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貴人

　　「什麼？」

　　「劈裡啪啦」的聲音充斥在耳旁，眾兵尚在忙碌著收帳幹活。

　　卿卿聞言心一驚。那近衛重複道：「將軍不許姑娘跟著。」

　　卿卿愣了，怕什麼來什麼？

　　這真真的是最糟糕的消息！

　　愣的不是她一人，她身旁那侍女也是一怔。

　　這昨晚中軍營中發生了什麼誰都明白。行軍打仗這麼多年，將軍遇見的姑娘可不在少數，也不乏有漂亮的女子，可將軍不近女色，這不僅軍中人知道，燕王府人知道，就是整個幽州的人都知道。

　　昨晚這小姑娘成了特例，是意外也不是意外。

　　侍女不禁又看了卿卿一眼，只見其垂頭，秀眉微微蹙起，輕輕咬著嘴唇，小臉兒白皙清透，像剝了皮的荔枝一般，嫩的好似能掐出水兒來，一雙勾人兒的桃花眼轉啊轉啊，也不知在想著什麼。那嬌美嬌媚，我見猶憐的樣子，實在是勾人，惑人，撩人，怕是沒幾個男人扛得住。

　　可是此時……

　　侍女自然不明白。

　　「旭晟哥，將軍真說不帶她了？」

　　她壓低了聲音，忍不住向那近衛問了一句。

　　旭晟點了點頭。那侍女眉頭皺起，嘴唇囁喏倆下，想再說點什麼，但終是什麼也沒說。

　　***

　　卿卿眼睜睜地看著大軍離去。她裹了裹衣服。

　　楚卓丟下她，她真是一點都不意外。

　　昨晚和今早，他的態度便讓她隱約地意識到了這結果。

　　當下她身無分文，算那楚卓狠！

　　不過不管怎樣，她和常司琛沒關係也算是收穫了。

　　卿卿一路遠遠地走在大軍之後，但他們是兵，跋山涉水也是慣了，相比之下，她一個大宅後院的女子怎能比，沒多久，前方的人便不見了蹤影，徹底甩掉了她。

　　走了兩個多時辰，她的腳早就酸痛死了，好在村落漸近，卿卿也有了點盼頭。她拔下頭上唯一的一根珠釵握在手中，這朱釵不值什麼錢，可能什麼都換不了，但總要試一試，不管怎樣，她一定要回幽州，回到她娘的身邊！

　　進那村落之時正是正午，雞鳴狗吠之聲入耳，家家屋頂炊煙嫋嫋，卿卿站在村頭望著，正想著從哪家開始，這時一陣背書聲傳入了耳中。

　　「孟子謂齊宣王曰：『王之臣有托其妻子於其友，而之楚遊者。比其反也，則……則……』哎，則什麼來著……」

　　卿卿尋望過去，見一顆榕樹下坐著一個小哥，正在端著本書背，背的是愁眉苦臉。

　　卿卿見之，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有了主意，於是便奔了過去。

　　「小哥在背書啊？」

　　少女背手探身，笑顏如花。

　　那小哥聞聲抬頭，驟然一見卿卿，臉「刷」的一下子紅了，結結巴巴地道：

　　「你……你是……天上的仙女麼？」

　　他看起來二十出頭，一身粗布衣衫，樣子呆呆的，問的話有意思。

　　卿卿「噗嗤」一聲笑了。

　　她一笑，那小哥的臉更紅了，立時站起了身，雙手放哪都不是。

　　卿卿心道：這是沒見過女子，見了不好意思了麼？

　　「不是什麼仙女呐，只是看小哥背書的方法不大對，可需要幫忙？」

　　「幫忙？仙女有何高見？」

　　「嗯……高見算不上，但是你這些東西，我讀一遍便能記住了。」

　　那小哥大惑，「讀一遍就可記住？」

　　「是啊！」

　　卿卿笑了笑，這時抬手恭敬地向那小哥指了一指，「小哥不信，可隨意選啊。」

　　那小哥自然好奇，當下點頭應聲，「好好。」　而後便翻到了他適才所背的那篇上。

　　卿卿笑著接過了那《孟子》，看了一遍後便將書交還給了那小哥，緩緩地背了起來。

　　那小哥聽得目瞪口呆，趕緊又陸續地翻了幾篇，但無論是哪篇，卿卿皆是背的一字不差。

　　小哥甘拜下風，搖頭笑著，臉也更紅了。

　　「仙女過目不忘？」

　　卿卿道：「所謂過目不忘呢，其實也是有竅門的。」

　　「願聞其詳。」

　　「這第一呢，自然是要心靜……」

　　卿卿說了頭句，笑笑，接著卻是不說下去了，卻是賣起了關子。

　　那小哥急道：「仙女為何不說了。」

　　卿卿道：「小哥看我。」

　　她說著展開了雙臂，轉了一圈給他看了看。

　　那小哥瞧著她那嬌媚萬分的樣子，胸口更是狂跳的更厲害了。

　　卿卿道：「小哥看到了，我這衣服都破了。」

　　那小哥聽她這樣一說，這才看了看她的衣服，果然，一件好好的淡粉色刺繡妝花裙，裙擺被撕破了，袖子也被撕破了，少女胸前的衣服歪歪扭扭，原本根本不該是這般樣子，一看就是為了遮擋胸口處破碎的地方而弄成這樣的。

