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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前還有遺言嗎》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我把你當孫子

  兩相沉默, 月隴西凝視她的眼神認真了許多。

  往往語言傳遞不了的信息, 眼睛可以。他的眼底有洶湧的情緒, 自然流露出來,如何也壓不住。

  鬼使神差地,卿如是沒有反抗, 與他對視,莫名而來的無措感, 讓她的心微微一悸。

  很奇怪, 惹得她蹙了蹙眉, 偏過頭去推他,低聲說, 「你還不起來?」

  月隴西低笑著,一手撐住床,另一手的指尖挽了個筆花,假意起身時在她臉上順劃下一道, 故作驚訝,作勢要幫她擦乾淨,「哎呀,一不小心失手了, 抱歉抱歉。」

  邊說著, 又立刻俯身把她壓下去。

  他這般壓過來,剛爬起半截的卿如是便再次跟他撞了滿懷, 往下倒時雙手無措地勾住了他的脖頸,眼看著他的臉朝自己砸來, 卿如是當即偏過頭去,卻不想,躲開了臉沒躲開脖子,側頸處被什麼柔軟溫熱的東西緊貼住,一絲酥癢登時擴散開,喉嚨裡都冷不丁地湧上些麻意。

  卿如是懵了。

  反應過來那是什麼後,頓時炸毛,「你先給我起來!」

  月隴西低低一笑,挪開唇,連忙應允起身。卿如是坐在床邊,捂住脖子瞪他一眼,站起時一把搶過筆,一聲不吭地坐回位置上,埋著頭繼續審批。

  她雙頰通紅,偏裝出一副毫不在意又風輕雲淡的模樣,以為月隴西瞧不出來,哪裡知道羞憤都燒到耳梢了,從月隴西的角度看下去,正好一覽無餘。

  此時此刻,正當尷尬之時,月隴西反倒舒了一口氣,道,「幸好我反應快,偏頭親到了脖子上,要不然你可得受委屈了。」

  卿如是眉心一跳。

  又聽月隴西正經問道,「怎麼啦?為何不跟我說話?就因為我親到你脖子了?」

  卿如是咬了咬後槽牙,頭埋得更低了些。

  月隴西的聲音如同魔咒,圍繞在她耳畔,「還是因為我親到你脖子,你就不好意思了?」

  卿如是皺緊眉,側過頭去。

  「大家都是有過相看經驗的人,不過是親了個脖子,怎麼定力這麼弱?」月隴西一口一句「親到脖子」,三句不離「親到脖子」,張口閉口都是這四個字,愣是打著窒息三問的幌子存心讓她羞臊。

  卿如是仍不說話。

  月隴西微一挑眉,狀似恍然,隨即溫聲教導道,「你別擔心,親一口是不會懷孕的。」頓了頓,見卿如是瞪大眼看過來,他才慢悠悠說完了下句:「洞房才會。」

  卿如是一根筆甩過去砸他胸口,羞憤不已:「月隴西?!」

  月隴西笑,接住她砸到自己胸口的筆,遞過去,「嗯?隴西在。卿卿?」

  「親什麼親!別提這事兒了!」那筆的筆尖被砸亂,卿如是氣急敗壞地接過來往朱砂碗裡沾,又在碗邊捋毛尖,一抬頭就見月隴西握拳抵在唇邊笑。

  被他一笑,卿如是好不容易稍緩下來的臉色又滴血似的紅。

  好半晌也沒消下去。

  卿如是讓月隴西麻溜離開這個房間。

  月隴西笑了笑,拖著字音,懶聲道,「遵命,卿卿。」轉過身時,他眼中的笑意更盛,抬手撫過自己的唇,他挑起眉,輕舔唇角。嗯,卿卿味的。

  還沒正式剖明心意,他就已經開始期待今生的洞房了。

  彼時喝了苦藥進去的月隴西,此時又春風滿面地出來。斟隱歎了口氣,看破一切。

  日頭逐漸下去,房中挑起燈火。卿如是將重審好的文章整理出來,抬眸見外邊天色已晚,自月隴西離開房間後就沒回來過,飯菜倒是給她備好了,她卻顧不得吃飯,拿著兩遝文章,往卿父的院子去。

  這文章她來重審雖是經過月世德口頭同意,但這名單不定下來,就隨時有被更改的可能,她得先去找卿父將選定的人名記下來,明日公佈。

  累了一整天有些困,卿如是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走到院口,隱約聽見裡面有人說話,似乎除了卿父,還有卿母?甚至……月隴西?正揣測著,一陣歡聲笑語傳出來,著實驚醒了她。

