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四
“爹,”祖天香開口說道:“不管怎麼說,女兒對蒙老總是感激的,再說女兒也已經回到您身邊了,您還有什麼好計較的!”
祖財神沉默了一下,忽一點頭道:“好吧,蒙老兒,看在我女兒的面子上,這筆帳就此一筆勾銷……”
祖天香淺淺一禮,道:“謝謝爹爹。”
蒙不名遭:“祖老頭兒,我可不領你這個情。”
祖財神道:“沒人要你領情,蒙老兒,傅青……”
祖天香一旁截口說道:“爹,‘太原’傅青並不在這兒,這座‘晉祠’裡沒有別人。”
祖財神呆子一呆,道:“怎麼說,妞兒,傅青不在這座‘晉祠’裡?”
祖天香道:“是的,爹,這座‘晉祠’裡並沒有一個‘太原’傅青。”
祖財神深深一眼道:“真的麼,妞兒?”
祖天香道:“女兒的話難道您信不過麼?”
祖財神道;“那倒不是,你是我的女兒,你的話我要是都信不過,誰得話我還信得過,只是,妞兒,事關重大……”
祖天香道:“您怎麼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太原’跟附近幾個城已被李自成攻陷,傅青既然棄家逃走,他怎麼會在這一帶逗留。”
祖財神搖頭說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傅青原已被擒,而且囚押在離此不遠的‘狄村’,前兩天突然被人救了去,據說傅青被救後就跑到‘晉祠’來會他的妻女了。”
祖天香神色一動,道:“原來是這樣的,那救傅青的人是……”
祖財神遲疑了一下道:“這個我還不大清楚,在‘狄村’看守傅青的人全被殺了,沒留一個活口。”
蒙不名輕擊一掌道:“殺得好,殺得痛快,殺得解氣。”
祖財神冷冷掃了他一跟,轉望祖天香道:“妞兒,傅青一家三口真不在這座‘晉祠’裡?”
祖天香道:“看來爹爹連自己的女兒也信不過了,女兒天膽也不敢欺騙爹爹,這關係著您的功過,我是您的女兒,只願看您成功,絕不會看您受過的,是不?”
祖財神往“勝流樓”上瞥了一眼,道:“那座樓上是誰?”
祖天香道:“一位姓趙姑娘,女兒的朋友。”
祖財神道:“趙姑娘,你的朋友?”
祖天香道:“女兒願意拿性命擔保,她絕不是傅青,也絕不是傅青家的人。”
祖財神道:“既是你的朋友,為什麼不請她下來讓我見見?”
祖天香道:“她的雙親剛遭李自成殺害,不見也罷。”
祖財神呆了一呆,沉默了一下道:“妞兒,別人不知道你該知道,我一向是不出來便罷,只一出來,絕不空手……”
祖天香道:“您並沒有空著手回去。”
祖財神愕然說道:“我並沒有……”
祖天香道:“您帶回了您的女兒,是不?這應該強於一切。”
祖財神目光一轉,旋即點頭,道:“說的是,我已經找回了我的女兒,夫復何求,應該知足了,妞兒,咱們走。”
伸手抓住了祖天香。
蒙不名上前一步,道:“慢點兒,妞兒,你……”
祖天香含笑說道:“蒙老,他是我的父親,我應該跟他走,是不?您放心,一個做父親的不會對自己的女兒怎麼樣的。”
蒙不名哼哼一笑道:“那可難說啊,得看什麼樣的父母,有的做父母的只為自己跟前一點好處,能把自己的骨肉給賣了。”
祖財神臉色一變道:“蒙老兒,你說話可要……”
祖天香截口說道:“蒙老您錯了,一個女兒家總是要嫁人的,既是遲早要嫁人的,嫁給誰不一樣,家父讓我嫁個‘滿洲’貝子,那是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這也是為我好。”
蒙不名聳聳肩,道:“你既然這麼說,那是周瑜打黃蓋,我也不便再說什麼了,只是要真嫁個‘滿洲’貝子那還好,要嫁個流寇盜賊,那可就……”
聳聳肩,住口不言。
祖天香道:“多謝蒙老,未嫁從父,既嫁從夫,不聽父命便是不孝,要是家父真讓我嫁給李自成那班人中的哪一個,我也會毫不猶豫地點頭的。”
蒙不名一點頭道:“妞兒,你的確是個孝女,也希望你這份孝心能感動上蒼。”
祖天香道:“謝謝您。”
蒙不名一擺手道:“那麼跟你這位爹走吧,我不送了。”
祖天香道;“不敢當,怎麼說您是我的恩人,容我拜別。”
她輕輕掙脫祖財神的手,上前兩步,盈盈拜下,低低一句:“快走。”
蒙不名道:“妞兒,我當不起,受不住,這裡還禮了。”
舉手拱了一拱。
祖天香轉過身去道:“走吧,爹。”
祖財神深深看了蒙不名一眼,眼神冰冷,而且充滿了殺機。
蒙不名咧嘴一笑道:“別這樣,祖老頭兒,我這個無後的都想積點德,你有這麼一個允稱今世奇女的女兒,為什麼不多替她想想。”
祖財神臉色一變,半句話沒說,拉著祖天香往外行去。
蒙不名道:“妞兒,你要保重。”
祖天香沒回頭,道:“多謝蒙老,您也請保重,並請好生照顧趙姑娘。”
蒙不名道:“妞兒,你放心就是,在這時候,我們這些人一個也不能少。”
祖家的人來得快,去得也快,剎時間一個不剩地全退出了“晉柯”。
“晉祠”裡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蒙不名站在石階,呆呆地!
“晉祠”裡外靜靜的,死寂死寂。
楊敏慧的話聲從蒙不名的身後響起:“蒙老!”
蒙不名道:“她讓咱們快走。”
楊敏慧道:“我知道,我看見她跟您說話了。”
蒙不名道:“知父莫若女,看來祖財神還不死心,還不知道醒悟:”
楊敏慧道:“他對不起他的女兒。”
蒙不名道:“他根本不配有這麼一個女兒。”
楊敏慧道:“蒙老,我天香姐此去……”
蒙不名道:“我敢拿我這顆腦袋擔保,她會再回到咱們身邊來的。”
楊敏慧道:“恨只恨我生為宦門女兒,要不然我就可以大大方方地現身露面跟他鬥一斗了。”
蒙不名道:“姑娘,知道我為什麼不跟祖老頭兒斗麼,我為的是妞兒她。”
楊敏慧口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蒙不名道:“走吧,她讓咱們決走,莫辜負了她的心意。”
他邁步下了石階。
馬車在夜色裡往前馳進著。
蹄聲跟車聲不怎麼大,因為蒙不名把馬車趕到了一片草地上,遠遠地離開了那條路。
車裡,是沉悶的,儘管車篷掀開著。
甚至連車外的空氣都是沉悶的。
“只不知道天香姐這一去會怎麼樣。”
楊敏慧像在問誰,又像在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