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劉易斯是一個創業公司的總裁,但大部分時候都過得很自在。
起碼在旁人眼中,他是應該很自在的。
但劉易斯其實是個工作很努力的人。
然而,當你不掙錢的時候,你的努力看起來都很可笑。
劉易斯是這麼想的。
他想,自己在哥哥的眼裡一定是一個很可笑的人。
劉易斯翻著桌面上厚厚一疊的圖冊,微微一嗮。
說到底,他還是想要得到家人的認同。
助理敲了門進來,跟劉易斯說:「有一個叫Oliver Yang的人來了,說是您的舊同學,想來見你。」
「Oliver Yang……楊橄欖,是嗎?」劉易斯笑笑,說,「我記得了。讓他進來吧。」
楊橄欖確實是劉易斯以前的同學。這個名字也挺特別的,劉易斯確實沒忘掉。再說了,楊橄欖本人也足夠特別,頗富才華,聽說畢業之後去了大公司工作,現在和劉易斯一樣在創業。
楊橄欖穿著一身休閒衫,背著一個寬松的rockstud彩色郵差包,笑盈盈地走了進來。他的眉眼都很清秀,比以往多了幾分成熟。
「橄欖,坐啊。」劉易斯很客氣地請楊橄欖坐下。
楊橄欖坐下之後,便和劉易斯笑著說:「你這工坊好氣派啊!和迪奧的規模也差不多嘛!」
「那可不敢當。」劉易斯笑著說,「你看起來也很精神,比起以前更成熟了。我差點認不出來。」
「這話說得。」楊橄欖從郵差包里拿出了一個小冊子,遞到了劉易斯面前,說,「我的眼拙,但是你的眼睛很銳利的,你要不要看看這幾個顏色怎麼樣?」
劉易斯臉帶微笑地接過了冊子,發現冊子上都是一些色樣。他點點頭,說:「很好,顏色很正。你在做這個染料嗎?」
「我是做代理的。」楊橄欖笑著說,「我知道Lewis你一直都是沒有架子、做人又爽快的。所以不和你繞圈子。我就是聽說你和之前的‘蠟冬染料廠’合約快到了,特意來撬牆角的。」
劉易斯忍不住笑了笑:「你也太爽快了些……」
「可不是嘛,老同學,你都知道我性格一向如此的。」說著,楊橄欖一笑,露出白色八顆牙齒。
楊橄欖這人確實很有意思。他說話帶著點油滑的江湖氣,但長相卻相當清秀,娃娃臉,淺淺梨渦,圓碌碌的眼珠子,很靈氣的一張臉,和他講話的風格形成一種強烈的反差。
「我很高興你來找我。但其實我和‘蠟冬’的合作一直都沒什麼問題的。」劉易斯說。
「不一定是沒問題,可能是你沒發現呢?」楊橄欖從郵差包里又撈出另一本冊子,遞到了劉易斯面前。
劉易斯將冊子接了過去,翻看一看,眉頭微微皺起:「這是……」
「這些都是真的。」楊橄欖說,「你不信可以叫人去double check。」
「我會的。」劉易斯將冊子合上,「謝謝你的提醒。」
楊橄欖笑著將背脊往椅子上依靠:「那我是不是應該走人,然後等你回復?」
「你可以這樣。」
「又或者,」楊橄欖看了看腕表,「這個時候,我們可以一起去吃個飯?」
「這也可以。」劉易斯微笑回答。
楊橄欖和劉易斯便一起出了門,去了附近一家餐廳用飯。在吃飯的時候,劉易斯原本還擔心楊橄欖會繼續為染料廠的事情遊說,但沒想到楊橄欖對此是只字不提。
這反而讓劉易斯有些沈不住氣地問道:「那些資料你是怎麼弄來的?」
「誒,你怎麼回事啊?」楊橄欖一邊切著牛排,一邊用教訓的口吻說,「吃飯就不要談公事,不然會消化不良的。」
「是,」劉易斯笑了,「My bad。」
楊橄欖便笑笑,說:「是啊,you bad bad。」
劉易斯便又問了幾句楊橄欖的近況。
楊橄欖便嘆了口氣,說:「我之前去了夔龍集團那兒做事情……」
「那很好啊……」劉易斯說,「那是一個很大的時尚集團,手握非常多的資源。」
「是這樣沒錯,但是我志不在此。後來我就去創業了,」楊橄欖笑笑,「可惜,時運不夠,撞板多過吃飯。」
劉易斯笑了,說:「是麼?不會吧?」
「你是少爺仔不知道民間疾苦。」
劉易斯經常被人揶揄「富二代不知艱難」,因此也不是特別在意,只說:「也許吧。」
「你不服氣,對不對?」楊橄欖帶笑瞄著劉易斯的表情。
「並沒有。」
「你分明就是不服氣,你是不是覺得自己也很努力,憑什麼我覺得你不知道艱苦?」
劉易斯笑而不語。
楊橄欖便又說:「我知道你有一次在國內辦展,展覽上有一面牆,裡面有一個裝飾是歐洲大孔雀蝶的標本?」
劉易斯反而有些訝異了:「你注意到那個?」
那個標本放在展覽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一般人是不會注意到的。
