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論新舊人
隨著姑娘們離開,屋裡只剩下太太及幾位姨娘,太太眼神陰翳的看向張姨娘:「我知老爺寵愛你,但你也不能一直霸著老爺不放,莫不是忘了,這府裡還有其他幾位姨娘……」
太太不懂張姨娘因何如此受老爺喜愛,論容貌才情不及黃姨娘,論溫柔體貼不如沈姨娘,論知書達理更不如趙姨娘,偏她總能使手段留住老爺。
可恨可氣至極!
想及此,太太淡淡撇了眼其他人,衆人紛紛低頭,唯有李姨娘身體一僵,不得不硬著頭皮說:「三妹,即便你愛喝粥,也得給衆姐妹留點湯不是?」
……
噗呲!
張姨娘指著李姨娘笑的樂不可支:「二姐,你可真會比喻,從四品知府竟被你比作一碗粥,若是老爺知道,真想知其臉色,哈哈……」
李姨娘漲紅著臉,磕磕巴巴解釋道:「三妹,姐姐……姐姐不……不是這個意思。」
其餘幾位姨娘拿起絲帕捂住嘴角,其意不言而喻。
見此,太太狠狠瞪了李姨娘一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又見張姨娘現今在她面前敢如此得意放縱,額頭狠狠抽搐兩下,拿起手邊的茶杯,冷冷道:「張姨娘,你放肆了!」
清冷的聲音從上面傳來,張姨娘斂了斂臉上的笑容,起身對太太福了福身,肅容道:「太太,妾錯了,妾日後定謹言慎行。」
太太冷哼道:「知道就好,到底是小門小戶教養出來的,入府這些年竟一點尊卑規矩也沒學會。」
「太太說的是,妾怎敢跟太太攀比,太太出身名門,閨中千金,妾乃……唉……也許正是因妾身世不堪,老爺才會格外憐愛妾吧!」
比你身世更不如的田姨娘也不見其深得老爺憐愛,如今她這般說豈不是明目張膽與我作對,想及此太太猛地摔碎手中的茶杯,怒斥而道:「張氏,莫不是仗著老爺的寵愛,以爲我奈何不了你,且不要忘了,這後宅誰是主,誰是僕?」
幾位姨娘身體一顫,忙從位子上站起來對其跪下,异口同聲道:「太太息怒……」這等大逆不道的事,她們既不敢想更不敢做。
一字一句狠狠敲在張姨娘心尖,使她臉色瞬間慘白,身體更是搖搖欲墜,太太說的沒錯,無論她如何得老爺喜愛也改不了太太是大婦,她是妾這個事實,良妾說的再好聽也還是妾,是老爺閒暇時寵愛的一件上不了檯面的玩物,而太太却是這個家唯一能與老爺平起平坐的結髮夫妻。
太太一擊必中,見張姨娘慘白著臉,臉上的怒色緩了緩,嘴角微微上翹:「張姨娘,你且記著,不論老爺是人還是一碗粥,若你一直霸著不放,小心引來衆怒,需知人無百日好,花無百日紅,當你容顔日漸老去,老爺却是日日納新,那時得罪衆人的你,該如何自處。」
對老爺說,女人如衣服,衣服可以隨著心情日日換新,可對這後宅裡的姨娘來說,老爺是金是銀更是她們從一而終一直期盼的丈夫。
即便被太太點名身份上的差距,張姨娘依舊梗著脖子直立著,支撑她身上的一股勁便是老爺對她的寵愛,如今被太太一而再再而三的戳穿痛處,整個人如霜打的茄子沒了精神,頽喪著肩,緩緩屈膝跪下:「妾知該如何做了!」
太太冷哼一聲,環顧衆人清冷道:「老爺不是我的,也不是你們的,不要仗著老爺對你們的寵愛,忘了自己的身份及本分,且記住,蹦躂的在高,也有摔下來的時候,只是不知那時候老爺是否還願意接住你……」
衆姨娘屈膝,額頭輕輕碰地:「太太教訓的是。」
王媽媽立在身後笑著打岔:「太太,雖然現在這季節地不凉,但讓姨娘們一直跪著,畢竟對膝蓋不好,老奴可是知道,您是最心疼姨娘們的人?」
太太眼一眯,嘴角上翹:「就你這老叟貨會說!」看著下面的衆人淡淡道:「起來吧!」
衆姨娘低聲道:「是。」
「哪裡是老奴會說,最重要還是您心善。」
衆姨娘也跟著附和:「王媽媽說的是,太太心善。」
太太同她們笑著說了會兒話,只是淡著張姨娘,半個時辰後,臉色倦怠對其揮手:「今兒就這樣……你們下去吧!」
衆人緩緩舒口氣,脚步輕盈的退下。
出去後,張姨娘鐵青著臉也不與衆人打招呼直接帶著丫鬟離開了。
李姨娘許是因爲在廳堂說了那句惹人招笑的話,臉色緋紅的對大家點點頭也走了。
剩下三位姨娘,對視一眼,頗有些哭笑不得,三人結伴而走,因黃姨娘不愛說話,沈姨娘便一直拉著趙姨娘開玩笑,冷不丁聽其道:「怎麽看著四姐最近圓潤不少?」
趙姨娘身體僵了僵,扯扯嘴角:「有嗎?你不說我都沒注意,怕是因爲春困秋乏,這秋天快到了,心寬體胖吧!」
話一出口,沈姨娘恨不得打自己嘴巴子一下,又見趙姨娘臉色不自然,尷尬的對其笑笑,隨即心裡一嘆,自己這張臭嘴,一下子就將趙姨娘給得罪了!
