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七
七格格道:“說來說去都是她那個爹害了她,也怪我,早知道這樣,說什麼我也不會到‘長安’去找祖財神……”
楊敏慧搖搖頭,道:“妹妹別這麼說,誰都不怪,要怪只怪戰亂,怪刀兵,在戰亂刀兵之中,毀了多少家,害了多少人,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人妻離子散,要是沒有戰亂,沒有刀兵哪一家不是過得好好兒的。”
七格格香唇邊掠過一絲抽搐,沉默了一下道:“戰亂、刀兵皆是一兩個人挑起的,誰也不願意打仗,誰也不願意有戰亂,可是一旦一兩個主事者挑起了戰亂,在下的這些人都不得不聽從他的命令去拚鬥,去殺人……”
楊敏慧目光一凝,道:“這麼說妹妹……”
七格格倏然一笑,笑得勉強,道:“姐姐,咱們不談這些了,淡這些也是徒亂人意。”
楊敏慧道:“那麼咱們只談私事,不談公事,一點也不談,可好?”
七格格道:“當然好……”
楊敏慧道:“今夜我到這兒來,除了看看妹妹之外,我有件事還想求妹妹點個頭。”
七格格道:“姐姐還跟我客氣,我怎麼敢當姐姐這個求字?姐姐有什麼事請儘管吩咐,只要能力所及,我無不點頭。”
楊敏慧一翻身跪了下去。
七格格大吃一驚,道:“姐姐這是……”
楊敏慧道:“我這是代他向妹妹求親。”
七格格定定神,忙也翻身跪倒扶住了楊敏慧道:“姐姐這豈不是折我,有什麼話請坐下說………”
楊敏慧道:“今夜要不能求得妹妹點頭,我就長跪不起。”
七格格道:“姐姐這是何苦……”
楊敏慧道:“我為他,為我,也為妹妹!”
七格格道:“姐姐要這樣,我只有陪姐姐跪著了、,’
楊敏慧道:“妹妹,難道你不願意,難道你就任-個情字折
磨?……”
格格低下了頭,但旋即她又抬起了頭,正色說道:“姐姐,我的態度在‘長安’已經表明過了,姐姐不該再這樣……”
楊敏慧道:“我知道,我每每難受,為的也就是這件事,我只問妹妹心裡有沒有他?”
七格格道:“我在‘長安’說得已經夠明白了,姐姐也不該再問我。”
楊敏慧道:“難道妹妹永不會改變心意?”
七格格毅然搖頭,道:“永不會。”
楊敏慧道:“妹妹……”
“姐姐,”七格格道:“愛一個人不一定非要嫁給他不可,天香姐就是-個絕佳的例子,她是受情勢所逼,我不能改變自己的立場,我不能做個不忠不孝的人。”
楊敏慧道:“然則妹妹要犧牲自己……”
七格格道:“姐姐,戰亂之中總是要有人做些犧牲的,天香姐不就犧牲了自己了麼?”
楊敏慧道:“妹妹跟她的情形不一樣。”
“沒什麼不同,姐姐,”七格格道:“天香姐所以削髮為尼,遁身空門,是因為她親手殺死了自己的父親,我要是改變了立場,跟親手殺死我的君父有什麼兩樣!”
楊敏慧道:“妹妹,我不敢批評你這兩字赤忠,可是難道你心裡不痛苦?”
七格格香唇邊掠過一絲抽搐,道:“我不能否認,也不願否認,我痛苦,正如姐姐所說,我瘦了,非關病酒,不是悲秋,只有我自己知道是為了什麼,可是姐姐,那是沒辦法的事,再痛苦我也要忍受,假如換換姐姐是我,姐姐是不是也得忍受這種痛苦?”
楊敏慧不做正面答覆,道:“妹妹,你可知道,有情人不能成為眷屬,有多少人會扼腕,有多少人會掉淚……”
七格格搖搖頭,道:“我顧不了那麼多,事實上沒有一個人會
比我這當事人更難受,更痛苦。”
楊敏慧道:“妹妹……”
七格格搖頭說道:“姐蛆不要再說什麼了,要答應我早在‘長
安’就不會離開姐姐了,我不能改變自己的立場,還要請姐姐原
諒。”
楊敏慧道:“妹妹,你何忍……”
七格格道:“姐姐又何忍逼我,別的我不願再多說什麼,只問
姐姐,換換姐姐是我,姐姐會怎麼做?”
楊敏慧沒說話,兩串熱淚卻奪眶而出!
七格格跟圈也虹了,晶瑩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可是她就是
忍住不讓它掉下來,她柔聲說道:“姐姐,相見不易,咱們談點兒
別的不好麼?”
