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心目中的神女
距離白鴿飛去已過足足一個時辰,卿如是仍然目不轉睛地盯著門和門閂。
「姑娘,很晚了,你在想什麼?」皎皎進來擦拭鳥籠,「站在門邊不冷嗎?不如鑽進被窩裡再想。」
卿如是緩緩搖頭,默然片刻,忽然問道:「咱們府裡可能找到粗一些的繡花針?或者比繡花針粗的小鐵棍,拿幾根來。」
皎皎想了想,點頭道,「應該是沒問題的。我去找找。」
待她找來,卿如是隨手拿了個重物,將粗針釘進門的左扇中,約莫與她腦袋的高度齊平的位置。
緊接著,又走到門的左邊,釘了兩根粗針在落門閂的卡子左下方,打開門,抬起門閂棍,把門閂棍左邊放在卡子上,門閂棍右邊則放在與她腦袋差不多高的那根粗針上。
這樣一來,門閂棍就成了斜放在門卡和粗針上。只要沒有讓棍子也卡住右邊,那麼門自然可以朝內拉開。
她走出門,再將門關上,將薄刀穿進門縫,挑起上方落在粗針上的門閂棍,稍微向外移動一些距離,就能順利越過粗針,準確落到右邊的卡子上。
只要兇手第二天去將釘在門上的幾根粗針悉數拔出,便不會有人懷疑。實則是再簡單不過的方法。
可是這種方法,只有門上小孔,而找不到兇手用的粗針的話,是沒有證據能證實的。
卿如是蹙起了眉,挑開門閂回到房中,她往書桌走去,提筆劃了幾個門框,又畫上門閂,琢磨用這種方法落閂,其萬無一失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皎皎給她沏了茶來,瞄了一眼她畫的東西。
「如果姑娘能分些心思在婚嫁之事上就更好了,到了年齡嫁不出去是很可怕的一件事。」皎皎搖頭歎道,「姑娘,你畫這些方框做什麼?郡主的壽宴就快要到了,你畫一幅郡主的畫像,也比畫方框好啊。」
「為了破案。」卿如是忽視掉婚嫁二字,道,「這是沈庭死的茶坊。我大概明白兇手的作案手法了,不過,需要證據以及明天在茶坊的重複試驗來驗證我的猜測。」
皎皎驚呼一聲,「這麼說姑娘你知道兇手是誰了?」
「不知道。」卿如是搖頭,「除了這個手法,其餘的我一概不知,甚至不敢確定,兇手是否真的是用這個手法。明日我不打算出府,有件事我得先辦了。如果月隴西那邊有什麼新消息,你再告訴我。」
她要默《論月》,次日卯時便起身了,坐在書桌前一寫就是兩個時辰,再抬眸時,恍惚以為自己回到了前世還在月府那時候。
唯一不同的是,沒有月一鳴的打擾。這感覺很好。卿如是眉頭舒展,舒服地長籲一口氣。
「姑娘,姑娘!」皎皎猛推開窗,興高采烈地喚她,「姑娘!斟隱大人上門來給你遞帖子了!說西爺要請你看戲!」
卿如是:「???」她的眉頭皺了起來。月隴西?請她看戲?