  「???」卿如是匪夷所思,守院門的是卿父從家裡帶來的侍衛,看見她直接就放進去了。

  她走到房門口,那笑聲愈發明顯,明顯得都有些過分了。卿如是敲了兩下門,立刻有丫鬟來開,是卿母的貼身丫鬟,看見她就驚喜地「呀」了一聲,當即施禮請她進去。

  那丫鬟臉上也帶著尚未退散的笑意,顯然方才他們一群人在講什麼有趣的事,惹得哄堂大笑。

  見她走進來,卿母一把拉過她的手,將人拽到身旁坐著,拍著她的手笑道,「如是,世子剛說起你呢。」

  她擰著眉,疑惑地去看月隴西,後者也在看她,眸底是收斂不住的笑意,他垂眸,若無其事地抿了口茶,唇角還揚著,眸底瀲灩之狀比之茶色還要明亮。

  「你跟你爹不在家的這三天裡,為娘整天掛念著,擔心國學府條件艱苦,把你個女兒家給累瘦了。」卿母淒淒地說,話鋒一轉,又笑逐顏開,「還好世子在,為娘就放心了。」

  卿如是:「???」

  卿父也笑,「你擔心什麼,隴西言行穩重,處事妥當,能委屈了她去嗎?我看年輕的這一輩裡,就屬隴西最有才幹,堪當大任,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卿如是:「???」

  「伯父謬贊,隴西愧不敢當。」月隴西放下茶盞,淡笑著回,「隴西以為,卿姑娘才是年輕一輩中的翹楚。身為女子,卿姑娘文武雙全、德才兼備,上尊先賢名仕,下敬文人墨客,甚至心系家國,明曉大義,實乃我輩楷模。深思一番,這必定是伯父伯母二人悉心教導所致,隴西只恨幼時與卿府所交不深,不能得兩位真傳。」

  說著,他面露遺憾之色。

  卿如是:「……」我看你那根舌頭上是能開出一朵花兒來。

  那邊稍頓之後,神色一轉,眸露欣然,又接著笑道,「所幸如今也為時不晚。那日登門拜訪,與伯父討教朝事,獲益匪淺,回去之後反復思索伯父所言,終悟出其中道理。不禁感慨,伯父不愧是前輩,隴西望塵莫及,若無這番教導,將來不知還得摔多少跟頭。難怪陛下器重您,以後隴西跟著您還有得學。」

  卿如是:「……」

  卿父被他誇得自己都覺得過了,但好話誰不喜歡聽,當即樂道,「你若有空閒,儘管來府中。我必傾囊相授。」

  月隴西訝然,欣喜道,「既然如此,那便恭敬不如從命,只要伯父屆時莫要嫌棄隴西叨擾頻繁就好。」頓了頓,他又鬆了口氣,妙言贊道,「朝中前輩眾多,但像伯父這般一點不藏私,願意盡數言傳身教的委實不多。可見伯父的德行也值得隴西多加學習,日後年老了,也好如伯父這般造福後人。」

  「……」卿如是面無表情端凝他,須臾蹦出一句:「你快別當世子了罷,你該去說書。」

  月隴西垂眸低笑,不疾不徐道,「承蒙卿姑娘看得起,以後若有機會,定然說與你一人聽。」

  卿如是:「……」有毒。

  他倆但凡有個什麼交匯,卿母就覺得是眉來眼去,在一旁瞧得樂不可支。瞧月隴西瞧得愈發順眼,並覺得家中花名冊裡那一溜扈沽才俊都不過是庸脂俗粉。

  可怎麼看著,都覺得自家的閨女有點兒傻啊,人家一句話是在暗裡調。情,她若一回話就必定要明裡拆臺,兩個人的眉來眼去,怎麼看都只有來,少了點去的意思。

  她心裡打著算盤要給卿如是點撥點撥,便拉著她,「如是,你用過晚膳沒有?」

  卿如是搖頭,這才在月隴西的主場裡找到空隙,將自己的來意說了,呈上文章後,對卿母道,「不過房間裡備好了飯菜,母親若是也還沒用過,就跟女兒一起罷。」

  「我用過了,走罷,陪你過去,看著你吃也好。」卿母拉著她,不由分說地帶出了卿父的院子。

  兩人挽著手,遠遠看去好似一對姐妹,卿母跟著卿如是繞過竹林,贊了句清幽,又看到月隴西的院子,又贊道,「品位不錯,低調高雅,又不曾缺什麼,瞧著大氣。」

  卿如是點點頭,「嗯……是罷,我不太懂這些。」

  走進自己那間房,發現走時已經涼了的飯菜,而今又是熱好的,整齊擺在桌上,卿如是坐下來,給卿母倒了杯茶遞去後方動筷。

  卿母拿著茶杯,在房間裡打轉,眸子裡的笑意漸濃,她打開衣櫥和妝奩看了番,終於不轉了,坐定在卿如是對面,盯著她,「如是啊如是,我的蠢閨女。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沒腦子的閨女?」

  像是在反問自己,卿母唉聲歎氣著,卻不見得是真的愁,卿如是瞧著,覺得她其實挺開心的。

  「母親如何有這番感慨?」卿如是喝了口茶,「難道方才月隴西賣弄了文采,母親覺得我的文采對比起來太慘烈了?不會罷,我不至於輸給他。」

  卿母這回真的惆悵了,歎了口氣,嘖聲搖頭,「除了文采學識,你就不能想到些別的?」

  卿如是不吭聲,默默夾了一筷子肉,心道:難道我守護人間正道的事這麼快就被發現了?

