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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前還有遺言嗎》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只對你放肆地笑

  卿如是懶得跟他糾纏, 撇下他要走, 又被攔住, 「做什麼?」

  「你穿這身是要去哪兒啊?」月隴西好奇地問。他想到了採滄畔,又不太確定。畢竟如今的採滄畔並不歧視女子,她沒必要換男裝。就算是從前, 她也是光明正大地著女裝去的,不曾掩飾過身份。

  卿如是躲過他, 下意識護了護藏在懷裡的面具, 「不想告訴你。」一溜煙跑了。

  月隴西挑眉, 駐足在原地望著她的背影許久,最後低笑了聲。

  她取出面具戴上, 從密道進入採滄畔時方至辰時。來得太早,葉渠剛起身,小廝讓她在房中等候。

  桌上已不像前幾日來的時候那般淩亂,原先擺放得遍處皆是的書本字畫全都收好了。

  卿如是有些疑惑, 難道這短短幾日裡,葉渠就找到修復者了?

  鋪紙,她開始默寫最後兩篇文章。等她默完文章,葉渠也走了進來。

  寫下字條遞給他:那日, 你看的畫呢?比對出畫的主人是誰了嗎?

  葉渠想了想, 緩緩搖頭,「畫我借出去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拿回來。我比對了許多名仕作品,也沒能找到同樣的字跡。這下麻煩, 怕是沒法再重新尋到線索。」

  卿如是一怔,隨即又覺得這個結果不算出乎預料。

  那天她看過畫後就隱約有了判斷。她從前沒少觀摩字帖名畫,記憶力又不錯,那幅畫上的字跡她卻毫無印象,百年前尚且沒見過這字跡,要在百年之後從她沒看過的字帖名畫中找出那幅畫的主人,更是難上加難。

  卿如是又寫下一張字條:無礙,我不急。默好的《論月》我給你放在桌上的,下回若還能找到需要修復的崇文原作,記得告訴我。

  不急二字,說是這麼說,葉渠卻能看得出她的失落。

  他笑了笑,拍著卿如是的肩膀,「雲譎的事還多虧了你。貴人已將《論月》找了回來。」

  卿如是鬆了口氣,隨即又狐疑:那雲譎是什麼人,查清了嗎?為何要盜走《論月》,又堂而皇之拿出來顯擺?

  葉渠搖頭,「那晚雲譎單獨和貴人在房中相見,我不清楚事情始末。倒是貴人走後,我和雲譎搭上幾句話。他對我說了些話,我覺得,他很不簡單。」

  「他說:『您知道大女帝為何將採滄畔交給您嗎?因為她早就料到,女權的氣數不會太久,而彼時舉朝上下,唯有您能有本事保住採滄畔,並將其發揚。事實證明她料得很准,您為了採滄畔,甚至不惜背上叛賊的駡名,努力地活了這麼久。可您終究是不敢踏出採滄畔,那是因為,背上駡名不可怕,可怕的是千夫所指。我說得可對?』」

  這話無疑透露出兩個重要信息。第一,雲譎清楚地知道採滄畔主人是葉渠,清楚知道葉渠的過往。第二,雲譎在洞察葉渠的心理,他對葉渠足不出戶有諸多猜測,這番話是驗證他自己洞察得正確與否。

  卿如是沉吟片刻,越琢磨,神情就越嚴峻,她寫道:這人知道你的身份,是你對他說的?還是那位貴人對他說的?

  葉渠搖頭,「貴人不會將我的信息告訴他人,我的話,只會將自己的身份告訴我願意結識的人。細想一番,雲譎能知道我的身份,還能在我手底將《論月》偷樑換柱,委實不簡單。」

  卿如是點頭,寫下字條叮囑他定要提高警惕,莫要被有心人陷害。

  葉渠心底明白,因著貴人的關係雲譎實則並不會傷害自己,但依舊笑著點頭,寬她的心。

  為避免回府太早,她留在採滄畔裡看書。

  葉渠也沒別的愛好,和崇文有些像,喜歡看書和收藏字畫,屋子裡最多的東西就是書籍。而書籍中最多的當要數史書。

  隨意挑揀了一本,竟是記載月氏家族的。

  卿如是:「……」

  她正想要默默放回去,被走過來的葉渠看見,瞄了一眼書封,笑說,「這冊有意思,也是那位貴人拿來給我看的,記載了些外面許多人不知道的事。書不厚,大部分寫的都是惠帝時期月氏的興衰。你一定知道,那個時期是月氏最鼎盛的時期,可你知不知道,那時期也是月家人出仕者最少的時期。」

  卿如是微皺了下眉,仔細回想一番,緩緩搖頭。

  葉渠笑了笑,拈著鬍鬚接著道,「不知道罷?那個時候月氏最有聲望的便是月一鳴,惠帝信任他,將大權交到他的手中。他身上背負著整個月氏,實屬不易。最後能跟各長老帶領著月氏渡過女帝改朝換代這一危機,已是極了不起。大女帝曾親自請他入新朝為官,依舊以相位待之,被他婉拒。這本書裡,月家的人寫他是為了整個家族的信仰,才放棄了投靠女帝。我以前也這麼覺得,但自打前段時間知道了些……」

