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審問

素淨的帷帳內，身著白綢裡衣的女子跌倒在床上，烏發散亂，臉頰潮紅，兩只小手仿佛用盡所有力氣握住男人白皙又有力的大手，滿眼哀求。而男人跨坐在她腰上，一手按著女人肩頭，一手跟女子對峙，清冷黑眸如冬夜寒星般與她對視，眼底翻湧著旁人難以理解的情愫。

宋陌知道，那是怒火。

到了這個地步，她竟然還敢戲弄他！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若不怕死，盡管試試看。」他甩開她手，重新立到床前，陰沉沉盯著她。

唐歡打了個激靈，飛快爬起來背靠床板盤腿而坐，扯過被子遮在自己身上，只露出腦袋萬分委屈地看向宋陌：「你到底想問我什麼啊？那你問好了，反正都被你看出來了，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不過咱們先說好，我老老實實回答你，你不許再動手了啊，我脖子現在還疼呢。」

像是跟人討價還價的孩子。

宋陌蹙眉。

她看他的眼神，不像是看陌生人，但也絕對不是看熟人。沒有深深的恐懼，沒有半點愧疚，更沒有任何男女情意，就好像，她並不記得兩人前幾輩子的糾纏。

怎麼可能不記得？

錦枝之後是水仙，水仙受傷後對他態度的明顯變化，還有丫鬟小五的字跡，她短時間內的熱情回應，都足以證明她記得。否則，若不是一開始就針對上了他，為何她每次都來勾他撩他？可笑他當時不知道，還把那些當成兩人天定的緣分。

又在裝了嗎？

宋陌冷笑，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她多麼擅長偽裝，以前是他沒有防備，現在，他倒要看看她還能玩什麼花樣。

「你是什麼人，叫什麼名字，如何做到每次都附在跟錦枝面容一樣的身體上的，又為何要騙我與我……歡好？還有，你是不是對我的記憶動了手腳？」他慢慢地，字字清晰地問。

唐歡開始還認真地聽著，慢慢就張大了嘴，呆呆地望著他。

「說。」宋陌上前一步，眼含威脅。

「啊，你別動手，我說我說！」唐歡裹緊被子瑟縮了下，動動嘴，很是為難地道：「這個，你的問題很多我都聽不懂……先別生氣！我先把我的來歷告訴你，你聽完了再問別的行嗎？」

「說！」宋陌收回手，但額頭暴起的青筋告訴唐歡，若是她的解釋無法讓男人滿意，等待她的絕不是什麼好下場。

唐歡蜷縮地更小，雙手捏著被子隨時准備把腦袋蒙起來，「這事說起來有些匪夷所思，首先你不要害怕，我不會害你的，你這麼凶，我想害你也打不過你啊，你……」

「廢話少說，你到底是誰？」宋陌不悅地打斷她。

唐歡委屈地眨眨眼睛，見男人神色沒有半點緩和反而越來越難看，趕緊解釋道：「你，你也看見了，陸舒寧死了，我替她活了過來，所以，所以我是個鬼魂……你真的不用害怕，我是好鬼，不會害人的！至於我是誰叫什麼名字，我也不知道，我只記得，我求鬼差答應我一件事，鬼差開始不答應，我就一直磨他，後來鬼差看我可憐，准我還陽一個月，說如果我能找到一個真心愛我我也真心愛他的男人，跟他做夫妻之事得到他的元陽，他就能滿足我的請求。」

鬼魂？她怎麼不說自己是狐妖？

鬼差？他也是轉世投胎的，怎麼不記得自己見過哪個鬼差？

宋陌笑了，抬起一條腿跪在床上，在唐歡准備逃跑前按住她，一手掐住她脖子：「你以為我會信你的鬼話？」當他是三歲小兒嗎！

他手上用的力氣並不大，微微有些不適。唐歡沒有求饒，只不解又委屈地看他的眼睛：「我實話實說，你為什麼不信啊？我都被你拆穿了，繼續騙你有什麼用？你這個人不但凶，還說話不算數，明明答應不打我了的！」

宋陌長眸微瞇，沒有理會她的廢話，「好，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你求了鬼差什麼？」

「我說的本來就是……啊，你別用力，好難受！」唐歡憋紅了臉，胡亂抬手推他。等男人松手後，她痛苦地咳了好一陣，邊抽搭邊撇嘴答：「我，我也想知道自己求了什麼，可鬼差說不能讓我記得以前的事，那樣我就知道要找的男人是誰了，他說不能那麼便宜我，便在我還陽前抹去了我以前的記憶。」