  「你就不覺得,這個房間為你佈置得實在合心合意?」卿母挑眉。

  卿如是篤定地點頭,「這我知道。」

  「你剛在你爹那邊就跟我說屋裡擺了飯菜,想必是一早就備好了的,可你這麼出去走了一轉回來還是熱的,你說為什麼?」卿母用眼睛指了指她那桌子飯菜,見她沉思,便挑明瞭道,「你不覺得,人家堂堂襄國公府世子,月將軍和郡主的獨子,皇后娘娘的親外甥,卻對你千依百順,十成十地好?」

  「嗯……?」卿如是思考片刻,深以為然,隨即點點頭,仿佛意識到了事情的重要性,肅然道,「我明白了,娘。」

  送走了卿母,卿如是這飯用得食不知味,收拾了碗筷,迎來了剛從卿父院子裡回來的月隴西。

  方才月隴西回來的途中遇見了卿母,卿母拉著他通了些氣,跟他說:「我點撥過她了,她也說她明白了,我瞧她那神情挺認真的,應是真的明白了。為娘就幫你到這,剩下的路你們自己走。」

  這句話實在太熨帖。得到丈母娘的首肯,並為他伸以援手,且還起效果了。月隴西是懷揣著激動的心情,幾乎要踩出六親不認的步伐走回來的。

  一開門,卿如是就站在門口等他。

  卿如是這輩子、上輩子,都沒在門口等過他。

  他一個興奮的笑還沒來得及揚上去,卿如是一把給他拉進屋,關上門。

  然後,嚴肅地望著他說:「我覺得,以後我們還是得保持一點距離。我娘說,你對我太好了。」

  月隴西臉上的笑僵住:「???」咱娘的意思難道不是想讓你發現我的溫柔體貼???

  他無奈地低笑,又挑起眉抬眸看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發現她也有些局促,月隴西便凝視著她,想聽聽這位從來讓他頭痛不已又心痛不已的小祖宗還有何高見。

  氣氛霎時有些莫名。

  從小到大卿如是接觸的男子不少。文人墨客之間本應該講究君子之交淡如水,可因為那時候追隨崇文的大多都是男子,她一個女子摻和在裡頭,惹人偏愛些,崇文黨都對她好透了,卿如是也都一直當作兄弟處著,也都知道,那些對她偏愛的細枝末節都是風度使然。

  原本換到月隴西身上也沒多大個區別,月隴西一直很有風度她是曉得的,縱然最近有些不正常,可細節上也還是保持著一貫的風度,對她很是不錯。

  而今聽過卿母的話後,她忽然又覺得月隴西對自己好,自己很是彆扭奇怪。心底不知為何有些難以言喻的情緒在湧動,她自己也有些手足無措,沒應對過這種情況。

  大概這就是跟孫輩處著的弊端罷,她沒法像看待從前那些對她好的男人那樣看待月隴西。她再怎麼看都忍不住要生出慈愛。

  月隴西還把她盯著,卿如是只好硬著頭皮說下去,「我明白我娘的意思,你確實對我不錯,因為你有涵養,和你們月氏其他人,包括跟你祖上都不同。而我罷,我一直都把你當……反正,既不是當兄弟,也不是當……」

  月隴西狐疑,「當什麼?」

  卿如是局促半晌,終於下定決心道,「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我也莫名其妙地,可能是我自視甚高,所以就一直把你當小輩,類似於……孫子那類。你能理解嗎?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月隴西:……

  月隴西險些吐出一口血來給她看。

  暗自思忖了番,他終於明白這結果是怎麼個邏輯得出來的。

  小祖宗,真是當祖宗,邏輯鬼才啊她是。

  他忍住哭笑不得的神情,儘量淡定地繞回方才的問題,「可你方才說,我對你不錯,你明白你娘的意思?」

  卿如是點頭,「是啊,我明白了。你對我不錯,我也把你當小輩處著,願意和你玩兒,可我娘覺得我們這樣的關係是不正常的,他覺得你對我太好了些,她想說些有的沒的。所以,我們得保持點距離,不然被我娘這麼一說,我也彆扭。你呢?」

  「小祖宗,你覺得這個輩分一出來,我現在彆扭還是不彆扭?」月隴西咬牙微笑:丈母娘啊丈母娘,她明白了?她明白個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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