娘一直這般喜怒皆隨心情,最終怕是寒了四人的心,這……老奴實在是爲三姑娘擔心啊……」
這般淺薄的道理,閨中女兒誰能不知,偏她那不爭氣不省心的丫頭,隨意糟踐貼心丫鬟,這不是自找苦吃,太太氣的胸口如大石壓著一般很是難受,對著胸口狠狠錘了兩下,壓抑著嗓音:「是我……是我過分縱容她,都是我的錯。」
上次那般婆口苦心教導她,甚至於道理掰碎了一條一條道與她聽,以爲她能明白事理,有所收斂,誰料性子變本加厲。
王媽媽跪爬到太太身邊,緊緊握著她的手,眼泪順著眼眶落下,心酸道:「太太這些年的苦,老奴在旁看的一清二楚,當年大小姐尚未出嫁,您心疼她小小年紀就像小大人般幫您整治內院,所以三姑娘出生後,您把憐惜大小姐的心轉嫁到三姑娘身上,希望她每日無憂無慮,在您的羽翼下不知憂愁的長大……」
「難道我這麽想錯了嗎?」太太眼神呆愣的看著某處,嘴裡喃喃道。
王媽媽搖頭,寬慰道:「您沒錯,當娘的哪能不疼愛自己的子女,不過三姑娘眼下不小了,再有二年就要出閣,趁著還有時間,您日後好好管教姑娘,姑娘定不會再讓您失望。」
「來得及嗎?」太太眼神直直看向她,好像要扒開她的心,探探真實。
王媽媽握著太太的手,使勁點頭:「一定會的,只要太太手把手教導她,日子長了,姑娘定能懂您的心。」
太太却不似她那麽想,整個人頽喪著坐在凳上一言不發。
王媽媽掙扎著站起來,拉著太太的手:「您別擔心,咱們還有時間,定能將姑娘身上的惡習改掉,老奴會一直陪在您身邊……」
太太低低道:「爲人女,我不能侍奉在爹娘身邊,爲人妻,我不受丈夫歡喜,爲人母,我沒能教導兒女成材,反而……這輩子我到底爲什麽活著?」
聽到太太自責的話,王媽媽嚇得渾身發抖,哭嚷道:「太太,求您不要這麽想,都是老奴的錯,老奴悔不該跟您說三姑娘的事……都是老奴的錯。」
「不……是我的錯。」太太抬起手,無力的揮揮。
……
最後王媽媽扶著神色頽廢,老了不止十歲的太太回到內間,親自伺候她睡下。
半響,太太似已睡著,不過眉頭仍是緊皺,嘴裡時不時動了兩下,王媽媽側身傾聽,却未聽清太太嘴裡發出的聲音。
王媽媽坐在一旁的塌凳上爲太太打扇,守了半個時辰,見其眉頭慢慢舒展,臉色也漸漸紅潤,這才輕手輕脚的走出去,吩咐門外的菱香備好溫和的茶水,待太太醒後伺候她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