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就在她以為霍寧珘不會回答時,終於聽他問:「什麼叫易引人誤會的舉止?」極悅耳的嗓音,很輕,卻令人覺得危險:「陸御史以前醉酒時對別人做過?」
陸蒔蘭輕眨了眨眼,幾乎是憑著本能就出口道:「沒有,下官以前從未醉酒過。」
她隨即發現,霍寧珘竟挪了個位置,坐到她身邊,突然逼近的身形,實是存在感太足,令她身體微微繃緊,便聽他又道:「與皇上……還有你別的同窗同僚,也沒有共飲過?」
陸蒔蘭聞言輕怔,如實道:「嗯。皇上那時沒用真實的身份,找下官喝酒時,都被我拒絕。別的同窗也沒有過。醉酒還是頭一次,恰好就……讓首輔撞見,讓您見笑了。」
沒有就好。
她那天俯在泉室榻上的樣子,若是被他以外的男人看去……霍寧珘發現,自己居然有不願也不敢深想的問題。
他看了看陸蒔蘭,便答她之前的問題:「的確,陸御史醉酒之後,酒品稱不得太好。你醉後……抱著我不放,還一定要我給你講我從前的事,纏人得緊。不知算不算你說的引人誤會?」
他說得輕描淡寫,陸蒔蘭卻是聽得已然驚愕……她愣愣看向霍寧珘,首輔的神情太嚴肅,任無論是誰,都看不出作偽的痕跡。她壓根不敢往對方騙她的方向去想。
想到自己居然抱著霍寧珘不放……陸蒔蘭略微低下頭,一張臉羞得通紅。她平時聲音雖不算高,卻也不會如現在這般聲細如蚊:「下官,實是給首輔添麻煩了……」
「知道就好。」霍甯珘依舊容色冷肅,又道:「既然害怕酒後失態,以後都不要再喝酒,知道麼?」
「是,首輔。」陸蒔蘭又想到:「後來還是首輔送我回家的,真是辛苦首輔了。」要應付她這樣的醉鬼。
霍寧珘突然朝她笑了笑。看著對方離自己不足半尺的臉,陸蒔蘭心跳驟然加快,不敢再注視對方,立即又別開眼。
「不麻煩。」霍寧珘道:「我相信,若是醉了的人是我,陸御史也一樣會悉心照顧我,是不是?」
陸蒔蘭道:「那是當然。下官肯定會好好照顧首輔。」她又看向車窗外,忽道:「首輔,能不能停一下車,下官想給家裡買點東西回去。」
霍寧珘看窗外一眼,原來到了雙林大街。就見陸蒔蘭的目光停留在道旁一家名為「芳角記」的熱點店鋪。
她正巧想給阿眸買那裡的吃食,也順道分散一下自己的窘迫之情。
霍寧珘自是同意,甚至還同陸蒔蘭一起下了車。兩人立即吸引了周圍許多視線。
不遠處的馬車裡,卻有一道少女的聲音在問:「那不是首輔麼,他怎在這裡?」
聽到這句話,馬車裡的其他女孩都紛紛看過去,正是蕭檀君、江善善等人,剛從安平長公主府參加晚宴出來,乘著馬車回家,正好經過此處。
蕭家是鮮卑後裔,於婚俗和民風都倡行開化,歷任皇帝更是有好些個性情特異的,在私生活上更是「精彩」,有好男風的,之前還出過娶嫂嫂為皇后的,公主養面首的,比比皆是。因此,本朝對女子約束不多。
看到果真是霍甯珘,蕭檀君立即叫停了馬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那道男子的身影。
就有女孩問:「和首輔一起的那人是誰?不會是女扮男裝吧?」
江善善便道:「那人叫陸槿若,並非女扮男裝。」
眾女便見霍寧珘竟抬手為那陸槿若擋了擋周圍的人,以免其被旁邊一名男子撞到,那陸槿若在前邊還渾然不覺。只是一個細微的動作,卻叫蕭檀君等人都頗為詫異地一愣。
無他,那個動作畫面,若是放在一對情侶身上再合適不過。尤其是霍甯珘和陸槿若兩人身形的差異,看起來,完全就像是一個男子,在護著自己的女人不被人擠到。
尤其是霍甯珘與陸蒔蘭的外表看起來著實般配,更是叫人不免聯想。
蕭檀君嘴角的笑意早已凝住,一種強烈的直覺令她的指尖都顫抖起來。也不怪蕭檀君多想,在京城的名門千金中,誰都知道霍寧珘有多難親近。對方幾時跟著哪家小姐來街上逛過?更不要說,還跟個隨從兼親衛似的在人身後護著誰。
江善善道:「檀妹,你沒有說錯,這陸槿若的確很不簡單。先是得皇上青眼,這下連首輔都攀上了。」
蕭檀君便也嗤笑一聲。
見陸蒔蘭似乎已買好東西,江善善便道:「我們先走罷,叫首輔看到不好。」
蕭檀君思索片刻,卻是下了馬車,徑直來到那二人面前。
陸蒔蘭微微吃一驚,霍寧珘則已注意到對方有一會兒。
蕭檀君看陸蒔蘭一眼,只笑著朝霍寧珘道:「甯珘哥哥也在這裡?」
陸蒔蘭隱隱察覺到蕭檀君對自己的敵視,道了聲「見過郡主」便不再說話。她倒是不怕對方,蕭檀君雖是郡主,卻沒有處置她的資格。
