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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蛾》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六月末,薛皓終於和水深火熱的生活暫時告別了一段落。連著通宵了好幾晚,他都懷疑自己要猝死在電腦前了。

  於是這天子惜站在外面敲門的時候,他還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

  足足等了十分鐘,也沒有人回應。子惜只好從包裡翻出他給自己配的鑰匙,把門打開。等進了屋,更是靜悄悄的,門口的拖鞋,沙發上的靠枕,餐桌上的杯具,都擺放得整整齊齊,好像從來沒有人來過一樣。

  臥室的門虛掩,她輕輕推開,看見亂糟糟的一片,地板上躺著隨手扔的衣服和浴巾,床上的人睡得正熟,放在一旁的筆記本還在待機。

  子惜在原地默了一會兒,猶豫了好久也沒忍心把人叫醒。她把空調的溫度調高了一些,彎腰撿起衣服丟進陽臺的洗衣機裡,一邊倒洗衣液,一邊想著他是不是好久沒吃飯了,然後又下樓去了趟超市,等忙活完,已經到了正午。

  客廳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薛皓睡意朦朧間,以爲家裡進了小偷,隨便套了條睡褲,光著膀子就出去了。

  聞見一股飯菜的香氣,薛皓終於覺得餓了。看到陽臺上挂著的衣服,猜出了什麽,激動又欣喜地朝厨房走去,果然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他緩緩走近,情不自禁地從後摟住她的腰。

  子惜拿著調羹匙的手頓在半空中,背脊僵硬,不動聲色地微微偏頭,躲開他的吻。

  「小惜,對不起啊,最近都沒時間陪你。」

  「沒關係,我也很忙…你先去洗漱,馬上就可以吃飯了。」

  薛皓欣賞了片刻她恬靜動人的側顔,然後滿意地鬆手。

  這兩年的求學生活讓她的厨藝大有長進,就算是簡單的家常小菜,也做得色香味俱全。

  子惜的飯量很小,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看著對面狼吞虎咽的人,忍不住笑道:「你多久沒吃飯了啊?」

  「忘了。平時在公司裡不忙的時候都是吃了上頓沒下頓,更別說忙了。」

  「做我們這行的,都在提前透支生命。上次有個同事跟我開玩笑,年薪百萬也沒用啊,誰知道哪天就一命嗚呼了。怪不得說,嫁人就嫁程序員,人傻錢多死得早。」

  子惜聽得膽戰心驚,「別這麽講…這個世界上沒有風光體面還輕鬆安逸的工作。大家都是這麽過來的。」

  薛皓點點頭,他尤其喜歡她這副一本正經的模樣,「小惜,不如考慮嫁給我?」

  子惜抬頭,楞楞地看著他俊逸的眉眼,好半晌也沒消化掉他說的話。

  他神情認真,絲毫不像在開玩笑,「小惜,我們結婚吧。」

  周六是子晟的忌辰,子惜空出下午的時間去掃墓。天氣突然轉凉,空中還飄著零星小雨,無端營造出一股悲傷的氛圍。

  子惜把一束白菊放在墓碑前,伸手摸了摸那張有些泛舊的遺照。看著照片裡眉目英朗,笑容和煦的男人,微微出神,「爸爸,你和媽媽還好嗎?」

  她跪坐下來,絮絮道:「你們不用再擔心女兒了,她過得很好啊。」

  「爸爸,我回滬城了,現在供職於一家很厲害的公司,認識了好多優秀的人,上司和同事都對我很好,一切都很順利。以前總是依賴你們,想一輩子待在你們身邊,可沒想到你們那麽早就離開我了…其實我心裡怨過你們,爲什麽要丟下我一個人呢?我真的好想你們…」

  她用手背抹去泪水,音量小了下來,像是在說悄悄話一般,「爸爸,我可能要嫁人了。他各方面都很好,對我也很關心,很照顧。可是…我心裡好空啊…我不知道應不應該答應他,更不知道該如何拒絕他,他等了我這麽多年…」

