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
雲霄仰起了頭,臉上是一絲悲慘苦笑:“是‘紫金刀’,我做夢也沒想到他會到這兒來,弟兄們沒能攔住他,我躲得快,該死的是我,弟兄們跟了我多年,我從沒讓他們破過一點皮,可是如今,我怎麼能對得起弟兄們,我怎麼對得起總堂……”
眼淚像泉水一般,直流。
淚水和了腰上的血,不住地往下流!
李德威的心刺痛,他能說什麼?
“‘紫金刀’當年威風八面,震懾黑白二道,跟令主齊名,沒想到‘紫金刀’的後人竟會這樣。”雲霄接著說道:“‘都督署’裡沒動靜,不知道他是否闖進去,要讓他闖了進去,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李德威揚起了眉,道:“真要讓他闖了進去,那也是劫數!”
雲霄道:“你別這麼說,還是快進去看看吧!”
李德威道:“不忙,要是沒遭劫數不用急,要是已經遭了劫數,急也沒有用,讓我先把你送到……”
雲霄苦笑說道:“你別惦記我了,楊督帥一身繫西五省安危……”
李德威道:“我知道該怎麼做。”
他伸手抱起了雲霄。
雲霄忙道:“少俠,快放下我,我一身血污……”
李德威道:“雲分堂主這血是為大明朝流的,也是為我流的,聖潔無比。”
大步向坐落在夜色中、靜寂無聲的“都督府”走去!
“都督府”門前,那根高可摩天旗杆上,掛的那串燈還亮著,可是偌大一座“都督府”卻像空著沒人!
李德威上前叩了門,門敲得砰砰響,裡頭卻沒有—點反應。
雲霄道:“少俠,情形不妙……”
李德威心裡也驚駭,雲霄話還沒說完,他便抱著雲霄騰身上了牆頭!
剛上牆頭,也不知道從那兒吹來一陣狂風也似的勁風,硬把李德威給吹了下來。
雲霄驚聲說道:“少俠,這是……”
李德威道:“‘都督府’裡有極其高明的生剋埋伏。”
雲霄為之一怔,可是心裡馬上就踏實了一大半!
“都督府”裡既然有極其高明的生剋埋伏,連李德威這種高於都無法進去,那還有什麼可慮的?
李德威也這麼想,現在他至少已知道楊督帥安好無恙,可是不能不進去!
第一、雲霄傷重,急待救治,他沒別處好去。
第二、他要見見隱藏在“都督府”的這位高人!
他再次騰身而起,在“都督府”那宏偉的門頭上揭去了一塊瓦,然後又翻上了牆頭。
沒風了,“都督府”裡一草一木都清晰可見,而且很安寧。
別處沒燈光,只有前院一間精舍裡透著燈光。
那間精舍李德威進去過,是楊督帥處理機要的所在,書房!
他騰身掠起,直落書房之前,揚聲說道:“草民李德威,求見督帥。”
暗隅中幾條人影撲了過來!
李德威看得清楚,那是“都督府”的衛士們。
適時書房門豁然大開,楊宗倫當門而立,一眼瞥見他的衛士們要撲李德威,當即喝道:“不可冒犯李大俠,退回去。”
那些衛士們立即倒射退入各處暗隅中,來得快,去得也快,一點不亂,顯然是訓練有素,經過一番佈署與安排的。
楊宗倫第二眼看見了李德威抱著的,滿身是血的雲霄,臉色一變,驚聲說道:“李大俠,這位是……”
李德威道:“請督帥先派人為草民這位朋友療傷,詳情容草民後稟。”
楊宗倫不愧是見過大陣仗的封疆托土大員,馬上就恢復了平靜,喝道:“來人。”
夜色中掠出兩個身著黑色勁裝的“都督府”衛土,近前要接雲霄。
楊宗倫道:“李大俠請把這位交給他們就是,他們一定會盡心盡力照顧李大俠這位朋友。”
李德威把雲霄交了過去,道:“雲分堂主請跟這兩位去,待會兒我再去看你。”
兩個“都督府”的衛士帶著雲霄走了。
李德威進了書房,進書房他一怔,書房裡還有別人,一個雲髻高挽,穿著樸實的絕色女子。
這位姑娘長得瘦弱,但瘦不露骨。
黛眉鳳目,隆鼻檀口,清麗如仙。
年紀比趙曉霓大兩歲,容貌卻跟趙曉霓春蘭秋菊,難分軒輊。
尤其她那一雙鳳目之中閃動著智慧的光芒,一眼就讓人看出她是個極具才智的女子!
他望著她,可巧她也望著他,一雙深邃的眸子裡,像是包含了很多很多令人難以言喻的東西,說不出那是什麼,但卻能令人心神震顫。
一怔之後,李德威馬上移開目光,道:“草民不知道督帥另有客人在,謹此告罪。”微一欠身,他要退出去。
“別,李大俠!”楊宗倫伸手攔住了他,含笑說道:“我早就想讓她見見李大俠這位武林奇客,可是李大俠行蹤如神龍,可遇而不可求,這是小女!”