霍寧珘目光冷淡,竟沒有作答,連招呼也未打,隻朝陸蒔蘭道:「走罷。」
陸蒔蘭微愣,隨即又想到,也是,以霍甯珘今時地位,對這些皇親國戚的態度,可說全憑他的心情。
蕭檀君的臉上則青白一陣,不知自己怎麼又惹得霍寧珘不悅。
江善善素來愛與蕭檀君暗暗較勁,此刻卻沒有嘲諷對方的逸致。因為她已從自家兄長處得知,蕭衝鄴對這個陸槿若,也是頗為不同。
江善善便低聲安慰蕭檀君:「算了,那終究是個男人。就算真是討了皇上和首輔喜愛,也只能當個見不得光的孌寵,私底下養著罷了,莫非還能娶進門不成。」
蕭檀君慢慢點點頭,道:「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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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寧珘帶著陸蒔蘭回到馬車裡,一路將她送回府。
回到自己院中,陸蒔蘭立即讓季嬤嬤取出眾人送她的禮物,一一放在案上。她找出霍寧珘說的那個黑木盒子,打開一看,是個類似手鐲之物。
環狀,寬而扁,中空有物。盒子裡還另有一張白帛,有圖解及使用方法。
原來是個針匣,類似於袖箭的防身之物。但要比袖箭小巧精緻許多,機括設計得極為巧妙,靈活又安全,其中凸起一處製成小小的鳳頭,一按機括,就能有針從那鳳口中射出。朝左是使人昏迷的麻針,朝右則是毒針。不曉得裡頭到底裝有多少枚,這可真是比袖箭好用不知多少。
而且,將這個帶在小臂上,竟似專為她量身造作一般,剛好合適,服服帖帖的一圈,還很輕巧。
陸蒔蘭對這麼個實用的小玩意兒很滿意,正巧三法司的官員接連被害,她心裡也難免有些害怕,立即就決定用這新東西以作防身。
她正在試著針匣的威力,外頭突然來了報信的,說是她的副手聶書雲今晚遇襲,現已到刑部陳述經過。
陸蒔蘭一驚,想起她看到的嚴嶼之那死得極為扭曲的遺體,哪裡還坐得住,掩下袖子,立即出門往刑部去。
到刑部大門前,居然險些撞上人,她一看,卻是壽王。疑惑道:「王爺也在?」
蕭慈笑著看看陸蒔蘭,道:「本王是過來為聶書雲遇襲之事做證人。」
陸蒔蘭更加詫異,大晚上的,蕭慈居然親自走了這一趟,過來作證人,而不是讓去辦案人員上門去找他?
像是看穿陸蒔蘭的疑惑,蕭慈道:「我本不想走這一趟,但想著這聶書雲是陸御史身邊的人,陸御史定然會親自過來。你的面子,本王肯定是要給的。」
頓了頓又笑道:「當然,更是為了看看陸御史,幾日不見,實在有些惦念御史。」十足的痞氣。
陸蒔蘭聽到最後,神色微變,只當沒有聽到最後幾句,一言不發便先進刑部去了。
蕭慈則慢慢跟在後面,半分也不惱,眼中卻是清明又淩厲,哪有半分花天酒地後雙目渾濁的樣子。
世人都只道蕭慈好男色,只有蕭慈身邊的親隨雍敬康清楚,這位王爺壓根就不喜歡男人,白日的確都是讓那些孌寵服侍端茶遞水,但真正在夜裡床榻上伺候過蕭慈,供其紓解的,都是女子。
這真正看上個少年,還是頭一回。不過,陸御史這樣的,哪怕是男的,真叫蕭慈瞧上,倒也叫人想的通。
陸蒔蘭便見刑部的人正給聶書雲做證詞,聶書雲的左耳纏著紗布。看樣子大夫已來過。
她立即上前問:「書雲,你怎樣了?」
「御史不必擔心。」聶書雲道:「我被鈍器擦傷了耳朵,還好躲得快,沒有其他大礙。」
陸蒔蘭又問:「你看清對方了麼?襲擊你的是何人?」
聶書雲搖搖頭:「我本是在城東東棲巷柳河邊等人,突然察覺有人靠近,下意識便閃躲一下,躲過致命一擊。便見一個蒙面男子,拿著鐵棍又朝我劈頭揮來,這次我抬起手臂擋了一下,自知難敵,便拼命往巷子外跑,正好遇上王爺,那人也沒有再追出來。想來是從另一個方向跑掉了。」
陸蒔蘭便招來自己的小廝陸歧,悄聲吩咐對方:「立即去找謝同知幫忙查一查,斂都御史毛方晉,還有刑部的書吏曾先標,他們今晚都在何處。」
她說完又看向蕭慈,問:「王爺到東棲巷柳河那種地方做什麼?」
「本王在柳河邊約了人,至於到底是談什麼事,恐怕不便相告。」蕭慈笑道:「陸御史,總之我不是那個蒙面兇手便行,是罷?」
陸蒔蘭也只能慢慢點頭。蕭慈的確無論從哪方面,都沒有什麼可懷疑的。
聶書雲則說:「王爺自然不是兇手,若您是兇手,我已失去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