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這個時候,阿眸卻在外面忍不住問季嬤嬤:「嬤嬤,剛剛跟公子來作客的那位,是誰啊?」
季嬤嬤想著讓阿眸老實點,便道:「是當今首輔大人。你可別去攪擾了客人。」
居然這樣大的來頭?那就是很有權勢的男人。對這類男人,阿眸最沒有好感。
她忽然又反應過來,首輔?那不就是陸蒔蘭以前那位訂過親的未婚夫?她將唇咬得更緊,低著頭不說話。
「阿眸,你又在打什麼主意呢?」季嬤嬤便看看她。季嬤嬤其實也是疼阿眸的,但就是這小丫頭太叫人不省心。
「瞧嬤嬤說的?我能打什麼主意?當然都是為著公子好了。」阿眸回一句嘴,便轉身往廚房去了。
•
屋裡,是一陣沉默。陸蒔蘭不免再次確認:
「首輔不是說,我們……解除婚約?我繼續以我哥的身份生活。」
按理說,首輔便不該再找她的。如果他上回的話作數。
霍寧珘眉峰略挑,看著陸蒔蘭那張寫滿困惑的臉蛋,道:「是解除婚約,但總還是友人罷?」他聲音微沉幾分:「還是說……陸御史的意思是,解除婚約,我們就連朋友都不做了,做仇人?」
陸蒔蘭被噎了一下,得罪誰也不能得罪首輔,她怎會想要和霍甯珘做仇人,依然能有交往,是最好不過!便道:「當然不是,我自是希望能與首輔做朋友。」
料到她會這樣回答,霍寧珘便問:「所以,我現在,便是拿對待同性友人的態度,來對待你。這不是陸御史要的?」
「……」陸蒔蘭一時答不出話。是她要的,但又不大對。
的確,從前在國子監,多的是兩個同窗執手夜談,抵足而眠,還曾有史載兄弟「食則同器,寢則同床」,但那都是真正的男人之間。
哪怕陸蒔蘭的確跟霍寧珘說過,她這輩子沒再打算回復為女子身份,她也很難做到那地步。
霍寧珘已坐到一旁的圈椅中,側首看她,道:「當你是陸槿若,我才會在此。若你是陸蒔蘭,我又豈會隨意進姑娘家的閨房?」
只要霍寧珘願意,他的聲音,總是有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
陸蒔蘭想著霍寧珘在外的風評,的確,京中這樣多的大家閨秀,都是女子追著他跑,沒有聽說他對哪家姑娘有過追求舉動的。
霍寧珘明確給了她選擇,要嘛回復女兒身,做夫妻。要嘛繼續做男人,那就做好兄弟。
陸蒔蘭知道,不履行婚約就算了。若是連朋友也不做,那就真的會與首輔結怨!
陸蒔蘭便笑著道:「首輔,您說得是,方才的確是下官反應太過。」
朋友參觀參觀她的房間,的確不應太驚訝。要做男人,又始終還記得自己是女人,骨子裡還是記得男女有別。這樣很容易破出破綻。
「可借宿……」陸蒔蘭看了看霍寧珘,「首輔以後還是不要逗人的好?」
霍寧珘看著陸蒔蘭的表情,覺得她說這話的時候,不要突然轉眸,用她那雙天生帶著幾分勾人的桃花眼瞟人的好。
霍寧珘道:「這怎麼就是逗你了?你既然要做個男子,以後未必不會遇到別的男人提出諸如同室而眠的事。我問你,若是遇到皇上,壽王這樣的高位者,一定要與你同宿怎麼辦?你是個男人,是個臣子,以什麼立場拒絕?」
在霍寧珘看來,陸蒔蘭雖然被陸伯爺安排扮成男子,但她的經歷還是單純,在南京國子監時遇到個好老師,被保護得很好。到陝西只是遇到些小困難,總體也算順風順水,畢竟還稚嫩著。
霍甯珘說話時卻是越走越近,陸蒔蘭完全被籠罩在他帶來的陰影中,下意識伸手抵在了他的胸膛,惟恐他繼續靠近。卻是絲毫不起作用。
霍寧珘垂眼看了看她放在他胸膛上推抵的手,突然將那小手整個納入自己掌中。陸蒔蘭這點力氣,不停在他身上推攘,非但不能阻止他靠近,反而像是挑逗。
陸蒔蘭一怔,便用力想將自己的手抽回來。
卻被對方牢牢握著,越收越緊,他俯身在她身邊道:「你總得找個靠山,護著你。」
陸蒔蘭身體微顫,道:「首輔……你先放開……你先前說了以後做朋友。」她再沒有與男人以男女身份相處的經歷,也知道這絕不會是對友人的所為。
「是做朋友啊,我是以朋友的身份提醒你。」霍寧珘突然朝她笑了笑。
他從前給過她機會,明媒正娶抬進霍家。她非要做男人,做朋友,那他便跟她做「朋友」好了。反正蕭慈不也有很多男性「朋友」。
