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謝遇非叫了個名喚憐憐的歌姬來,那歌喉,的確如鶯聲娓娓,輕俏婉轉,琴技亦是高超,手指在弦上如雪潮翻湧。
琴歌相和,聽著叫人心情一展。
陸蒔蘭這才知道,這些男人為何愛上這個地方,連她身為女子,亦覺得眼睛和耳朵十分受用。她細細品著香片,道:「不錯,這管嗓子,著實美妙。」
男人們聚在一起,除了公務,當然也免不了聊起女子。
謝遇非便告訴陸蒔蘭:「這夢琅嬛裡,含璧姑娘的歌聲那才叫絕,聽了能叫人念想數日。不過不是輕易能聽到的。」
陸蒔蘭看看他,好奇道:「連你也聽不到?」
謝遇非答:「很難,除了首輔與霍四爺,旁的人都不一定。」
他眼中微露一抹豔羨,又道:「含璧姑娘輕易不會獻藝,她是專為這夢琅嬛所有歌姬譜曲,指導她們樂器技藝的老師。對曲樂的造詣很高,譜的曲子都是格調高雅,極為出眾。」連藝都極少獻,當然,就別說獻身了。
陸蒔蘭看看謝遇非神色,道:「謝三哥,你看起來頗為心悅這位含璧姑娘啊。」
謝遇非哈哈笑了笑,對陸蒔蘭說實話:「那是當然,到這夢琅嬛的男人,有一半都是為含璧姑娘來的。」
謝遇非這話剛一落,門外便響起敲門聲。
謝遇非讓人進來,那人見禮道:「謝大人,壽王請您與陸大人一同去他那邊賞曲。」
壽王?謝遇非的眉擰了擰,怎麼遇上那活祖宗了?那祖宗居然請他去賞曲?壽王蕭慈年紀不太大,是皇帝的親叔叔,雖放誕荒唐,卻是最早表態擁立皇帝的宗室,身後亦有母家握著福建兵力,有底氣。
謝遇非轉頭看看身邊的陸蒔蘭,眉擰得更緊。
壽王貴為王爺,召見謝遇非和陸蒔蘭,他們也不可能拒絕。
謝遇非不得不湊在陸蒔蘭身邊低聲道,「這壽王喜好男色,風流成性,王府後院裡的姬妾孌侍一大群,一會兒你自個機靈點。當然,我也會護著你。」
陸蒔蘭一怔,喜好男色,風流成性?就是極其好色的意思了。聽了這話,她手臂瞬間起了一層小粟米粒,慢慢邁步跟在謝遇非身後同去。
上了一層樓,走進壽王房間,陸蒔蘭明顯感到有兩道灼熱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她又聽謝遇非在介紹:「槿若,快來見過王爺。」她便朝對方看過去。
蕭慈本人倒是和陸蒔蘭想像的不一樣,在她想像中,蕭慈應該是一個既色又油膩的樣子,但對方實則不是。
她以前也見過那種縱欲過度的男人,因此,在看到蕭慈的第一眼,她心下有微微驚訝。
對方約莫二十四、五歲,五官輪廓極為俊美,身著寶藍色的袍子,雖然看起來的確風流輕佻,但一雙琥珀色的眼睛深而有神,身形看起來亦頗為強健,並不像是被聲色腐蝕掉的那類人。
蕭慈等陸蒔蘭見完禮,笑道:「給兩位大人斟酒。」
謝遇非趕緊解釋:「王爺,陸御史生過重病,不能飲酒。」
「哦?」蕭慈很是失望的樣子。放下酒盞,徑直起身,坐到陸蒔蘭右邊無人的座位,笑道:「本王對陸大人一見如故,那便以茶代酒好了。」
陸蒔蘭覺得手臂上的小疙瘩更多了,但這位王爺除了眼神放肆了些,態度過於親昵,也沒做別的。她便只是神情冷淡,一言不發地喝了那青瓷盞中的茶。
蕭慈挑了挑眉,直言問道:「陸御史似乎比較寡言,不愛說話啊,在都察院與同僚也是這般?」
陸蒔蘭沉默看看對方,那莊肅正經的眼神,只差在臉上寫著:我僅僅是不喜與心懷不軌之人多說話。
蕭慈看到陸蒔蘭的表情,愣了一愣,非但不怒,反而大笑。笑得陸蒔蘭坐臥不安,她想了想,索性站起道:「王爺,下官有些悶,出去透透氣,先失陪了。」
陸蒔蘭這般不給面子,謝遇非也擔心這喜怒無常的壽王大怒,讓陸蒔蘭當場吃虧。他就不好跟出去,反而是去敬了蕭慈兩杯。
陸蒔蘭出了廂房,她先在一個無人的廊梯口待了許久,又慢慢在廊上走著,這夢琅嬛每個廂房之間都隔著一段距離,空出來的地方置著寶瓶盆栽等,為的便是每個房間相互不干擾,
她突然聽到一個房間裡隱隱傳出箜篌聲,著實是驚訝。
在本朝,箜篌是幾乎已經失傳的,她小時候也跟著娘親習過箜篌,在八歲之前,更是日日彈習,八歲之後,便只是偶爾才取出來奏曲思親了。
但她沒有想到,在這夢琅嬛會再次聽到。
