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二
李德威緩緩舉起了魚腸劍,目光落在那一泓秋水般劍身上,道:“這柄劍不是出來湊熱鬧的,也不是出來爭名奪利的,而是出來誅除那些禍國殃民,數典忘祖的賊……”
蒙不名面泛異色,往後微退一步,道:“小夥子別嚇人好不好,我可是膽小得很!”
李德威淡然一笑,翻腕藏起了魚腸劍,一抱拳,道:“我還要繼續找那位趙姑娘去,告辭了,有緣再圖後會。”
轉身往外行去。
蒙不名道:“小夥子,咱倆最好別再碰頭,我不大樂意跟你見面。”
李德威道:“有時候是由不得人的!”
蒙不名沒再說話,老臉上又浮現起那種異樣神色!
這兒有一片柳林!
走過這片柳林,眼前矗立著一塊奇陡如削的峭壁。
峭壁的左邊,掛著一條飛瀑,這條飛瀑不是衝擊在水潭裡,而是經由一塊塊的嵯峨怪石瀉下,所以聲音並不大,但是水珠濺得老遠,激得滿天水霧,沾衣欲濕!
這條瀑布的水,經由柳林外流,據由是流到“灞橋”下!
峭壁的右邊,緊接著石壁下,有座殘破不堪的小茅屋,看來它蓋了不少年了,也不知道當初是誰蓋的,留它到現在,連風都擋不住。
這麼一座茅屋,要是個有家的人從這兒經過,絕不會看它一眼,可是對那些沒家的孤魂野鬼般流浪的人,尤其是避難的人,它卻是個珍寶般的所在,至少它可以暫時棲身,避避風吹雨打日頭曬,瀑布衝下來的水,在未流入柳林之前,它還是清澈的,可是一進入柳林,再經由柳林流出之後,它卻間或地帶著一點紅紅的顏色,要不就是一小塊、一小塊紫黑色的東西,跟血污一樣。
那的確是血污,趙曉霓正蹲在柳林這一邊洗衣裳。
天氣是晴朗的,微風吹動著她的頭髮,飛舞著,她顧不得去理它,只低著頭在那小溪旁一塊石頭上揉著搓著,一雙玉手紅紅的,想必是山上流下來的水太涼了。
她手裡揉著的是厲三絕的衣裳,可是她心裡想的卻是羅漢,羅漢現在在哪兒,她這雙手本該是給羅漢洗衣裳的。
想著想著,面前水裡就出現了羅漢的人影,在咧著嘴衝她笑著,她也笑了,打從心眼兒裡笑。
忽然,她臉上的笑意凝住了,水裡怎麼不是羅漢的人影,怎麼會是個老道?
難道說羅漢皈依三清出家了?
不,不對,這張臉也不是羅漢的臉,羅漢的那張臉黝黑,這張臉白淨,羅漢是濃眉大眼,這張臉是長眉細目,羅漢有個鋌而直的鼻子,方方的嘴,這張臉的鼻樑過高,尖端還帶著鉤,那雙嘴唇奇薄,羅漢的臉上透著剛毅、淳樸,這張臉卻滿是陰狠奸詐!
不,這絕不是羅漢。
突然間,趙曉霓明白了過來,心裡一驚,就要往起站。
背後伸過來一隻手,搭在了她右肩上,她覺得這隻手重得很,壓得她不能動彈,還半身痠軟,幾乎透不過氣來。
“小姑娘,不要怕,我是個遊方道土,雲遊到這兒的時候,突然心血來潮,心神不寧,我屈指一算,才知道這兒有個人受了重傷,需人救治。”
趙曉霓蹲在那兒臉發白,道:“謝謝你,這兒沒有人受傷……”
背後那話聲帶笑說道:“小姑娘小小年紀怎麼說謊呀,你洗的這件衣裳不是帶著血污麼?”
