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
華服客又是一怔,望著羅漢跟趙曉霓走遠了,才搖搖頭,冷笑說道:“這小子跟他娘從棺材裡出來的一樣,一直板著他那張臉,看吧!看將來有誰的樂子受!”
他是自言自語,也有點像說給身後那華服漢子聽的。
只聽身後有個人開了口:“也難怪,他心裡有事兒。”
華服客冷哼一聲:“他心裡有事兒,誰心裡沒……”
這兩字“事兒”還沒有出口,倏覺剛才身後那話聲不對,一怔,一驚,接著機伶一顫,騰身要跑。
可是他雙肩剛晃,身後那人笑了起來:“沒想到你還挺機靈的,真是,在我眼前你還跑得了麼!”
他肩上落上鋼鉤般五指,只覺那五個指頭一捏,他半身酸麻,肩骨跟要碎了一樣,他悶哼一聲蹲下身去。
身後那人又開了口:“轉過來吧,轉過來咱們聊聊。”
他乖乖地轉回身來,眼前站著那姓李的,那華服漢子就站在姓李的身側,跟泥塑木雕人兒似的,兩眼發直,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華服客喉嚨動了幾動,才驚出聲來:“李……李……李……”
姓李的笑笑說道:“我叫李德威,你不會不認識吧?”
華服客怎麼敢當面叫這三個字,他忙道:“李……李爺。”
李德威笑道:“不敢當,你太看得起我了,借一步說話,好麼?”
華服客一驚忙道:“李爺,您……您有什麼話就在這兒說好了!”
李德威道:“別以為這兒人多。除非我不打算殺你,我要是打算殺你,在哪兒都一樣,跟我走,別讓我當街給你難堪,那會傷你‘滿洲’的面子。”
“長安第一樓”真熱鬧,可是“長安第一樓”邊上那個死胡同卻是個寂靜地兒,黑黝黝的猛一進去有伸手不見五指之感。
進了這條死胡同,李德威搭在華服客肩上的那隻手放了下來,笑笑說道:“話先說在前頭,我不怕你跑,只要你自認有本事跑得了,你儘管跑,可是萬一你運氣不佳讓我揪了回來,別恨我先斷你的兩條腿。”
華服客他敢跑?即使他是個精於賭的郎中,他也不敢賭這一局,他白著臉乾笑道:“李爺,您有什麼話儘管說就是。”
李德威拍了拍他道:“這才是,我交你這個朋友……”
頓了頓,道:“我只問一句,那個姓白究竟受了你們什麼脅迫?”
華服客一怔,道:“這個……”
李德威道:“說不說隨便你,我不勉強。”
華服客怔道:“李爺,我不知道。”
李德威微一點頭道:“好吧,你不知道我去找知道的,你留在這兒好了。”
他抬起了手。
華服客一哆嗦,忙道:“李爺,我只知道我們扣了他一個親人為質。”
李德威笑了,道:“這不就是了麼,鬚眉大丈夫,往後做事乾脆點兒,你走吧。”
華服客兩眼一直,道:“您,您讓我走?”
李德威搖頭說道:“我不願意殺你們,那不是上策,我要是殺你們的話,你們一個也進不了‘長安城’,走吧。”
華服客死亡邊緣撿回了一條命,如逢大赦,定了定神,連謝都沒顧得謝,一溜煙般奔出了死胡同。
李德威皺了眉,道:“怪不得,好陰毒的手段!”
他沉吟了一下,旋即出了死胡同!
“長安城”的燈光都一樣的亮。
可是“長安城”的夜色在這個院子裡卻是寧靜的,美的。
鉤兒一般的一彎冷月下,那一叢叢的菊花前坐著個人,是個絕世華服姑娘。
花兒在她面前要遜色三分。
月色在她頭頂的時候含羞得躲進雲影裡去。
多日不見,七格格她消瘦了不少,跟眼前這些菊花比,她比菊花還要瘦。
非關病酒,不是悲秋,誰知道她為了什麼?
她呆呆地望著眼前那些黃花出神。
初秋天氣,夜涼似水,她那身衣衫給人有不勝單薄之感。
突然,她有所驚覺,美目一睜,喝問道:“誰?”
身後不遠處響起個清朗話聲:“七格格,李德威夜來拜訪。”
七格格那清瘦的嬌靨上有著一剎那間的驚喜,但在這一剎那之後,她又恢復了平靜,而且罩上一層薄薄的寒霜。
她站起來,轉過身,李德威就在她眼前丈餘外。
“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兒?”
李德威笑笑說道:“說句話七格格也許不信,貴邦在‘長安城’中佈署以及一動一靜,我瞭如指掌。”
七格格道:“你的神通很大!”
李德威道:“誇獎。”
七格格眉梢兒一揚道:“那天你為什麼不等我?”
第十七章
李德威沉默了一下道:“七格格,一個人要是自問做得對,是不必求別人諒解的,我這個人由來如此,但得問心無愧,毀譽一任世情。”
七格格那雙美目中飛快地掠過一絲異彩,道:“是這樣麼?”
李德威道:“這是我的做人原則,多少年來,我一直謹守這原則。”
七格格的話聲忽然變得很輕柔:“我並沒有不諒解你。”
李德威道:“那麼我謝謝七格格。”
他的語氣很冷淡,只要不是傻子,任何人都能聽得出來的。
七格格眉梢兒微揚,看了他一眼道:“但得問心無愧,毀譽一任世情,你說這是你的做人原則?”
李德威道:“是的,七格格。”
七格格道:“那你為什麼還以這種語氣對我,分明你心裡還有不快!”
李德威淡然一笑道:“七格格錯了,我心裡有所不快,並不是為了這件事。”
七格格輕“哦”一聲道:“那你是為了什麼?”
李德威吸了一口氣道:“七格格,彼此立場儘管敵對,儘管水火難容,但是我認為彼此應該憑自己的所學與才智,光明正大的決勝負,判雌雄,不應該以卑劣的手段對付人。”
七格格美目一睜,道:“你這話什麼意思,難道我們用什麼卑劣手法對付誰了?”
李德威道:“有一個來自‘回回堡’的高手,此人姓白,是當年威震武林,與‘布衣侯’銀牌令主並稱於世的‘紫金刀’白長空的後人,也是白長空‘紫金刀’唯一的傳人,他到‘長安’來的目的,是因為貴邦扣了他的親人為質,逼使他來殺一個姓李的,不巧這個姓李的是我。”
七格格臉色為之一變,道:“有這種事?”
李德威道:“七格格不知道麼?”
七格格道:“我不知道。”
李德威道:“七格格是貴邦派到中原執行任務的最高負責人,像這種事七格格怎麼會不知道?”
七格格道:“我真不知道,你不相信我,你是聽誰說的?要有這種事,我絕不會不知道。”
李德威道:“我並不是聽誰說的,我跟那位來自‘回回堡’的高手碰過面。”
七格格吃了一驚道:“你跟他碰過面,交手了麼?”
李德威微一搖頭道:“沒有,只一動上手,勢必有一方會傷在對方手下,十之八九傷的是他不是我,我不忍傷他。”
七格格道:“他不是你的對手?”
李德威道:“他是個絕世好手,在刀法上的造詣,舉世找不出第二個,尋常一點的人,難接他‘紫金刀’三招,只是比起我來,他還略遜一籌。”
七格格沉哼說道:“這麼說來,是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