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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玉》第42章
肆拾貳、驚濤駭浪

暢春園。

李檀躲了好幾日,只要一想到那日的事便心煩意亂,連平日里最愛的櫻桃都吃不下去,罪魁禍首的話本子更是全部扔了。

就這樣了,李檀也不承認自己在躲,只覺得自己是腿腳不便,視物有障的病號,專心閉門養病才是正經,可惜幾日前沒有這樣好的覺悟,瘸著腳也要作妖,才惹來這樣一番孽緣。

她大白日躲在被子裡發懵,不知道突然想到些什麼,亂蹬亂打起被子來,可憐那被子半點過錯都無,卻白白被蹂躪。

李檀忘了自己還沒好全,被子被踢到半空中,她的腳一個錯力,疼得大叫,被子也啪得打落到臉上,好不狼狽。

到了這地步,李檀才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動搖了。

櫝玉於她,是說不分明的存在,他們彼此陪伴走過數年深宮寂靜,如同共生的兩株植物,相互利用,卻也相依為命,即便櫝玉欺她、辱她,可她終究不相信櫝玉會真正傷害她。

何況,這樣一顆年輕的心,如同刺進終年密林的太陽一樣熾熱明亮,她不是聖女,如何才能沒有一絲動搖。

可動搖又怎樣,沒有半分用處的玩意,她早學會捨棄了,就像幼年撲過的那些粉蝶子一樣。

她不知道也不願意承認的是,風既起,吹皺一湖春水,風不止,波瀾便再難平。

月宴通報,李檀心頭一嘆,到底來了。

她未起身,待櫝玉進來了,兩人面色都不算好,李檀不發一言,只是端坐著。

眼疾還要再蒙目幾日,櫝玉終於能藉這個機會正大光明地好好看看她。李檀未著粉黛,素著一張臉,看起來年紀小了很多。

她以前是不梳妝的,只是自他登基之後,凡是重要日子,珠翠金累絲的十二龍十二鳳鬥冠壓上去,珠翠面花貼於額,翟衣、中單、蔽膝、大帶、副帶層層疊疊堆在身上,她自然也就將自己的面容掩在濃重的大妝後,成了喜怒皆不可示於色的太后。

如今的李檀,面色蒼白,唇上的血色都淺了,整個人曝露在陽光中,有種近乎半透明的錯覺,他禁不住伸手去觸,怕真應了“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般飄零而去。

但最終停在了離李檀一寸的地方,還不到時候,他不想輕舉妄動,也捨不得再嚇著她。

“皇帝這次又是為了求什麼?”李檀用尋常的口吻,彷彿寒暄一般問道。

櫝玉在心底默默嘆了口氣,又是皇帝,這麼久了,又成了“皇帝”。

“我說過不動你,你不用這般樣子。”他回答,語氣是一樣的淡漠。

李檀沒有應這話,只是唇抿得越發緊了,幾乎只剩一條線。

“隨你吧,可之前答應過的事,你總該做到,既然站到了我這邊,中途便不能下船了。”已經退了一步了,再退一步又何妨,只要能讓她安心,讓她放鬆警惕。

李檀果然接了話,“自然,何事?”

哪怕不是時候,櫝玉也禁不住翹起唇角,李檀每次鬧脾氣,總是憋著不說話,就算要說話,也是一反常態的寡言少字。當然,這是她佔理的時候,若是不佔理時,則會更加話多音高。

這麼多年了,還是沒變。

櫝玉壓抑了下心底湧起的溫柔,學著李檀,扮出一副在商言商的樣子,“旨意已經下了,敕令也連發三道,火候差不多了,該輪到你了。 ”

李檀諷刺地翹起一邊唇角,“你算盤打得如此好,定不會落空的。可這齣戲,既然只有我能唱,報酬自然該豐厚些。”

“今後,我給你三年的奏摺密閱權,鹽務、漕運、邊境通商,由你挑一個插手,五年,我允你三分利,最後我給你一支私兵,當然,你如果想讓李家之前的隱部見光,我也有辦法。”

李檀有些遲疑,這條件開得不可謂不豐厚,其他的她都能想到,唯獨最後一條,櫝玉居然願意給她私兵,而且,他還知道李家隱部的事情……

她沉默了一瞬,“你何時知曉?”

“你大哥當年少年將軍之名傳遍天下,即便以身許國,不可能一點勢力都留不下來,只要確定這一點,便不難查”,他頓了下,繼續說,“更何況,當年你為了保護我,動用過這些人,留了痕跡。”

他牽動以往舊情,李檀知道他是在委婉表達不會追究此事,微微安心下來。

“隱部不需見光,對他們,對……”,她艱難說完,“對大哥,都不是好事,但我要你給我留一道密旨,永不追究此事。”

“好”,他輕柔應聲,看著李檀臉上藏都藏不住的惶然,禁不住有些心酸,就這般不信任他,就這般在意她大哥嗎。

兩人默默坐著,相對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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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此前的風波還未平定,接連兩個消息如同水入油鍋,濺起一片驚濤駭浪。

