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次日清晨,靳承心不在焉地聽著助理彙報行程,手指夾著那張學生卡,有一下沒一下地在桌上磕著。
年輕的小助理對這個不怎麽和藹可親,幷且一天到晚沉著臉的老闆很是害怕。
終於念完屏幕上的最後一行字,小心翼翼地收好平板,正要轉身出去。
「等一下。」
「靳總,您還有別的吩咐嗎?」助理恭恭敬敬地問道。
「你去交大把這張卡物歸原主。」
助理從他手裡接過學生卡,好奇地看了眼正面的照片,是個面容清秀的女孩子,扎著高高的馬尾,柳眉下的一雙杏眼明亮澄澈,乾淨得纖塵不染。
喲,還和他是校友呢,怪不得覺得親切。
助理心裡頗多疑惑,但也只能藏著。
中午去市政送文件的時候,順便去了趟交大,結果一無所獲,索性繞著校園轉了一圈回憶大學生活,彼時的助理還不知道,自己的母校即將成爲他未來數月頻繁奔波的地方。
晚上開完會,助理把平板和電容筆放在靳承面前,等他簽字,順便說了學生卡的事。
靳承聞言,不悅地皺眉,「沒找到人嗎?」
「我問了子惜小姐的同學,說她這兩天請假了。」
他沒應聲,想著什麽時候去花朝應酬,順便把卡還給她。
這是怎麽了,區區一張學生卡而已,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靳承沒機會深思這個問題,因爲他有意爲之的「偶遇」失敗了。
媽咪告訴他,子惜已經三天沒有去花朝上班了,原以爲是那天的事讓她生氣了,媽咪還覺得有些抱歉,但又收到了她的微信,沒有解釋太多,只說了家裡有事,需要請假一周。
寥寥幾句確實描述不出子惜如履薄冰的處境。
從治療以來,林菀第三次發作了腹膜炎,醫生建議拔管,改做血液透析,短短的幾天時間先後做了拔管手術和造瘻手術,本來就不堪一擊的身體又挨了兩刀。因爲抵抗力太差的原因,還引發了其他的幷發症。
子惜日夜不分地守在林菀身邊,神經高度緊綳,她甚至連眼睛也不敢閉。不知怎麽熬過了這幾天,等林菀的精神和體力稍稍恢復了一些,她才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學校洗了個澡,又匆匆回到出租屋收拾換洗衣物,然後再次趕往醫院。
上樓的時候,她接到房東催繳房租的電話,低聲下氣地求房東再寬限幾天,沒想到對方態度惡劣地威脅說要把她們的東西給扔出去。
她站在步梯的拐角處,絕望地握著手機,不知在想什麽,她想哭,發現連哭的力氣都沒有。
沒有多餘的錢了,不僅交不起房租,連林菀後續的醫藥費,床位費都沒有著落,更別說換腎的費用。
晦暗的時光漫長得似乎看不到盡頭。
這次大概…真的走投無路了。
她坐到臺階上,揉了揉乾澀的眼睛,哆嗦著手指在短信對話框打下一行字:舒姐,代孕的事…我考慮好了。
做完這個不知是樂觀還是悲觀的决定,子惜一路恍惚,以至於被車撞倒在地也感受不到疼,默默地站起來繼續往前走,像是被抽走靈魂的行屍走肉。
「你沒事吧?」
她搖搖頭,想要抽開自己的手臂,却發現絲毫使不上勁兒。
就那樣鬼使神差地上了車,還是輛她不久前開過的車。
「你上次把這個落在車上了。」
子惜目光渙散地看著他手中的學生卡,乾裂的嘴唇微微翕動了一下,聲音裡是顯而易見的疲倦與敷衍。
「謝謝。」
她有氣無力地靠著車窗,臉色慘白,雙眼無神,那天被扇耳光的地方還沒有痊愈,側臉上還留著一道深紅的血印,看起來比之前更加觸目驚心。
「你還好嗎?」
子惜懨懨地睜開眼睛,「沒事。能麻煩您送我去一個地方嗎?」
「哪裡?」
「楓林獨墅區。」
靳承望著她搖搖欲墜的背影,眸色漸深,面無表情,不知在想什麽。
直到她走近那棟熟悉的別墅,他平靜無瀾的目光才起了一絲漣漪。
晚上去機場接人,遠遠地便看見了舒曼。
她身材高挑,外表出色,穿著烟灰色的套裙,幹練又美艶,在人群中頗爲奪目。
似乎是很驚訝的樣子,貌美女郎快步朝他走去,欣喜與激動溢於言表,她笑著打趣:「喲,日理萬機的靳總怎麽有空來了?」
「順路過來。」
她不滿地調侃:「靳承你也太沒情趣了吧,結婚三年了,就算是假的,好歹也裝一下嘛!」
靳承依舊維持著那副要死不活的冷漠嘴臉,倒是紳士地接過她手裡的行李,「還順利嗎?」
舒曼一臉得意,「當然,只要我出馬,再難搞定的合同也照樣拿下。」
到了車上,開機後的舒曼電話接連不斷,大都是工作上的事情。
舒曼三年前,也就是他們結婚的那一年,接手了家裡的房地産公司,她有手腕有能力,是業界出了名的「女魔頭」。
靳承之前是正兒八經的工科生,雖然念本科的時候就和同學合作研發出一款,在當時很有前沿性的機器人産品,但因爲時機不對,直到去國外讀研後才開始創業,之後還陷入了破産,被收購等困境,起死回生後走上正軌,這幾年運轉得很好,靳承也成功從工程師轉型爲商人,躋身商界名流。
他們涉及的領域不同,不過在工作這方面,兩人都是企業的决策者,所以還是很有共同語言的。
下了機場高速,舒曼的手機終於不再振動。
她從包裡拿出口紅,對著遮陽板的鏡子補了個妝,突然想起了什麽,她一邊用手指把嘴唇上的顔色抹勻,一邊開口:「老公,你最近和姐夫有聯繫嗎?」
這稱呼讓靳承很不自在,他淡淡道:「沒有。」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姐真是瘋了,非要懷二胎,上次和她提起代孕的事,我以爲她沒放在心上,結果你猜怎麽著了?」
「嗯?」
「我姐剛給我打電話,說差不多敲定了,準備下星期就把代孕的小姑娘帶到美國做檢查,連醫院都聯繫好了。」
收好口紅,她同情地嘆氣,「小姑娘也蠻可憐的,交大的高材生啊,還不到二十歲。沒人知道就算了,要是被人知道這件事…哎,都是貧窮造的孽…」
「交大?」
靳承的關注點顯然只有這兩個字。
「嗯,我姐小心思挺多,說是找人家給躍躍輔導功課,結果是挑適合代孕的年輕女孩。」
靳承不再言語,只是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變得更加沉幽。
「我還看了照片,人長得確實漂亮。不過這要用她的卵子的話,生出來的小孩兒也不是我姐的了…這不是明擺著給宋斯誠找姨太太嗎,圖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