磕錯藥是要人命的。
皎皎還趴在窗上喋喋不休,卿如是默默關上了窗,仍聽得她的聲音愈來愈近,「姑娘!講的是《野史》裡記載的月相百年前和廊橋神女的那一出,這話本子還沒被人編排過的!可新鮮了!」
卿如是興致缺缺,「回了罷,今日不想出府。」
「可是斟隱大人已經駕著西爺的馬車等在府外了呀!」皎皎興奮道,「險些就讓姑娘隨了願,西爺真是周到,還好派了馬車。」
「……」卿如是掂量著,貼身丫鬟還是得換一個稱心的。沒法子,這幾日須得跟著他查案,這廂若是再駁了他,屆時兩人見面抹不開面子。
照渠樓並不遠,馬車駛進那條街道時,她特意撩起簾子看了看,大街上整潔乾淨,昨日的暴雨衝刷了所有痕跡。
她忽然想起與蕭殷分別時他的叮囑,有些東西一閃而過,沒來得及抓住。
「卿姑娘,到了。」
她的思路被徹底打斷,不得不先應聲下車,皎皎跟在後頭拎著一盒精緻的糕點。月隴西請她看戲,她若不想欠著他,就得禮尚往來。
前世那些子人際往來,還都是月一鳴的夫人替她打點的。
她一門心思在看書寫字上,從來不關心這些,何況她一個妾,按理來說不會和外面的誰有交際。
可每回月府來了族裡的人,月一鳴都讓她也出堂去坐著,隔著屏風和一群女眷紮堆玩,什麼串珠繡花打絡子,她像是會玩那些的人麼。
回回她拒人於千里之外,夫人就為她圓場;誰若送了她禮,也是夫人幫她回贈;還有些女眷找她不自在,夫人三言兩語打發了。
她就負責坐在屏風後面發呆,偶爾聽一耳朵前廳裡男人們的對話,會發現月一鳴往屏風這邊瞄來的眼神。
既然怕她出差錯,又何必叫她來坐著呢。
卿如是至今沒有想明白。不過每回都跟著去坐坐也還是有好處的,交際應酬方面她跟著夫人學了不少。
她跨入照渠樓,一眼看見二樓雅座上的月隴西。唯他通身清貴公子的做派,容貌又極其出挑。他的指尖輕敲桌沿,抬眸看見她來才停下。
「多謝卿姑娘賞臉赴約。」那四平八穩的馬車月隴西全作不知道,逕自與她客套著。他的嘴角噙著淡笑,不像是慣常敷衍人的那種。
卿如是示意皎皎,回道,「我吩咐廚房做了些糕點,不算精緻,但那師傅的手藝獨特,扈沽再找不出第二人,世子當吃個新鮮罷。」
兩人就座,戲臺已布好多時。
先出場的是一名十三四歲的少女,獨坐在廊橋上,捧著一本青皮書,讀得投入時不禁念念有聲。她不遠處有幾個小姑娘在嬉鬧,年長些的小姑娘拿著毽子跑在前頭,後面幾個追著她。
卿如是微皺起眉,輕問道,「這怎麼看都是些普通的姑娘,不是月相和神女嗎?」
月隴西擱置了茶杯,思忖片刻後輕回她,「是他心目中的神女。」
卿如是回頭看了他一眼:還挺會替那狗逼說情話。
戲臺上,一陣翻書風擾了少女思緒,她抬眸的瞬間,幾個小姑娘哄搶著毽子紮堆在了她面前。
正在此時,月一鳴也走上了廊橋。
是蕭殷扮的月一鳴。那種溫潤穩重的公子哥,蕭殷演繹得淋漓盡致。
可是,卿如是認為,她認識月一鳴那會兒,他方拜相稱臣,尚且是個風.流紈絝,那他拜相之前就更不用說了,應該不會這般正經。在她看來,月一鳴該是挺貪玩的罷。
晃神的功夫,毽子被姑娘們拋到了月一鳴面前,他隨手接住,抬眸見幾個姑娘正羞怯地議論著他。他想通為何後認為不便過去,於是輕揚手將毽子拋回。
清風太妙,毽子被吹偏,趁勢砸向少女。幸而少女機敏,反應極快地握住它,起身回頭看見了月一鳴。
她以為這人偷襲她,眉尖微蹙,甩手拋起毽子,乾淨利落地一踢,青色的裙擺在她抬腿時揚起弧度,那個少女,明媚又張揚。
月一鳴愣個神的功夫,毽子砸在了他的額上,回神後便瞧見少女挑釁的笑,她挑著眉,青皮書被她用指尖轉得頂漂亮。
白皙的手腕,纖細的腰,青色的裙和書,還有溢出明眸的心高氣傲。
就那一眼,只需要那一眼。
他心動了,怦怦地在自己的胸腔裡響,只有他自己聽得到。他當時只有一個念頭,很想很想,要她也聽一聽他的心跳。
清風還是清風,廊橋還是廊橋,唯有他一人變了。
來時,他是溫潤穩重的謙謙君子,去時,就成了情竇初開的少年郎。
這齣戲沒有一句戲詞,節奏柔和,極簡單的故事。在月隴西眼裡,早不知是戲還是回憶,因為他那時的心動,至今猶在。
「卿姑娘,你覺得這齣戲怎麼樣?」月隴西的指尖,在桌沿輕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