一來她是要躲著蕭慈,二來,是覺得這箜篌聲嫋嫋如煙,旋律有一種莫名的親切熟悉之感,更有一種桃源地般的意境。
陸蒔蘭想起了自己的生母,便站在廊邊,扶著闌幹細聽,突然聽到一個低沉的男性嗓音在問:「你站在這裡做什麼?」
陸蒔蘭趕緊回頭,竟是霍寧珘站在她身後問她。
初夏到了,天氣漸熱,霍寧珘今日穿著身淺色寶相紋的薄綢圓領袍,愈發顯出他身姿修偉,那面容從鬢角到五官,無一不是俊美如畫,郎豔獨絕。
陸蒔蘭也看得怔了一怔。對方嘴角似還含著笑意,看起來是方才還在跟人談笑,心情頗好。這一刻的霍寧珘,倒很難令人想到他治吏與治軍是如何鐵腕暴厲。
陸蒔蘭不敢再多看,上前行禮:「原來首輔也在這兒。下官在另一頭聽曲子,就是出來透透氣。」
霍寧珘瞥一眼陸蒔蘭的手,問:「今日沒喝酒罷?」
陸蒔蘭忙道:「沒有呢,不敢喝了。」
霍寧珘略微頷首,陸蒔蘭想了想,問了他一句:「現在屋裡彈箜篌的,就是含璧姑娘嗎?」
霍寧珘也不驚訝陸蒔蘭的問話,對方既然都來了夢琅嬛,聽說含璧的名號也不奇怪。隻嗯一聲算是答覆,道:「謝遇非帶你來這兒的?一個人少在外頭亂逛,回房間待著。」
陸蒔蘭本來還想再聽聽箜篌,但已收到對方的逐客令,只好答是,轉身走掉。
霍寧珘站在原地,看向夢琅嬛中空的一樓大廳片刻,不知在想什麼。過一陣,他又轉頭看向陸蒔蘭離開的方向。
這一看,便看到蕭慈出現了,對方笑著靠近陸蒔蘭,陸蒔蘭朝旁邊讓了讓。蕭慈不知又說了什麼,陸蒔蘭似是一愣,接著便跟蕭慈進了廂房。
霍寧珘扶在闌幹上的手指輕叩兩下,他折回自己的廂房前,推開嵌璃畫的厚重木門,人未進去,只是站在門口朝裡面的霍寧珩說了一句:「四哥,我到隔壁坐坐。」
這廂房裡的人,正是霍寧珘的胞兄霍甯珩,還有謝遇非提到的含璧姑娘。
正彈著箜篌的含璧抬頭看了看霍寧珘一晃又消失的身影,霍寧珩淡聲提醒:「阿璧彈錯了一個音。」
含璧忙道:「抱歉,四爺。」霍寧珩喜愛和精通音律,這是眾人皆知的。若是霍寧珩不再來她這裡,她要想再見到霍寧珘就難了。
霍寧珩心知肚明,含璧彈錯,是因霍寧珘在她未奏完曲子時便離開,令她失落分神了。卻也沒有多說什麼。
陸蒔蘭進屋後,果見謝遇非已然有些醉,斜斜靠在美人榻上,旁邊還有兩個侍酒的歌姬,而謝遇非的那小廝卻不見了蹤影。
她皺著眉,彎腰搖了搖謝遇非,道:「謝三哥,我們該走了。」
謝遇非方才灌酒灌得猛,一時頭昏腦脹,如深陷水底,雖然知道陸蒔蘭在叫他,卻壓根站不起來。
「陸大人不用著急,我派人送謝同知回去便成。」蕭慈來到陸蒔蘭身邊,正要將手輕搭在她肩上,就見對方跟個兔子似的躲開了,讓蕭慈的手懸在空中。
陸蒔蘭自是扛不動謝遇非,便說:「不必勞煩王爺,下官這就先下樓找車。」
蕭慈收回手,低頭看著陸蒔蘭黑葡萄似的一雙眼睛,溫聲道:「好。你不要害怕,本王也不吃人。」
卻聽房門被人推開,門口傳來一道譏諷笑聲,似是在笑蕭慈這句「你不要害怕,本王也不吃人」。
蕭慈轉過頭,看到霍寧珘,也不覺得掉面子,只笑道:「霍老七,你倒是又看熱鬧來了。可要進來喝兩杯?」
若換個人,這般譏笑蕭慈,不需蕭慈發話,早有其王府侍衛上前教訓。但壽王府裡經常跟著蕭慈行走的,都認識霍寧珘,因此皆沒有動。
霍寧珘道:「算了,今日得陪我四哥。謝遇非就交給王爺送回去罷,陸槿若,跟我過來。」
蕭慈詫異看了看霍寧珘,所以說,這是專門過來管陸槿若的閒事來了?難得。真沒瞧出來,這麼個小小陸槿若,能耐還挺大。
陸蒔蘭看一眼癱在榻上的謝遇非,想想後答:「是,首輔。」
兩人一前一後走向霍家兄弟所在的房間,一道人影忽然從拐角衝出來,陸蒔蘭還未反應,已被霍寧珘拽到一旁。
見她被拉得一時站立不穩,霍寧珘又扶住她的腰。
正是謝遇非的那個小廝,先前不知去了哪裡,這會兒急急跑回來了。陸蒔蘭忙讓對方去接謝遇非。
陸蒔蘭只顧著交代那小廝,霍寧珘卻是將手慢慢從陸蒔蘭腰肢抽離……他退開兩步,垂下眼,看了看陸蒔蘭柔軟得他力氣再大點就要弄折似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