「我注意到了啊!」楊橄欖笑笑,說,「那我問你,你知道你就這樣隨便擺在角落的一個標本,從歐洲運過來,需要跟多少個政府機構打交道才能拿齊必要的信用證、保險單、訂單、衛生檢疫證及其他相關文件?」
劉易斯噎住了。
「至少要和25個機構進行200多次的溝通……如果是我的話。」楊橄欖指了指自己,「但是如果是你,你根本啥都不知道就把事情給辦妥了。然後說,嗯,我要一個標本,就放這個角落。」
劉易斯忽然想起了今天修斯送來的那兩捆布料。
修斯說了,貨運公司送來的成噸的貨物,都被海關扣押了。這證明,應該還有許多其他公司的貨物被扣在了那兒,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拿到貨物。
而劉易斯,像是楊橄欖說的一樣——「根本啥都不知道就把事情給辦妥了」。
還有,劉易斯的服裝品牌總是毫無意外地能拿到黃金地段商場的好鋪位,還有很長的免租期……諸如此類的,他要辦品牌,確實比許多許多的人都要少許多許多的阻力。
「你是對的,」劉易斯笑得有些苦澀,「我確實是少爺仔。」
楊橄欖笑著說:「是啊,這是好事情來的。我盼都盼不來。」
劉易斯卻說:「那你現在呢?不創業了?」
「再積累積累吧。錢是其次,人脈真的很重要。」楊橄欖說,「所以你看,我不是來找你做朋友、套近乎、攀關係來了麼?」
劉易斯也是忍不住笑了:「是的,橄欖。」
楊橄欖便說:「那你願意和我做朋友麼?」
「我願意。」劉易斯笑答,「樂意之至。」
楊橄欖是帶著染料廠的任務來的。劉易斯也讓人去查證了一番,助理很快給了答復,證實楊橄欖帶來的資料是真實可信的。
原來,劉易斯是一個環保主義者。當初他去「蠟冬染料廠」巡查的時候,「蠟冬」確實是使用環保工藝的。然而,只有在巡查的時候。平時,那些環保的機器都不被使用,他們為了成本的問題,一直都在用高污染的老工藝來出貨。
助理又說:「關於楊橄欖代表的那家染料廠,我們也去查過了,確實是比較符合我們品牌的環保理念的。但是……原料價格方面也會比較高昂。」
「我明白了。」劉易斯說,「只要符合生產要求,價格的問題是可以談的。」
但無論怎麼談,都會比「蠟冬」的貨價只高不低。
劉易斯想起自己當初聯繫國外絲綢廠家的時候。他好不容易得到了百年織造廠的認可,能夠得到全球最頂級的絲綢的供貨。助理卻一臉猶豫地說:「可是,這些織造廠的貨物比我們之前合作的廠家還貴五倍。這樣不是等於大大提升了成本嗎?」
劉易斯對此也有片刻的遲疑。
當時,他對絲綢的要求很高,一直不滿意原本的供應商,所以跑去意大利的科莫尋求那邊頂級絲綢廠的合作。軟磨硬泡,每季度帶著圖冊去找廠家講理念,好不容易才打動了對方。沒想到,還有一個成本的問題……
那個時候還是創業初期,錢燒了許多,但收益卻是杯水車薪。
劉易斯在家裡獨坐著,思考著自己做這個生意的意義。
修斯從外頭回來,見劉易斯在客廳呆坐,便笑問:「怎麼了?」
劉易斯定了定,說:「我……好像要花更多的錢了。」
「哈哈!」修斯哈哈大笑,「真感動,我弟弟終於知道自己花很多錢了。」
劉易斯感到羞恥,他覺得自己遭到了兄長的嗤笑。
修斯卻拍了拍劉易斯的肩膀,說:「你是劉家的少爺仔,不要怕,花,儘管花!」
劉易斯卻說:「要是說帶著行樂的目的去花錢就罷了。這是做生意,賠錢也無關係?」
「現在哪有人創業不虧錢的?」修斯說,「不賠夠一個億不用告訴我!」
結果,年底結算,賠了兩個億。
修斯也有些吃驚呢:「真賠了上億啊?」
修斯的助理點點頭:「是啊,你真的打算讓少爺仔一直做這個嗎?」
「不然呢?」修斯說,「你看,其實能賠那麼多也不容易的。」
修斯的助理點點頭,又說:「對了,Mike Yu的項目虧損了三千萬。」
「垃圾。」修斯冷笑,「叫他寫辭職信吧。」
修斯的助理點頭:「嗯,總裁說得對。」
到了第二年,修斯的助理跟修斯彙報:「對了,少爺仔的公司今年虧損1.5億。」
「啊,那不是虧少了嗎?」修斯說,「有進步,給我開一支香檳吧。」
修斯的助理咽了咽,說:「至於Alexandra的項目,也比上一個季度虧少了一個億呢。」
修斯說:「那我少罵她一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