趙曉霓道:“早上殺了一隻雞,不小心血濺在了衣裳上……”
背後那話聲始終帶著笑,道:“小姑娘,我人老眼可不花啊,這件衣裳是男人家的……”
趙曉霓道:“是我哥哥的。”
背後那話聲道:“小姑娘,你又說謊了,屋裡那人不是你哥哥,你哥哥不在這兒,我帶你找你哥哥去好麼?”
趙曉霓道:“不,我住在這兒,我不去,我不到任何地方去!”
背後那話聲道:“小姑娘,你會跟我去的,我要帶你去的那個地方,不但有你的哥哥,還有你朝思夜想的人,讓我想想看他姓什麼,叫什麼,嗯,對了,他姓白,叫羅漢!”
趙曉霓不知哪兒來的一股力量,一下子站了起來,霍地轉過身去,眼前站著個老道,長得就跟剛才那小溪裡的人影一樣,如今他的手從趙曉霓的右肩上掉了下來,他很快地往後退了一步。
趙曉霓望著他道:“羅漢他……他落在你們手裡了?”
那老道笑道:“這個‘落’字用得不妥,沒人勉強他,是他自己願意去的,而且現在就是趕都趕不走他!”
趙曉霓道:“我不信,羅漢不是那種人!”
那老道笑道:“不管他是哪種人,他總是個男人,是不?”
趙曉霓眉梢兒一豎,道:“你們的手法太卑鄙了。”
那老道哈哈一笑道:“你就是因為看不慣這些個,才偷偷跑出來的,是不?”
趙曉霓道:“不錯,你們的所作所為神人共憤,天理難容,你們一個個都是下流無恥……”
那老道一點也不生氣,仍然笑容可掬,道:“小姑娘,別罵人了,天生是什麼地方的人就是什麼地方的人,跟我走吧,你以後也會變得跟你罵的這些人一樣的!”
趙曉霓道:“我不去,我就是死也不去。”
那老道道:“別說得那麼嚇人,你之所以看不慣,那是因為你還沒習慣,習慣之後就會好的,跟我走吧.他們都很想念你……”
趙曉霓道:“我不去,你可以把我殺死在這兒……”
那老道搖頭說道:“我不能殺了你,讓我怎麼回去見羅漢……”
趙曉霓道:“別想拿羅漢說動我,我不信羅漢會落在你們手裡,你們沒一個是他的對手。”
第二十五章
那老道哈哈一笑道:“小姑娘,你知道他是在什麼情形下離開你的,一個人要是到了神智不清的時候,他就跟個紙糊的人一樣,用指頭一點就是一個洞,一個人要是受了某種打擊,他最需要的是安慰,有誰在這時候給他安慰,他就會任誰牽著走。”
羅漢是在什麼情形下離開她的,趙曉霓她很清楚。
她也明白,眼前這老道說的每一句,都是無法駁斥的正理,她有點心動了,也有點相信羅漢是落在“白蓮教”手裡了。
同時她更明白,眼前這老道既然找到了她,是絕不容她不跟他走的,好在厲三絕的傷並不需要她救治,她陪著他也只是幫他洗洗衣裳,做點不問輕重的瑣碎事。
權衡一下利害,她點了頭,道:“好吧,我跟你走,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進去跟我那位朋友說一聲去,他正在養傷,我不能照顧他已經夠愧疚的了,總不能再來個不辭而別!”
她轉身要往茅屋走,老道伸手攔住了她,道:“我既然帶你走,不能讓你有後顧之憂,更不能讓你對不起朋友,這樣吧,我身上帶得有靈藥仙丹,讓我進去看看他的傷勢,給他敷上藥再走。”
趙曉霓臉色一變,忙道:“不,他不願意見生人,還是讓我去吧!”
她要跑過去,卻被那老道一隻手抓得緊緊的,她沒有辦法掙動分毫。
老道又笑了,趙曉霓只覺他笑得猙獰,儘管這時候她後悔自己過於顧惜,剛才倒不如給厲三絕來個不辭而別,可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只聽那老道笑著說道:“小姑娘,聽我的話,我這個人不同於別人,我能醫治他的傷。”
話完這話,他鬆開手往那座小茅屋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