楊敏慧流著淚道:“妹妹何忍讓天下有情人同聲一哭……”
七格格勉強笑笑說道:“姐姐,這句話我原不願說,可是姐姐
逼得我不得不說,要我嫁給他.只有兩種可能,滿洲國就此撤兵
貴我雙方永無戰亂,再不就是滿洲國入中原,一統天下,到那時
我這個格格願意反過來向他求親,不過,到那時候恐怕他就不會
要我了。”
楊敏慧道:“妹妹,我寧願是前者……”
七格格搖搖頭,苦笑說道:“不可能的,姐姐,我是滿洲國的
人,我最清楚,這時候要想讓‘滿洲國’自動撤兵,那比登天還難,
除非大明朝有誰能逼‘滿洲國,撤兵。”
楊敏彗還待再說。
七格格近乎哀求地又道:“姐姐,談點別的,好麼?”
楊敏慧淚如泉湧,道:“妹妹,你不知道我有多難受……”
“姐姐,”七格格抓住楊敏慧一雙柔荑,道:“不管怎麼說,咱們還是朋友,咱們是比親姐妹還要親的,姐姐,讓這-段不平凡的交情留待將來回憶,不也挺好麼。”
楊敏慧低下了頭,沒說話,她傷心得說不出話來了。
七格格也夠難受的,含著淚直呼她姐姐,也說不出一句別的話來。
阿喜、阿富四個人站在一邊兒都低著頭直哭,可是誰也不敢插一句嘴。
長久,長久楊敏慧才漸漸收了淚,道:“妹妹,我走了。”
七格格道:“姐姐不多坐會兒?”
楊敏慧搖搖頭,遭:“不了,看著妹妹,我更難受!”
七格格道;“那我就不留姐姐了.我送姐姐出去。”
兩個人互相扶著緩緩站了起來。
楊敏慧口齒啟動,欲言又止,淚水突然又往外一湧,低頭轉身,往外行去。
七格格跟了上去,這一路到廟門,兩個人沒再說一句話。
到了廟門外,楊敏慧攔住了七格格,道:“送客千里,終須一別,妹妹別送了,請回吧。”
七格格道:“那我就不送姐姐了,姐姐保重。”
楊敏慧道:“妹妹也保重。”
轉身走了。
七格橘很快地轉身向裡,當她轉過身的時侯,清瘦、憔悴的嬌靨上無聲掛落兩串清淚,她身軀晃了一晃,阿喜跟阿富忙扶住了她,她道:“快扶我進去。”
阿喜跟阿富流著淚扶著她往裡行去,很快地消失在那漆黑
的廟門裡!
蒙不名迎上了楊敏慧,道:“怎麼樣,姑娘?”
楊敏慧臉上還有沒幹的淚漬,搖搖頭,道:”我沒想到她這麼
堅決!”
蒙不名口齒啟動,欲言又止,終於他還是沒說話!
“北京城”已經平靜了,但平靜並不意味著安定。
做生意的開了門,小街小胡同也有了行人。
當然了,劫後留下來的“創傷”,一時半會兒是很難恢復的,倒塌的房子仍然倒塌著,燒焦了的房梁房柱仍然撐在那一片片,一堆堆的灰燼裡,遍地的瓦礫,沒個人掃。
這劫後的淒涼,仍讓人觸目心酸!
李德威背著手,一個人在大街上走著!
他明白,假如太子慈良,定王慈炯,永王慈召得免於難,於闖賊逼宮時被送出了宮門,那麼護出太子及永、定二王的,不是錦衣衛便是內侍。
那麼,目下打聽太子及永、定二王的下落,只有找尋錦衣衛及內侍,只要找著錦衣衛及內侍,便不難打聽出太子及永、定二王的下落。
可是事實上現在京師已然陷賊,大明朝的文武除了一些變節降賊的之外其他的都已逃離京師,不知下落,想在京城裡找一個錦衣衛或者是內侍,談何容易。
他心裡很急,可是他也知道,急,無濟於事。
走著,走著,一頂兩抬軟轎由四名佩劍黃衣人護著,打從李德藏身後走了過去。
這,吸引了李德威的日光,他剛把一雙目光投射過去,突然,轎停了,轎簾也掀開廠,從轎子裡跑下個姑娘,沖李德威直招呼,還直叫:“李爺,李爺。”
李德威為之一怔,凝目一看,他看清楚了,這位姑娘赫然當日在“彰德”服侍過他,李瓊十八金釵裡的翠芳。
他停了步,翠芳很快地跑到了他跟前。滿臉的驚喜神色,道:“李爺,可讓婢子把您找到了。”
李德威聽得又復一怔,剛要問,他瞥見對街屋簷下竄出一個清瘦青衣白髮老者跟兩個青衣壯漢,悄無聲息地撲了過來,人在半途三個人已各從腰裡抽出了一把鋼刀。
他三個悄無聲息,街上的行人卻忍不住叫了起來,這一叫驚動了四個佩劍黃衣人,莊劍出鞘,叱喝聲中撲過去攔截。
青衣老者的身手不弱,掄起一個刀花從兩個黃衣人當中穿了過來,刀風懍人,疾撲而至。那兩個青衣壯漢卻被四個黃衣人截住了。
李德戚看得清楚,心裡明白,一把把翠芳拉向身後,抬手一揮,摺扇遞了出去,道:“老道兒,你大半是找錯人了,帶著你的人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