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確實,因為發現了自己的性向而不安、脆弱,因此跑去和「小基佬」團體廝混——現在回過頭來看,真的是一件很蠢的事情。
不過,大多數成年人回過頭來看自己青春期的困惑,都會覺得不值一提。
這也是很常見的事情。
劉易斯唯一的遺憾可能跟是這件事被修斯所知悉。
兄長一定更加覺得自己愚蠢、幼稚了吧?
然而,劉易斯還是無法捨棄玩偶熊。
如同他無法捨棄不掙錢的藝術品牌一樣。
這個早晨,劉易斯如同往常一樣神清氣爽地出現在公司里。
從容不迫,風度翩翩。
沒有人能看出他內心的困弱。
——他的兄長除外。
或許,這也是他越長大越和兄長疏遠的原因吧。
誰都不會喜歡一個隨時能把自己看透的人、以高高在上的姿態長久地出現在自己的身邊。
劉易斯看完了一堆文件之後,抬頭就問:「Flory呢?」
助理回答:「Flory昨天熬夜加班忽然暈倒,現在還在醫院。」
「是嗎?」劉易斯露出關切之色,「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其實也沒什麼的,只是有些低血糖吧。」
劉易斯卻立即放下手上的工作,驅車前往醫院,看望加班暈倒的工作人員。
一聽到暈倒,這事情就很讓人在意呀。
他到了醫院,也看望了Flory。Flory的身體沒什麼大礙,只是因為連續加班又沒有好好吃飯,有點兒營養不良而已。Flory甚至玩笑說:「像我這樣子吃個餅乾喝杯咖啡連踩72小時,沒猝死就算好了!」
劉易斯聽得眉頭大皺:「工程那麼趕嗎?要不要多幫你調派人手?」
Flory便說:「不用、不用。是我自己沒處理好工作時間而已。」
劉易斯便又叮囑了一番,叫他好好休息。Flory卻堅持說自己沒有大問題,今天就要回去繼續上班。
劉易斯皺眉問道:「你行不行的?」
「當然行呀!」Flory說,「我在醫院打了點滴、又睡了一覺,現在不知道多有精力!再說了,這個項目我跟了八輩子了,還燃燒生命來搞,你現在叫我撒手給別人接上的話,我可能會砍死你喲!」
劉易斯見Flory精神確實不錯,還有心講笑,便也放心不少:「好吧,那你自己注意休息!」
慰問了幾句之後,劉易斯便離開了病房。他沒走了幾步,就在走廊遇到了一個熟人。
「楊橄欖?」劉易斯輕輕喚道。
楊橄欖聽見劉易斯叫他,便立即轉過頭,一怔:「你……你也來看範言結嗎?」
劉易斯一陣愕然:「範言結?」
楊橄欖看著劉易斯這樣的反應就明白了,便說:「哦,沒什麼。」
劉易斯卻問道:「範言結怎麼了?」
楊橄欖有些猶豫,過了半晌,卻說:「他……昨晚自殺了。」
「什麼!」劉易斯驚訝無比,「為什麼?」
楊橄欖卻將話題一轉,說道:「那你貨物的事情處理好了吧?就貨倉那事情……」
「處理好了。」劉易斯說,「小事。」
其實劉易斯也不知道是不是「小事」,但既然修斯都說了是「小事」,那肯定就沒什麼大不了。
楊橄欖心裡卻繞了幾個圈,只忍不住問:「是不是有人故意搞事情?」
劉易斯一怔:「為什麼這麼說?」
「實話說了吧,明眼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楊橄欖嘆了口氣,「KNOT是什麼環境,你也是知道的。範言結這個**,也算害人害己、自作自受了,你不會打算踩死他吧?」
劉易斯沒想到楊橄欖還真的是任何時候都可以這麼直接了當。
這種話明明是很不適合這麼直接說的,但楊橄欖還是這麼說了。
劉易斯還真的有些佩服他了。
劉易斯看著走廊上往來匆匆的醫護人員,不覺皺眉:「橄欖,你這麼說到底是什麼意思?」
楊橄欖也是有幾分不安,只說:「範言結是個衰仔,品格也很衰,做些見不得光的事情,給你添麻煩了……」
劉易斯說:「他沒給我添上什麼麻煩。我們都知道,KNOT本來就負債累累,現在他本人又惹上官司、醜聞,就算我什麼都不乾,他都翻不了身的。」
「是啊。」楊橄欖嘆著氣,說,「是啊。」
劉易斯想到了什麼。
現在突然自殺的範言結,竟然讓他想到了之前忽然消失了的孫若庭,