宋陌心中一跳。

如果她在撒謊，他不用理會這些謊話連篇，可如果她說的都是真的，是不是說明，這世上真有一個跟她兩情相悅的男人？那個男人是誰，她愛的人是誰？

會是……

宋陌垂眸，不讓自己再想下去，在沒能確定她說實話之前，他不能相信她的任何話。

「你說鬼差抹去了你的記憶，那你怎麼認得我，怎麼知道我是將軍？」

「因為我剛剛活過來時，繼承了陸舒寧的記憶啊，你把她嚇死了，我當然認得你了。不過話說回來，將軍，你一個大男人，為什麼要欺負她一個弱女子啊？陸舒寧死前非常想知道，我也好奇呢。現在你告訴我，回頭在陰間遇到她，我替你傳話，免得她做個冤死鬼。將軍你不知道，冤死鬼轉世投的胎都不好，要給人做丫鬟妾室什麼的。人家陸舒寧這輩子被你殺了相公又被你嚇死，已經夠可憐的了，你忍心害她下輩子也命苦嗎？」唐歡嗔怪地道，好像忘了男人的手還扣著她脖子。

宋陌自動忽略她的無用之語，松開她脖子，改成提著她下巴：「那麼多死人，為何你偏偏還陽在陸舒寧身上，還有，剛剛醒過來時，你為何要假扮她跟我說話？」

「這個啊，我事先也不知道鬼差會讓我附誰的身，看到陸舒寧的記憶後，發現她竟然跟我長得一模一樣，這大概是我還陽在她身上的原因？唉，那個鬼差也真的，什麼都不肯告訴我。至於為何要假扮陸舒寧……」唐歡頓了頓，用一種「你很傻」的眼神看宋陌：「我當然要假扮她了，不假扮，被你發現我是鬼，還不請道士把我收了啊？可惜我扮得不想，一下子就被你拆穿了。」

宋陌神色微變：「你說，你跟陸舒寧長得一模一樣？」

唐歡點點頭：「是啊，大概還陽也不是隨便找個人就能還的吧，不過我比她胖一些。」說著，扭頭躲開宋陌的手，一手掀被子一手提起中衣衣領，低頭看自己，嘿嘿笑道：「我胸脯也比她鼓很多呢。」抬起頭，黑亮的眼睛裡是滿滿的得意，絲毫不為在一個男人面前說這種話而羞臊。

這笑容太熟悉，宋陌別開眼，沉默片刻，接著問她：「你，你只能還陽一個月？」

唐歡登時不得意了，垮著臉道：「嗯，鬼差說他只能給我一個時辰，陰間一個時辰，人間就是一個月。」

宋陌深深看她，如果她在撒謊，他真心佩服她的演技，「倘若一個月內你沒有找到那個男人，怎麼辦？」

「那就白來一場，鬼差不答應我的請求了唄。好在我現在記不得自己到底求了什麼，就算沒有找到那個男人，應該也不會太失望吧。」唐歡很豁達地道，低頭玩手指頭，纖細白皙的指，很是好看。

宋陌情不自禁盯著她手瞧了會兒，回過神，退到床前，「既然你忘了那個男人是誰，你怎麼找他？世上那麼多男人，你如何知道誰真心喜歡你？」

唐歡落寞地搖頭，小聲嘟囔道：「我也不知道啊，先找找看吧，可能遇到了，心裡會有些奇怪的感覺？就像陸舒寧喜歡侯爺，她第一次見到侯爺時心跳特別快，臉也特別紅，等我遇到那個男人時，大概也會有這種感覺的，然後我就知道自己喜歡誰了，再想辦法讓那人也喜歡上我。」

女人喜歡一個男人，初見時就會臉紅心跳嗎？

那她現在見到他了，卻沒有……

宋陌抿唇。「得了他的元陽之後呢，你回陰間，他怎麼辦？」

唐歡微微張嘴，「我還真沒有想過這個……是啊，他那麼喜歡我，我走了他會傷心的，我也肯定捨不得他……」

「你真不記得我？不記得前幾輩子的事？」找不出她話裡的破綻，分辨不出她說的是真是假，宋陌決定以後再觀察她，問了今晚的最後一個問題。

「我應該記得你嗎？」唐歡面現疑惑，皺眉看他，「前幾輩子？什麼意思？」

「沒事，你睡吧，以後的事明日再說。」宋陌收回視線，轉身准備離開。他需要一個人靜一靜，細細回想方才她說的每一句話，如果是假的，總會有蛛絲馬跡。

「將軍！」

唐歡快速跳下床，在宋陌踏出內室門前追了上去，扯住他袖子。

「放手。」宋陌皺眉看她。

唐歡乖乖松手，扭捏著道：「將軍，那個，陸舒寧今天都沒有用飯，她生病吃不下，可是我，我好餓啊，你能不能吩咐人給我准備點吃的？最好多准備幾樣，雖然我忘了人間飯菜的滋味兒，不過肯定很好吃吧。」咽咽口水，舔舔嘴唇。

「等著。」宋陌丟下兩個字，朝外面走去。

「啊，還有一件事！」唐歡又追到了外屋門口，「將軍，那個，你跟陸舒寧的恩怨我不在乎，可你現在已經知道了，我不是陸舒寧，那你能不能不要再關著我了？我想離開這裡去找那個男人，你能放我走嗎？你放心，我絕不會把你弒父囚母一事說出去的。」

宋陌回頭，夜色中目光似刀，仿佛她再說一句，他就會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