  難得的休息日,本來和許昭約好了出來逛商場,陪她解悶。臨行前接到沈策的電話,說要帶她去見一個客戶。

  她剛入職不久,工作上的事不敢怠慢,只得和許昭連連道歉,幷保證絕不會有下次。

  前些日子崴到了脚,想著是無關緊要的小傷,也沒在意,誰知這兩天嚴重起來,脚踝紅腫了一片。打開鞋櫃,左看右看,挑了一雙還算友好的高跟鞋,儘管如此,依舊宛如走在刀尖上。

  沈策的車停在樓下,是輛外觀低調的輝騰。見她下樓,他從主駕駛座上下來,走到另一側,幫她打開車門。發動了車子,看到她穿的無袖連衣裙,便把車內的冷氣關低了一些。這種毫不刻意的體貼透出他良好的修養,讓人覺得很舒服。

  車子停在一家當地有名的高檔餐廳前,被訓練有素的服務生領至預定的位置,大約等了五分鐘,客戶準時出現。

  沈策在路上和她簡單說明了客戶的情况,是家實業集團的老總,對g&m提供的私募基金産品很感興趣。

  子惜以爲又是個其貌不揚,挺著的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可看到來人,頗爲驚艶,三十多歲的年紀,外表英俊,氣宇不凡。

  沈策起身和他握手,「宋總,您好。」

  那人禮貌地笑笑,「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

  落座後,他把目光轉向子惜,沈策立刻意會,向他介紹道:「這位是我的小學妹,子惜。剛畢業沒多久,但業務能力不錯,後生可畏。」

  子惜朝對方微微頷首,這才明白過來,沈策是打算把這個項目交給她了,心裡既感激又忐忑。

  接下來,沈策和這位宋總便圍繞著主題開始交談,子惜在一旁認真聽著,偶爾會發表自己的見解。

  期間,宋總接了電話,不知對方是誰,他的神色頃刻變得溫柔許多。挂斷後,他把手機放到一旁,面上的笑容無奈却寵溺,「我的侄女,這才幾點,就催我回家了。」

  話音剛落,手機又振動了起來,他的表情有些抱歉,但還是接通,耐心地附和幾句。

  最後,他搖頭笑了下,「這小丫頭,真是被寵壞了。」

  能够在資本市場站穩脚跟,除去對金錢的敏銳嗅覺,深諳人情世故,善於察言觀色也是基本技能。沈策看似無意却有意地感嘆:「宋總好福氣,有粥可溫,羨煞爾等。」

  意識到飯局結束,子惜跟著起身,送人離開。途經大堂,一陣喧嚷。不知是不是出現了錯覺,她竟然聽見了服務生恭恭敬敬地喊著靳總。

  好奇地抬眸望去,那人挺拔高大的身影闖入了她的視綫,讓她楞在原地,兩條腿像是灌了鉛,怎麽也邁不開步子。

  「子惜,怎麽了?」

  對上沈策關心的目光,又看到那人就站在門口,如果這時出去,必定要和他打個照面。

  她猶豫再三,「沈總,您先走吧,我想去一下洗手間。」

  「好的,我在車上等你。」

  又是沒出息的落荒而逃,兩年過去了,子惜依舊忘不了他帶給自己的壓迫感。

  躲在洗手間平復著情緒,不是沒想過會再次遇見他,只是沒想到會這麽快,快到她根本沒做好準備。

  等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她走出來,也顧不上化了淡妝,擰開水龍頭,掬起一捧水就往臉上拍,再抬頭時,眼前突然一片模糊,大概是隱形眼鏡掉了。

  她一邊揉著眼睛,勉强適應突如其來的模糊,一邊扶著墻,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猝不及防地撞到一個堅硬的胸膛,下一秒,嗅到那再熟悉不過的,專屬他的的味道。