孫若庭消失的時候,劉易斯還是個稚嫩學生,對此儘管意外,但並未深究。只是當他知道了整個「小基佬社團」都拆散了的時候,劉易斯還是隱隱覺得有些蹊蹺的。
「Lewis?」楊橄欖見劉易斯在神遊,便喚了他一聲。
劉易斯回過神來,微微一笑,問:「範言結現在……搶救過來了吧?」
「嗯,他吞服了很多安眠藥,但是搶救過來了。」楊橄欖說。
劉易斯問:「他為什麼會自殺?」
楊橄欖嘆了口氣:「之前倉庫藏毒的事情,他脫身了,但之後就多災多難了。你也知道KNOT現在就是問題很大,要解決就是要投錢。他找了很多投資人,但沒有人理睬他。以前願意和他說說話的財主,現在連見都不見他。」
劉易斯心下一沈,臉上卻浮著淡漠的微笑:「可能是因為這單官非影響了他的聲譽吧?」
「也可以吧,」楊橄欖聳聳肩,「總之,不止是找投資的事情處處碰壁,他的倉庫啊、店面啊、貨物啊三天兩頭就被舉報、被盤查,生意都做不成,營業額跌到地心,負債越來越多,基本上運行不動了。他真的要頹廢要死了。」
劉易斯問道:「就是因為這個要自殺?」
「這個算是壓力吧,但是最後推了他一把的是他要坐牢了。」
「什麼?」劉易斯驚訝無比,「不是說藏毒的量很小,只有幾克,他自己也沒吸、沒販賣,所以不入罪嗎?」
「是的,這件事已經過去了,是新的事情。」楊橄欖說,「你知道開私人公司的,很多時候都會做賬來避稅的吧?」
「是的,我知道。」劉易斯說,「這樣的情況很普遍。」
「是的,如果操作得當是沒事的。」楊橄欖說道,「但是最近KNOT的一個會計跳出來舉報他偷稅漏稅。他現在面臨牢獄之災。」
「什麼?」劉易斯一聽,心中一驚。
其實這樣的事情也很多,通常會捂得很嚴實,不大可能會那麼容易被發現的。
只能說,範言結被盯上了。
劉易斯沈默半晌,只說:「所以,範言結自殺。」
「是的。」楊橄欖深深嘆了口氣,「但是救回來了。」
劉易斯卻道:「救回來了不代表他能解決目前的困境。」
「我知道。」楊橄欖說,「我會幫他請個好律師。而且呢,只要在三個月內把錢填回去,就很可能不用坐牢了。」
劉易斯蹙眉:「可是他現在還有錢嗎?」
「你別看我好像是個小人物,但奮鬥那麼多年,錢還是有一點的。」楊橄欖說,「救人如救火,就先借給他咯!」
劉易斯有些驚訝:「你和他關係很好?」
「還成,但也沒有差到可以看著他去死的地步。」楊橄欖苦笑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劉易斯只道:「可你這樣幫人,也是無底洞。」
「對啊!真的是個無底洞來的!」楊橄欖重重點頭,又嘆道,「所以,你現在知道我又聰明又勤勞又勇敢又自強,卻那麼多年都沒發財的原因了吧?」
「我知道了。」劉易斯微微一笑,「因為你人太好。」
「我知道,你人也很好的。」楊橄欖忐忑地說,撓了撓頭,說,「我知道這樣要你以德報怨是很過分的。但是……」
「我明白。」劉易斯說,「我說了,我不打算對他趕盡殺絕。」
「那我就放心了!」楊橄欖松了一口氣。
劉易斯卻沒有,他只說想說:他從來沒打算踩死範言結,但那只是他而已……
他倒沒想到楊橄欖是那麼熱心腸的人。
也許是楊橄欖的熱心也感染了劉易斯,劉易斯頭一次產生了想幫別人「求情」的衝動。
劉易斯回到了家裡,到了地下酒窖,看見了孤身一人的劉修斯在品酒。
修斯看見他,便露齒一笑:「弟弟,回來了?」
「嗯。」劉易斯含糊地點頭,「我剛從醫院回來。」
修斯聞言有些訝異:「怎麼了,你身體不舒服?」
「沒有。」劉易斯一邊搖頭,一邊拉開椅子坐下來,「是我的下屬生病了……」
「那你去慰問是應當的。」修斯這話說得很不走心。
修斯本人是一個相當鐵血的老闆,絕對不會浪費自己寶貴的時間去慰問生病的員工——除非是作秀。
劉易斯想了想,又說:「我在那兒遇到了範言結……」
這原本是劉易斯打算「求情」的開場白,卻不曾想到,修斯一句話就叫他洩氣——修斯啜了一口紅酒,淡笑問道:「那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