不到片刻,趙姨娘與她們二人匆匆說了兩句話,臉色不虞的與她二人道別。
沈姨娘看其倉惶離去的背影,忍不住嘖嘖嘴:「五姐,你覺不覺得四姐有些怪?」不過就是說了她一句胖了,至於這樣生氣嗎?
黃姨娘淡淡一笑,至始至終沒說過一句話。
沈姨娘自覺無趣,遂也不再理她,越過她直接走了。
黃姨娘倒是無所謂,平日她就不與其他人往來,遂帶著奶娘回院子,待在轉角處看到女兒的身影,臉上忍不住露出笑意:「姑娘可是在等妾?」
劉湘婉眨眨眼,又問:「早晨出來的匆忙,沒來得及與姨娘說上話,不知今兒身體可還好?」
「好多了,姑娘不用擔心。」
可能是季節轉變,前幾日黃姨娘晨起時總是忍不住乾咳,青衣紫衣擔憂她的身體,想去禀告太太,請大夫過府看診,可姨娘說什麽也不願意,青衣便偷偷說與劉湘婉聽,劉湘婉知道後,便讓趙媽媽趁著月休去藥鋪抓了幾服藥回來,親自去厨房熬好,盯著姨娘喝下,待服用幾幅藥後,姨娘漸漸止住了咳。
「姨娘總是這般不在意自己的身體,宴哥這般小,我和他都離不開姨娘。」劉湘婉看了看身後被奶娘抱在懷裡的弟弟,嗔怒看著姨娘。
「好,好,姨娘錯了,」黃姨娘伸手攏起女兒鬢角的碎發,問道:「姑娘,最近功課可好?」
劉湘婉無奈的攤攤手:「姨娘,除了女紅,女兒怕是沒有其他能拿出手炫耀的……」她還是很有自知自明,即便比其他人重活一世,但她真的什麽都平平,讀書一般,描紅一般,繪畫更是一般,總而言之,唉……連她這個人也一般般。
黃姨娘見她頽喪著臉,忙開解道:「姑娘可曾聽過千慮之計,有劣於一慮之得;百藝之能,有粗於一技之習。」
到底是親母女,劉湘婉如何聽不出姨娘話裡的安慰,她伸伸舌頭,討好道:「姨娘是想告訴我,縱使我考慮千般,也不如專心考慮一件事;縱使我百般技藝都學在身,也不如會一門嫻熟的技能,也許我的一技之長,正是補他人之短處。」
黃姨娘頷首:「姑娘已有一樣閨中女子能拿出手的女紅,這已遠遠超過其他人,至於其他技藝也只是豐富姑娘的學識及閒暇時增添姑娘的樂趣而已。」
劉湘婉噗呲笑出聲:「姨娘,可沒有您這樣自賣自誇自家人的……」笑了一會後,她收斂臉上的笑容,一般正經道:「不過我臉皮厚,覺得您誇獎的甚是道理,然哉!善哉!」
黃姨娘稍稍楞住,隨後拿起絲帕捂著嘴角輕笑,又覺得不甚對,點了點她的鼻子:「淘氣!」
「姨娘,不歡喜嗎?」
「你啊……」
身後伺候她們的丫鬟忍不住紛紛笑出聲。
難得母女倆有這般輕鬆自在的時刻,周圍又沒有外人,劉湘婉歪了歪頭,趁其不注意挽著她的胳膊,嬌聲嬌氣道:「姨娘……」
擱在二人身後不遠處的二姐,因其他事耽擱了一會兒才從正房旁的耳房走出來,當看到黃姨娘與六妹的身影,立馬帶著丫鬟躲閃到一邊,待她們母女有說有笑離開才緩緩走出來,也不知爲什麽,本可走其他路回到她的院子,她却偏偏選擇跟在她們身後,沿路看她們母慈子孝、舔犢情深。
大約跟了一刻鐘時間,二姐臉上的神色越發猙獰,有羡慕有嫉妒更多的是心裡的怨恨,憤恨的撕扯手中的絲帕,心裡埋怨老天不公,若她姨娘活著該有多好,她也不用活的這般艱辛這般累,更不用爲了討好太太、巴結三姐成了府中衆人的笑話。
溫情脉脉說著悄悄話的母女二人絲毫不知她們此刻被人記恨上了……
不過即便知道,她們也不會在意,母女二人回到黃姨娘的院子,宴哥早在半路就被奶娘晃悠悠的哄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