  她往後退了一步,緩緩地放下手,等待著視綫,一點一點地恢復清明。

  深邃俊朗的五官似乎變得比之前更加淩厲,張狂强勢的氣場也收斂了許多,可又似乎什麽也沒有變,還是那個讓她又怕又愛的男人。

  可能是額頭被撞疼了,她鼻尖發酸,已然忘記了自己躲在這裡的原因,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然而,他只是冷冷地睨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與她擦肩而過。

  淡漠的神情,嫌惡的目光…一時之間,她只覺心如刀絞。

  到底是怎麽回事,她到底在期待著什麽?不該這樣的,他們不該這樣的…可是啊,這不就是她想要的結果嗎?再見面時,像陌生人那般。或許,在他心目中,自己從兩年前離開的那一刻,就變成了永生再無交集的陌生人。

  沈策的車還在那裡停著,子惜强打起精神,告訴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一切都過去了。

  可還是恍惚,踩空了臺階,就要跌倒,她認命地閉上眼睛,却沒有想像中的疼痛,等恍過神,發現自己被人橫抱起來。

  男人深刻的眉眼近在咫尺,只要稍稍揚起下巴,額角便能觸碰到他緊抿的唇。

  她清楚地看到,他的喉結滾動了兩下,似乎在壓抑著什麽。良久,他開口:「給你一分鐘的時間,把那個人打發走。」

  他的聲音像是有魔力一般,子惜鬼迷心竅地撥通了沈策的電話,解釋了一通,收了綫,看到他的臉色愈發沉冷。

  一言不發地將人抱到車上,握住她的脚腕,把鞋子脫掉,看到高高腫起的踝骨,他眉頭擰起。

  子惜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掙了兩下,被他按住了膝蓋,「你再動?」

  靳承帶她去了醫院,抱著她跑上跑下,等檢查完,包扎完,他已經出了一身汗,汗水順著鬢角往下流。

  子惜呆呆地看著他的側臉,一顆心又浮了起來,再也無法墜落。

  出了醫院,已經很晚了。夏風微凉,不知又有多少人將會在著繾綣的夜色中沉淪。

  車子停在了小區門口,子惜驚覺,他怎麽知道自己住在這裡?

  「你…」

  靳承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雙手放在方向盤上,好整以暇地開口:「你五月三號抵達滬城,五月四號搬進了這裡,目前在g&m的資産管理部門工作,每天早上八點上班,乘坐地鐵三號綫,中間會換乘五號綫,正常情况下晚上七點下班。不過幾乎沒有正常情况,據我觀察,你基本上是晚上九點半後才回去的。哦,還交了一個男朋友,在tuix的軟件開發部工作,是個系統架構師。」

  他頓了頓,與她對視,「我說的沒錯吧?」

  等不到回應,他不屑地勾唇,「子惜,你怎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你…想怎麽樣?」

  靳承輕笑:「我想怎麽樣?想和你再續前緣,這麽明顯,你看不出來?」

  回到住處,靳承收起那副僞裝出來的好脾氣,煩躁地把領口扯開,從冰箱裡拿出一瓶礦泉水,喝了幾口才堪堪平息內心的翻涌。

  還是覺得生氣,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剛一撥通,便朝那邊吼道:「我他媽讓你給我看好人,你倒好,給我看出來個撬墻角的?!」

  懷裡的人不安分地動了動,周隽吻了下小嬌妻的額頭,才下床,把手機靠近耳邊,不緊不慢道:「怎麽?吃閉門羹了?不招待見了?」

  想起沈策幫她開車門,解安全帶,他就一肚子火,「那老男人是哪兒冒出來的?」

  「靳總,注意你的措辭,什麽叫老男人?人家就比你大兩歲。」

  「…」

  「沈策,g&m元老級別的人物。爲人溫和有禮,風度翩翩,以强大的人格魅力征服了無數女員工。」

  他故意强調了「溫和有禮」四個字,以此諷刺某人的專制霸道。

  靳承不耐道:「能說重點嗎?」

  「重點…沒什麽重點。靳總,不用打歪主意了,以你目前的財力,怕是收購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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