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七
車裡放著一口棺材,連漆都沒漆過的棺材。
羅漢沒回頭,道:“太匆忙了,我只有隨便買了一口,我等不及漆上……”
李德威定了定神,道:“羅漢,你,你是說她在這口棺材裡?”
羅漢道:“我不能不讓你知道一下,也不能不把她交給你。”
李德威臉上變了色,一頭鑽進了車裡,伸手掀開了棺材蓋他一怔,霍地轉過臉來道:“羅漢,你跟我開什麼玩笑。”
羅漢道:“你看見了……”
李德戚道:“我看見什麼了,一口空棺材?”
羅漢一怔,道:“一口空棺材……”
也霜地轉過身來,棺材蓋已經掀開了,不用鑽進車裡他就可以看見了。
的的確確,那是一口空棺材。
現在,羅漢怔住了。
他瞪目張口,說不出一句話,他懷疑他是眼花了,可是事實上他又明知他並沒看錯,他打從心裡叫了起來:“這是怎麼回事……”
李德威叫了他一聲:“羅漢……”
羅漢霍地轉過臉來,道:“她哪兒去了……”
李德威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兒,羅漢?”
羅漢道:“祖姑娘她……”
李德威有點急了,道:“羅漢,天香她怎麼了?”
羅漢道:“祖姑娘她……”
突然住口不言,沉默了一下,才接著說道:“咱們樹下坐去,讓我慢慢告訴你。”
他跳下車轅走到大樹下矮身坐了下去。
李德威跟著走了過去,往他面前一站,道:“羅漢……”
羅漢往身邊指了指,道:“你坐。”
李德威沒奈柯,只有坐了下去。
李德威坐下了。
羅漢卻沉默了良久才開了口:“我一向從不知道什麼叫怕,可是這回卻使我鼓足了最大的勇氣把她帶來給你,我原是鼓足了最大的勇氣,而現在……”
籲子一口氣,道:“我幾乎沒有勇氣說了。”
李德威又急了,道:“羅漢,究竟……”
羅漢微微低下了頭,從腳旁地上拔起一根小草,道:“祖姑娘犧牲了。”
李德威神情一震,急道:“你怎麼說,她,她犧牲了?”
羅漢唇邊掠過一絲抽搖,道:“別讓我再說第二遍了。”
其實,用不著他再說什麼了,李德威看見車裡那口棺木的時候,心裡就泛起了不祥的預感,只是他強忍著非要從羅漢嘴裡證實一下不可,現在終於證實了。
李德威身子馬上一陣暴顫,伸手抓住了羅漢的胳膊,他用得勁兒未免大了些,羅漢皺了皺眉,卻沒躲,也沒等他再問便又開了口,把見著祖天香的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靜聽之餘,李德威人顫抖得很厲害,等到羅漢把話說完,他人卻不顫抖了,顯得相當平靜,只是一張臉自得厲害,他道:“說完了麼?”
羅漢道:“夠多了,要能省的話,我寧願一個字也不說。”
李德威忽然笑了,笑得很輕淡:“千古艱難唯一死,只要死得是時候,死得是地方,又何艱難之有,她都沒一點怯意,你又怕什麼。”
羅漢霍地抬眼凝目,凝望李德威長久才道:“你夠硬,假如阿霓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沒有辦法表現得像你這樣輕淡。”
李德威唇邊掠過一絲輕微抽搐,道:“羅漢,即使我呼天搶地一陣,又能如何?”
羅漢沒說話,但旋即把目光轉向一旁,又道:“祖姑娘為這個動亂的世界犧牲了,只是死得不詼是她。”
李德威道:“羅漢,誰該死,誰不該死?”
羅漢道:“你我可以死,死得該是那些七尺昂藏之軀,那些數典忘祖,賣國求榮的亂臣賊子,畢竟,她只是一個弱女子。”
李德威道:“遍尋天下七尺昂藏鬚眉,那個及得上這個弱女子?”
羅漢點了點頭,道:“的確,夠慚愧的。”
李德威忽然吸了一口氣,道:“你說你眼看見她嚥了氣?”
羅漢點了點頭。
辛德威道:“你給她人的殮?”
羅漢又點了點頭,仍沒說話。
李德威道:“然後你就把棺木裝上車,到處找我了’”
羅漢開了口,道:“我沒有離開過這輛車於,不瞞你說,我趕著這輛車跑了三天三夜的路了,除了偶爾停下來讓牲口歇歇,吃點草之外,我沒有停過,即使牲口歇息的時候我也沒合過眼,我倦,我累,可是我就是睡不著。”
李德戚道:“那麼她人怎麼不見了?”
羅漢苦笑一聲道:“我要知道不就好了麼!”
李德威沒說話,兩眼直望著眼前那輛馬車,片刻之後,他忽然站了起來。
羅漢忙道:“你要幹什麼?”
李德威邊邁步邊道:“我到車後看看去。”
羅漢唇邊掠過一絲苦笑,道:“你小看我了,沒有人能在我不知不覺中偷走祖姑娘的屍體,就是你也不例外。”
李德威停步轉身,道:“她總不會是還魂復活,自己掀開棺材蓋跳下車走了吧。”
羅漢道:“祖姑娘不請武功,她要是有什麼動靜更瞞不過我,不過,我希望是這樣?”
李德威道:“事實上她不見了,車裡只有一口空棺木,總該有個原因。”
羅漢道:“我也知道該有個原因,可是……”
苦笑一聲,沒再說下去。
李德威轉身又走去了車後。
羅漢卻坐在樹下沒動。
沒多大工夫,李德戚又從車後走了過來。
羅漢道:“發現了什麼沒有?”
李德威搖搖頭,道:“還魂復活不是沒有,俾天香她中毒不深,經過一段時間的昏迷之後甦醒過來也不是沒有可能,只是她絕瞞不了你,所以這種可能不大……”
羅漢道:“而事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