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未雨綢繆
一時間屋裡靜悄悄的,太太微微低頭斂下眼裡的神色,隨手端起茶抿了抿,淡淡道:「三月後便是安國公府老夫人壽誕,我們作爲姻親必要獻上賀禮,沉思數日便想到你們姐妹中女紅最好的是六丫頭,便由她綉福耄耋圖的屏風,你們覺得如何?」見大家未有言語,眼神看向劉湘婉:「六丫頭,你可敢接?」
劉湘婉站起來,福了福身:「這是女兒的福氣,《禮記》雲:七十日耄,八十日耋,百年日期頤,這富貴耄耋圖中的「猫」與「耄」,「蝶」與「耋」,均爲諧音,且牡丹有「富貴花」之稱,故民間有將猫、蝶和牡丹合在一起,稱爲「耄耋富貴」。
太太含笑點頭:「六丫頭說的不錯,寓意長壽之意,」又道:「你們可不許眼紅嫉妒,若你們之中現有人站出來,此番大事便交與你,不過若是綉的不好,累的府上顔面盡失,我便狠狠罰之,」環顧一周,見他們雙雙低頭,緩緩語氣:「六丫頭,若你綉該如何搭配這富貴耄耋圖?」
劉湘婉想想:「女兒用緞爲面,五彩蠶絲爲色調,以紅花、綠葉、藍蝶配白猫,翩翩起舞的蝶兒晃搖若飛,猫仰身逗蝶,且鮮艶欲嫩的牡丹爲靜,猫蝶爲動,靜中有動,相得益彰,綉成以屏風。」
三姐此時插話道:「不若在屏風綉上兩隻花瓶,花瓶身上的圖按是祥雲麗日和福(蝙蝠),祿(鹿),壽(壽星老人),瓶中插著長生的忘憂草和象徵富貴的牡丹,取意「忘憂長壽,富貴平安」,獻給老夫人予以富貴長壽之意,母親,你覺得可好?」
太太聽了女兒的話,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連道三聲:「好,好,好……人望年高樹望春,確實是長壽之意,六丫頭,若按此綉,你可能綉了,約摸多少時間能完工?」
如此高難度的刺綉,劉湘婉也是頭次接觸,遂沉思片刻:「獻給老夫人的賀禮必是奢華精緻,若我一人綉之,怕是得兩月有餘,况我們現今在蘇州,距離京城兩千里遠,這一去的路程又得一旬左右,時間上怕是有些緊凑。」
「那不如讓你三姐幫你,她刺綉雖沒你那麽好,但好在你們都是師承黃姨娘,針綫綉法相同,若你忙不來,簡單些便讓你三姐來綉。」
劉湘婉神色感激道:「多謝母親體諒,」抬頭又衝三姐羞愧道:「都是妹妹學藝不精,還累得三姐幫忙,是妹妹的不是。」
三姐忙走到她身邊,輕輕挽著她的胳膊:「自家姐妹,哪有麻煩一說,在說妹妹女紅確實出衆,若是忙不過來時,妹妹定要喚我過去幫忙。」
到底是被太太耳提面命洗禮過神智,今日三姐說的話全然不似往日般冷嘲熱諷。
「姐姐莫笑話妹妹,此番還得累得姐姐同我一番完成這成這幅屏風。」
三姐見她如此承情,嘴角忍不住上翹道:「妹妹好甜的嘴。」
回去路上,招娣臉頰鼓氣,氣憤的直跺脚,招銀皺著眉頭扯了扯她的衣袖,依舊阻擋不了她氣急敗壞的小脾氣,於是劉湘婉嘆口氣,牽牽她的手:「如今我們還在太太院子裡,若被有心人聽見傳到太太耳裡,必會治我們主僕忤逆之罪。」
到底懼怕太太的威嚴,招娣身子瑟了瑟,頽喪著臉低聲應諾。
回到屋裡,招娣迫不及待的將太太院子裡發生的事一字不漏說與趙媽媽聽,趙媽媽臉色漲紅,氣的身子發顫:「姑娘,太太這是何意?擅自抱走五少爺不說,還讓姑娘綉如此複雜的屏風,姑娘才多大,怎能獨自一人完成,便是爲了太太的吩咐日夜趕工,眼睛還要不要了且若姑娘一人綉便罷,偏偏還扯上三姑娘,說得好聽,是姑娘主綉,三姑娘輔助,但明眼人誰看不出來這是要把所有功勞算在三姑娘身上,姑娘操勞一場,最後竟是百忙一場,爲她人做嫁衣。」
「媽媽,一會兒你帶著招銀去太太那將絲綫取來。」劉湘婉也沒辦法,這就像領導安排你一份工作,你就必須按時按要求完工,不然最後遭罪的還不是自己。
且早點動工,早點解脫!