原來是督帥千金。
李德威又復一怔,當即微欠身軀:“江湖草民見過姑娘。”
楊姑娘落落大方,一派大家風範,含笑答禮,道:“常聽家父說起李大俠,我久仰,今天能見著李大俠,該是我的榮幸。”
李德威道:“草民不敢當,姑娘言重了。”
楊宗倫哈哈一笑,一旁說道:“李大俠,你我和言論交,以前諸多仰仗,往後仰仗的地方更多,我希望你跟小女也以朋友論交,楊宗倫不是個庸俗官兒,李大俠你也未必把這這個官兒放在眼裡。”
李德威欠身說道:“不敢,楊姑娘金枝玉葉,尊貴千金,草民不過是……”
楊姑娘截口說道:“我知道李大俠當今奇男,非世俗中人,可是聽李大俠的口氣,似乎把我父女當成了俗人!”
李德威道:“姑娘言重,草民不敢。”
楊姑娘道:“那麼李大俠別再這麼拘謹,當今奇男,武林豪傑,不該是這麼拘謹的人。”
李德威雙眉微微一揚道:“督帥跟姑娘看重,草民不敢不遵。”
楊宗倫哈哈一笑道:“這才是,坐,坐,咱們都坐。”
三個人落了座,李德威從容歸從容,可是卻正襟危坐,目不斜視。
楊宗倫道:“李大俠剛才帶來的那位朋友是……”
李德威道:“‘窮家幫’‘長安’分堂的一位堂主,草民托他率所屬佈置‘都督府’四周,護衛‘都督府’安全,今夜有人來犯,‘窮家幫’‘長安’分堂弟子悉數捐軀死難,這位分堂主是唯一的僥倖,但卻受傷極重,成了殘廢。”
楊宗倫訝然說道:“有這種事?今夜有人來犯,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李德威道:“‘都督府’中有高人布下生剋埋伏,‘都督府’不但安若磐石,而且幾乎已與外界隔絕,休說是刀來刀往的幾個人拚鬥,就是千軍萬馬逼近牆外,督帥也不會知道!”
楊宗倫看了乃女一眼,面泛驚愕之色,旋即轉眼過來道:“原來貴友是為護衛我‘都督府’受了重傷,對李大俠的義助我感激,對貴友等的死傷,我至感歉疚,我這就命人把他們的屍首抬進來,請僧道超度英魂之後再擇土安葬,同時我要上奏朝廷,請朝廷對死難眾義士有所撫卹,從優賞給。”
李德威道:“督帥德意,草民感同身受,督帥要擇土厚葬他們,草民願意代‘窮家幫’領受,但上請給恤一事,草民與‘窮家幫’都不敢領受,身為江湖人,身後能有寸土安身,已屬大幸,倘若再上請給恤,那些邊關死難的眾將士又將如何,他們長年辛勞,保國衛民,豈不更該從憂給恤。”
楊宗倫點了點頭道:“李大俠說的是,只是我自有道理。”
當即喚進一名衛士交待了下去。
那名衛士領命而去,李德威開口說道:“督帥不知道外頭有人來犯事,可知道府中有高人布有生剋埋伏事?”
楊宗倫為之一怔,道:“這個……這個……我知道!”
李德威道:“草民想知道一下府中這生剋埋伏,是哪位高明人物布的,不知督帥能否賜告?”
楊宗倫面有難色道:“這個……這個……李大俠問這個是……”
李德威雙眉微揚,道:“恕草民斗膽,督帥不知道外間有人來犯事,那布生剋埋伏之人斷無不知之理,江湖百姓固然有護衛‘都督府’的責任,但‘都督府’也應有保護百姓的義務,尤其‘窮家幫’眾弟兄,他們是為‘都督府’的安全不眠不休,流血流汗,草民要當面問問那位在都督府中佈生剋埋伏的高人,他為什麼任人殺戮護衛‘都督府’的‘窮家幫’的眾弟兄而不聞不問。”
楊宗倫悚然動容,一點頭,道:“李大俠所責極是……”
目光掠向乃女。
楊姑娘突然開口說道:“李大俠,這些不成氣候的小玩藝兒,是我布的!”
李德威怔了一怔,道:“是楊姑娘……”
楊姑娘道:“是的,我的能力只能保護‘都督府’,不足以向外禦敵,也就是說我的能力只能退而守,不足以進而攻。”
李德威道:“這麼說是草民失言,失禮,冒犯了姑娘。”
楊姑娘那清麗的嬌靨上掠過一絲悲慘之色,道:“不,李大俠責備得很對,我的心裡也很難受。”
只聽楊宗倫道:“慧兒,你真的只能保護‘都督府’而無力出外御敵麼?”
楊姑娘道:“真的,爹,這是什麼事,女兒也從沒說過謊、騙過人。要是女兒能力夠的話,斷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女兒敢誇,有女兒在一天,這座‘都督府’固若金湯,任何人都別想妄進一步,可是要讓女兒出外迎敵,或者救人,女兒就做不到了。”
楊宗倫點了點頭道:“我相信你……”
轉望李德威道:“記得李大俠曾問過我,‘都督府’中有沒有進來過外人,我沒有告訴李大俠,現在我可以告訴李大俠了,李大俠所說的那個人,就是小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