一是三司會審御酒案,斷定為上供的酒本身有問題,且一應記錄全被銷毀,言辭之間頗有劍指他人下毒之意。

二是太后藉此提出,恢復條編法。

這兩件事串聯起來,環環相扣,直擊三寸,佔盡天時地利人和。

皇帝歸政已近兩年,權柄漸移,且三分之勢已破,此為天時。

大戰將起,此前邊境摩擦不斷,國庫虛耗之象隱現,此為地利。

條鞭法為其父李首輔在世時主持推行,如今由李檀中毒一事重提,名正言順,且皇帝因此佔了“為孝”的大道,此為人和。

條編法最緊要的一條,便是取消徭役、雜稅,與田賦合併,一律以白銀充作賦稅。

拿御酒做文章,也是為了這一點,此前稅務名頭繁多,且能以實物相抵,因此這御酒自然也可能是由此而來。

儘管能入貴人口的御酒,不會是一般徵收上來的實物,可既然查不到記錄,自然是皇上說是,便一定是。

此一策,能將嫌疑引向太師與雍國公,打擊兩方勢力;

且這般物議沸騰之時,兩方為了避嫌,必定不好明面上極力反對此事;

最重要的是,恢復條編法,能打擊地方豪紳、抑制貪腐、充盈國庫,皇帝這位子也就能坐得更穩了。

一箭三貂。

這樣一條好計策,自然需要既是李家女,又為御酒所誤的李檀出面才能發揮最大作用,而如此一來,也將她重新推上了風口浪尖,這是危機,也是重新手握權力的機遇。

李檀落水示弱時,已經自覺計算精妙,也不過是圖謀在權力的重新洗牌中討到些好處,但櫝玉居然能順勢而為、隨機應變,抓住這麼一件小事成為撬動整個王朝財政改革的契機,其眼光之毒,所圖之大,李檀不得不佩服。

果然是生在帝王家,天生便是該翱翔九天。

她真的能夠全身而退嗎,這是自那日密談後,縈繞在李檀心頭久久不能散去的陰影。

*

這一篇及文後的說明對於劇情整體走向和背景交代都非常重要,所以花費了比較多的篇幅,希望大家能夠耐著性子看完。

條編法,更為人知的稱呼是“一條鞭法”,為萬曆年間張居正所主持的財政改革。

 “一條鞭法者, 總括一州縣之賦役, 量地計丁, 丁糧畢輸於官。一歲之役, 官為僉募。力差, 則計其工食之費, 量為增減; 銀差, 則計其交納之費,加以增耗。凡額辦、派辦、京庫歲需與存留供億諸費, 以及土貢方物, ​​悉並為一條, 皆計畝徵銀,折辦於官, 故謂之一條鞭。”

——《明史·食貨志》

明朝末年,土地兼併嚴重,自耕農減少,豪紳通過各種方式免除、少納稅賦,明朝原有的人頭稅為主的稅制自然就面臨稅源枯竭,這其中自然有越來越嚴重、從上到下勾結的官員貪腐,且軍費飆升和政府、皇室開支巨大,造成財政危機。

正是為了挽救這一局面,張居正在全國大力推行一條鞭法,最核心的就是把各種各樣名目的稅收簡化為統一的方式進行折算,以白銀徵收。

這就要求在全國進行重新的土地清算,在此基礎上進行整個稅賦的合併攤派,這就能夠將大量隱藏在造冊外的土地重新納入稅收範圍,並且將地區開支歸併再平攤,就形成了一個類似於預算決算的限制,一定程度上遏制之後財政開支的惡性反彈。

當然,這種改革並不是沒有弊端的,特別是在北方,由於不像南方經濟發達、銀兩充足,所以不少官員借推廣之名行剝削之實,所以也有“名雖一條鞭, 實則殺民一刃刀也”的評價。並且,以徵收火耗錢(徵收銀兩需要重鑄為銀錠的費用)為名義,又出現了新的貪腐。

但不可否認的是,張居正的改革使得國庫重新充盈起來,為積弊之下的大明王朝,又贏得了許多時間,此為萬曆中興。可是由於他與萬曆帝后期關係的惡化,使得張居正一死便被抄家,一條鞭法也被廢除,沒有實現“商鞅雖死,秦法未敗”的局面。

如果對歷史有一定興趣的朋友,一定可以看出本文參照了萬曆、泰昌、天啟三朝的一些歷史背景,而李檀的父親,在部分情節也參照了張公。

但是需要嚴肅說明,為了小說情節的戲劇性,我並沒有完全按照史實,而是在很多地方進行了自己的加工,例如此前先帝情節就是對於三朝皇帝經歷的綜合,而除了刻意說明的情節外,均為虛構,請切勿代入任何真實歷史。

以及,之後對於李檀父親的個人性格刻畫,完全出於作者本人的虛構,絕不代表真實歷史上張居正的性格和經歷,李檀父親的人物塑造會比較複雜,最適合形容他的詞,可能是一個“政治家”,這絕不代表張居正是其所謂的“原型”。

對於在這樣一篇不嚴肅的文章中牽涉到的張公,以及所有喜歡明史的、可能覺得被冒犯的歷史愛好者,表示歉意。

最後,本文由於作者非專業出身,在歷史考據方面並不嚴謹,這也是採取架空的原因之一,如出現明顯錯誤,歡迎大家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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