招銀忍不住出主意:「姑娘,要不我們讓姨娘幫你?」
劉湘婉搖搖頭:「論女紅,這蘇州府裡有能之人不在少數,爲何太太不請她們過府,再說姨娘綉工比我更甚,爲什麽太太不用她,反而用我這麽個小丫頭?」
趙媽媽想了想,皺眉頭道:「姑娘是說?」
劉湘婉微微頷首:「沒錯,太太本就是借我之手襯托三姐之才藝。」
「這是爲什麽?」
「府中除了二姐,三姐也到了適婚年齡,爹爹明年春興許能調回京裡,這幾年太太一直在蘇州,對京裡的事也不甚瞭解,若是借安國公府老夫人的壽誕宣揚出三姐的美名,待到我們回京之時,怕是不少簪纓世家及達官顯貴的夫人過府提親。」
這便是太太的打算,因老爺許能調回京都任職,太太就這般未雨綢繆,真真是愛女心切,良苦用心啊。
其餘三人被自家姑娘的推論震的張口結舌……
不一會兒,菱香帶著幾個小丫鬟進來,福了福身:「六姑娘安。」
劉湘婉笑著點頭。
菱香莞爾一笑,對後面跟來的丫鬟揮了揮手,恭敬道:「六姑娘,這是太太喚奴婢送來的東西。」
劉湘婉眼神看向趙媽媽,趙媽媽忙上前拉著她的手:「香丫頭,這事怎還讓你親自過來?」
菱香笑著說:「安國公府老夫人的壽禮,太太十分重視,所以特命我親自送屏風的布料供六姑娘挑選,」又對六姑娘福了福身:「太太特意交代奴婢,明日起,姑娘便不用早起去給太太請安,若六姑娘這邊有什麽需要,直接吩咐奴婢即是。」
劉湘婉點點頭:「媽媽,趕緊帶菱香去耳房喝杯茶,天熱休息會兒在回去。」
「奴婢謝六姑娘體恤。」
丫鬟們輕手輕脚放下東西,脚步輕盈的緩緩退出,劉湘婉摸了摸太太準備各色的綢緞,心裡道了一聲:「好手筆。」
招銀瞥了瞥簾子後面,小聲說:「姑娘,太太很重視安國公府的壽禮。」
「一會兒陪我去姨娘那走一趟,若明日開始綉屏風,便沒時間去探望姨娘了。」
「是。」
二姑娘回到屋子,坐在椅子上喚彩霞爲她倒茶,她喝了一口,不小心燙了嘴唇,反手給了彩霞一巴掌,怒駡:「賤婢,你想讓燙死我不成。」
彩霞捂著臉瑟瑟發抖,彩鳳見姑娘心緒不好,怕殃及自己忙跪下求饒:「都是奴婢不好,求姑娘不要生氣。」
蘇媽媽掀簾進來,見到姑娘發火,兩個小丫鬟齊齊跪在地上,皺著眉頭問:「姑娘,又是誰惹您不高興了?」
二姑娘恨聲說:「還不是六妹,不過是女紅討巧些,誰料太太竟把給安國公府老太君準備壽誕的賀禮讓她來綉,這不是變相在外人面前誇贊六妹的針黹女紅嗎?」
蘇媽媽楞了下,走到自家姑娘身邊摸了摸茶杯的溫度,親自替她倒了杯水,又對下面二人道:「你們先下去吧,我跟姑娘有話說。」
「是。」二人迫不及待的走了出去。
院外彩鳳拉著彩霞的手:「姐姐,讓我看看你的臉。」
彩霞揉了揉臉頰,搖頭道:「沒事,晚上回去冰敷下就好了。」
屋內,蘇媽媽勸道:「姑娘,彩鳳彩霞畢竟是您的貼心丫鬟,若您總是拿她們出氣,怕是日後她二人跟您離心,這深宅大院,總要有死心塌地跟您一條心的人,這樣的人您才能安心交代她們辦事。」
二姑娘冷哼:「她們算什麽東西,要是沒有我,她們還不知道在哪個院子裡掃地刷碗,」斜了一眼蘇媽媽繼續冷笑:「媽媽要知道,這府中能有若幹個丫鬟,但小姐却只能是我們姐妹幾人,所以說投胎也是很重要的。」
聞言,蘇媽媽心裡寒了寒,還好自己是她從小喂養的乳母,若不然以姑娘的狠心,還不知如何待她,此番話若是讓門外兩個丫鬟聽到,怕是再不會一心一意對姑娘,唉……姑娘只看到眼前的利益得失,這倆丫鬟的父母可是府裡的老人,在府中也是有些人脉,姑娘還是不明白,如今太太當家,若你受寵,府中僕人上下哪個敢怠慢你,若你不受寵,隨意一個三等丫鬟都能狠狠拿捏你。
二姑娘不耐煩的揮揮手:「媽媽,你快幫我分析下,太太爲何讓六妹主綉屏風,反而讓三妹陪襯,打個下手。」
蘇媽媽想了想,沉思片刻,緩緩道:「依老奴看,怕是因爲三姑娘也到了適婚年齡,是時候往京裡傳遞傳遞消息。」
二姑娘眼睛一亮:「這麽說,太太要爲三妹尋人家了?」她可是比三妹大上兩歲,早就到了定親的年齡,可是太太却一直沒吐口風,真是急死人了……
「老奴也這麽想……」
二姑娘坐在椅子上,低頭來回思索,太太既然爲三妹尋人家,那麽她呢?是留在蘇州還是似大姐般嫁回京城,若嫁到京城,怎麽也比在這被太太隨意嫁人的强,再說京城那是什麽地方,達官顯貴,名門望族更甚至皇室宗親,想到最近自己的年齡及太太的反常,近一年太太沒帶她出去會客,難道是準備回京爲她尋覓青年才俊,想到此整個人散發別樣的光芒,眼睛噌亮的看向蘇媽媽,緊緊抓著她的胳膊:「媽媽,若我也能嫁到京城,日後是不是也似大姐般做宗婦,主持一府之大事,再不會有人因爲我庶出的身份而瞧我不起。」
蘇媽媽心裡苦笑:「這些年看著姑娘慢慢長大,在沒有人知道姑娘的野心,可庶出的身份却是無論也改不了的,便是你有再大的野心,能越過嫡出的三姑娘……」
「姑娘,若真是這般,您日後便需更加低調,畢竟您的婚事掌握在太太手中,老奴想過些日子,天氣慢慢變凉,不如您爲太太綉件披風。」
二姑娘捂嘴輕笑:「媽媽說的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