陸蒔蘭看著霍寧珘玩世不恭的笑容,卻是怔了怔。
從前總是聽聞霍寧珘桀驁不羈,我行我素。而她入京以來所見,雖然首輔有時喜怒無常,但是因身份的緣故,總是展現出格外的成熟穩重,絕對是能擔起一國重托的國之脊樑。
直到這個笑容,陸蒔蘭才終於品出點味來。
這才是霍寧珘本來的面目,當朝首輔的穩重做派,那都是做給人看的。
霍寧珘卻是想著,陸蒔蘭就是太正直良善,雖說這樣的人適合做御史,但生成這樣,才華又高易招人嫉,怎麼能保護好自己呢。所以這叫他怎能放下心……
「公子!」一道聲音卻在這時響起,是阿眸人未到聲先至。
陸蒔蘭立即又去推霍甯珘,霍寧珘這才慢慢退開。轉眸看著陸蒔蘭那個一見面就對他敵意頗深的小通房,撩起竹簾進來了。
阿眸捧著一張託盤,盤中擺著兩隻白瓷碟子,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瓜肉,鮮紅的瓤一見就水多而沙甜,整整齊齊擺在碟裡。
阿眸道:「公子,這天氣熱,你們吃點西瓜,解解暑罷。」
「公子,你看看你,都熱成這樣了。可累著了罷?」阿眸嬌聲說完,又摸出手帕,當著霍寧珘的面,輕輕擦拭陸蒔蘭並沒有汗珠的前額。
「還好,今日不算太累,謝謝阿眸。」陸蒔蘭笑著朝阿眸道。
霍寧珘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對「郎情妾意」,表演恩愛的女人,嘴角勾了勾,眼底輕嘲。
阿眸這點小心思,霍寧珘一眼就看破了。這就是陸蒔蘭說過的,她很喜歡的那通房……
見阿眸又拿竹簽插了一小塊西瓜,估計是想要喂她。
陸蒔蘭想了想,當著上司被通房擦擦汗還好,餵食就有些不像樣,太不尊重首輔。便道:「我一會兒再吃,阿眸你先下去罷。」
「哦。」阿眸只好先退出房去。
陸蒔蘭便在另一個碟子裡戳了小塊瓜,朝霍寧珘道:「首輔,這是我們家自己種的瓜。可甜了,你嘗嘗吧?」
霍寧珘沒有接,隻意味深長道:「陸御史還真懂得消受美人恩。」
這分明就是反諷,他明知她是女的。陸蒔蘭看看手裡的瓜,不知該怎樣回答,也就索性不答。
霍寧珘沒有再多作逗留,道:「那我便先走了。」
請神容易送神難,陸蒔蘭求之不得,她便道:「是。那下官送您。」
「先前跟你說的,記得好好想想。」他不忘提醒她。
「是,首輔。」她依然答。陸蒔蘭一直將霍寧珘送到伯府外,看著那馬車消失,才鬆了口氣。
•
霍甯珘回到侯府,去了一趟關著刺客的暗室。
藺深便向他稟報導:「七爺。這人無論怎麼逼供,始終咬定主使者是壽王。」長驍侯府的逼供手段,可不是一般人受得住的。
霍甯珘冷冷一笑,道:「月天可回來了?讓她過來看看。」
那名叫月天的異族女子很快到了,她先來到霍寧珘身前,稟報了她前幾日去外地辦差的情況,接著便去查看這名刺客。
月天隨即稟報:「七爺,這個人吃過某種致幻之藥,幕後主定然對其用過祝由之法,雙重刺激,才能令他只記得主使者是壽王。但越是如此,說明那背後之人不是壽王,只是鐵了心要推給壽王。」
霍寧珘略微頷首,又問:「可是南疆的手法。」
月天道:「屬下不完全確定,但是南疆手法的可能較大。」
這背後之人倒也是費了心思。霍寧珘不再說話。霍寧珩所料不錯,還真是想要殺了他,讓霍寧珘為其復仇,與蕭慈立即拼個你死我活。
•
霍寧珘剛走,便有僕人來告訴陸蒔蘭,說是伯爺讓她過去一趟。
一位清瘦的老人坐在院中納涼,身穿青色長衫,面色瞧著不大好,眼底卻是精光閃爍,正是陸蒔蘭的祖父,陸晉淵。
陸蒔蘭便上前行禮道:「祖父找孫兒?」
陸晉淵頷首,將對方叫進了屋,才問:「首輔到你院裡作客,剛離開?」
「是的,祖父。」
陸蒔蘭答完,感覺到祖父的目光一直在打量自己,隨即聽他慢慢道:「霍寧珘……知道你是女子了?」
陸蒔蘭心中頓時有些緊張,不知為何,第一次對自己的祖父說了謊,道:「首輔並不知道。他將我當朋友看。」
陸晉淵看著陸蒔蘭這太過於招人的容色,玩著兩枚玉核桃的手微停了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