  他想說秘辛,又思及這事不能外傳,於是忍了忍終是沒說。

  只笑道,「反正,月家的人把話說得好聽,真相是什麼,我們無從得知。沒准,他只是被一些事磋磨累了。可惜,月一鳴英年早逝。去世的時候,大女帝還親臨月氏為他弔唁。我為官那會,女帝上了些年紀,愛絮叨,常和我說起月一鳴。說他,是個命苦的人。從前我覺得他錦衣玉食,年少有為羨煞雁塔,有什麼苦的?現在我想想,錦衣玉食,卻是真苦。」

  卿如是震驚地望著他。

  來到晟朝後她還從未看過有關於月家的史料,她一直以為月一鳴是壽終正寢,沒成想是英年早逝。最令她驚訝的是,大女帝自降身份去為月一鳴弔唁?去為崇尚男尊女卑的月家人弔唁?

  為什麼?

  看出她的疑惑,葉渠道,「大女帝曾對我說:月一鳴這人分明是反骨頭,卻又要教他生來就背負家族重任。」

  卿如是疑惑地偏頭:何意?

  葉渠道,「他骨子裡或許更偏愛離經叛道,但他這人責任心太強,所以又不得不顧及家族利益。女帝說他想護的東西太多,最後無一不被他自己親手給毀掉了。這句我也沒明白。不過,毀了一切四個字,聽著雖殘忍,但很果決不是嗎?無疑,他是個精彩,又極有魅力的人。」

  卿如是木訥地聽著。心道我倆說的是同一個人?月一鳴離經叛道?毀了一切?他毀了什麼?

  他……又是怎麼死的呢?

  卿如是拿紙寫道:他怎麼死的?

  葉渠道,「這本書裡說他是被人毒害的。有人說是種慢性的毒,他死的時候被人剖屍檢驗,五臟六腑發黑潰爛,也有人說是見血封喉的毒,沒什麼痛楚。眾說紛紜,坊間也有許多說法。不過這本書說他是被毒。死的,那多半還是被毒。死的罷。」

  毒?卿如是愈發疑惑,他身邊那麼多一等侍衛,隨便吃個什麼東西都有人先試毒,且月府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進的,怎麼就能被人用這般低劣的方式害死??

  但想到月一鳴這人的警惕性的確不高,她回回偷襲他都能一砸一個准,也就悟了。

  「很奇怪?我也挺奇怪的。」葉渠匪夷所思,「月一鳴這人警惕性有多高,史冊裡諸多事件擺在那,大家有目共睹。大軍在多少裡外他都能預料到,且提前上報將領做好防備的一個人,能這麼被害死,我是奇了怪了。」

  卿如是:「……」我懷疑我們講的不是同一個人,鑒定完畢。

  她低頭看向手中的書,疑惑愈來愈深,想要一探究竟的欲。望也愈來愈深。

  「如何,這本書是不是又有些想看了?」葉渠敲了敲書封,笑道,「帶回去看罷,我頭回看的時候也嘖嘖稱奇呢。不過我方才跟你講的那些,涉及我自己的理解,這本書裡寫的許多東西都是月家的風格,基本是先往家族至上的方向吹捧了再說的。」

  卿如是緩緩點頭。

  月一鳴如何就命苦了、他到底怎麼死的、何時死的、女帝為何會和他相熟、又為何會對他有那麼高的評價……這一切都讓她匪夷所思。

  她自詡是個好學的人,那書也不厚,揣在懷裡便能帶回去。

  臨她走前,葉渠斟酌道,「修復者的事,我忽然想到一個人,或許能提供些線索。不過我不怎麼出採滄畔,只得你自己去尋。」

  卿如是雙目微亮,期待地望著他。

  他緩緩道,「此人收藏過不少惠帝時期的珍品,鑽研頗深。我那幅畫也是他借去觀摩的,或許他能認出是誰的字跡,就算認不出,大概也能為你提供些線索。不過尋常人不太能接觸到他,就算接觸到,他也不一定會給你指點,你只當試試便罷。他是襄國公府的世子,月隴西。」

  卿如是:「???」誰?月隴西??

  緣分當真是妙不可言。走出採滄畔,卿如是改了主意,她原本想在外邊躲一整天避開喬景遇,等到晚上再回府,可如今修復者的事她又看到了一絲希望,急切地想要找月隴西問問。

  她於午時正回到府中。

  月隴西還坐在茶室裡,一邊抿茶,一邊與她父親談笑。

  窗花漏下一縷縷光,映著他的臉和頸。

  卿如是這才發現,他的側頸上有一顆淺痣。

  眉目溫潤,儀態端方,這位君子似乎又恢復了前幾日的模樣。不知聊到什麼,忽地低頭淡笑了下,似有若無的那種,極為克制收斂。

  便也是垂眸這一刻,餘光瞥見了她。微一愣,抬眸看了過來。

  霎時間,眉梢眼角便都是笑。鮮明又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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