　　「仙女的意思是？」

　　卿卿道：「實不相瞞，我受了難，遇上了壞人，錢被搶了，現下身無分文，保住命已是萬幸，所以……」她說著從袖中拿出那支朱釵，「所以我傳授小哥背書之法，不知可否用此和小哥換些錢財？」

　　那小哥聞言，立時便從懷中掏出了自己全部的錢遞給了她，「仙子儘管拿去用。」

　　倒是不多，大概三貫錢左右，但卿卿決計沒想到他能這般痛快，一時間感動不已。

　　「這，這！」

　　她看的入神，也暗暗地算著，這要是省著用，這三貫錢能夠她到哪呢？但緩過了神兒來，心中也不免不好意思，「那個，小哥，我這朱釵不值錢，換不了這麼多。」

　　那小哥笑道：「無妨，我這些錢不是換朱釵的，主要是想向仙女討教背書之法。」

　　卿卿更加汗顏，那什麼所謂的背書方法是她為了因其他的興趣，信口胡謅的。她哪有什麼方法，不過當下想了想，想起在薛府跟著表姐一起聽先生教書時，先生所說有關背書的話，當下便一字不落的告訴給了那小哥。

　　那小哥笑著點頭，但心思早已不在此處，一點也沒聽進去，只待卿卿說完，他急著張口問道：「仙女要去哪？」

　　卿卿據實相告。

　　那小哥一聽「幽州」二字，不禁皺起了眉頭，「千里之隔，仙女隻身一人？再說……」

　　他想到了他適才給她的那點碎銀子，「再說，那也不夠啊！」

　　「不妨，沒事兒，用完了，我再想辦法。」

　　卿卿心道，總歸坑蒙拐騙，怎麼也要回去。

　　那小哥緩緩點頭，心中升起一股憐香惜玉之情，這時再看她的衣服，心中暗道：她說她遇上了壞人，衣服又變成了那般，也不知是不是……但見她笑的天真爛漫，一點難過和傷心也沒有，活潑著呢，小哥哥又甩掉了那想法。

　　卿卿道了謝，剛要走，但突然聽見那小哥抬聲叫住了她。

　　「仙女。」

　　少女聞言回頭，只聽對方道：「不如我趕車送仙女一段路？」

　　「真的麼？」

　　卿卿大吃一驚，突然間都要哭了。

　　那小哥見她激動的樣子，也跟著激動起來，使勁兒地點頭。

　　卿卿應聲，「如此便，便太好太好了啊！小哥的大恩大德，以後我定當好好報答！」

　　「綿薄之力，不足掛齒，能榜上仙女是我莫大的榮幸，勞煩仙女就在此等我一會兒，待我告知母親，就趕車過來。」

　　那小哥欣然說著，而後便急著跑進了村中。

　　卿卿激動地來回走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這麼幸運！

　　等待之時，她也瞬間地想過這小哥會不會是個壞人呢？

　　但念頭剛一閃過，她便覺得慚愧不已。此時她也和走投無路沒差了，有人幫她不錯了，那小哥一臉憨厚，一看就是個心善之人！

　　等不多時，但聽駿馬長嘶，卿卿回頭，見那小哥欣然趕來。

　　「仙女請上車，寒酸了點，委屈仙女了。」

　　卿卿急忙謝道：「不委屈，不委屈，感激都還來不及，怎麼會委屈呢。」

　　她說著，掀開車簾，歡喜地上了去。

　　小哥露出憨厚的笑容，接著揚鞭催馬，馬車向前馳騁而去。

　　這時，一個五十來多歲的婦人，背著醫箱正好走到這村頭，看那馬車，看那小夥兒，看那姑娘，不禁緩了腳步。

　　「誒？那不是喜順麼？那姑娘？」

　　婦人眉頭一皺，「嘶」了一聲，「誒？那姑娘，那姑娘？不對呀！」

　　「王婆婆！」

　　正想著，她突然聽見有人高聲喚她。

　　王婆婆回頭，只見一個誇著洗衣籃子的婦人，朝她走來，正是同村的劉氏。

　　劉氏揚聲問道：「王婆婆今日去鄭家接生怎麼樣啊，那媳婦兒生的是個閨女還是小子兒？」

　　「哎呦，幸運了，是個大胖小子啊！」

　　「真的？那鄭家怕是要樂死了啊！」劉氏說著笑著，瞥了一眼遠處飛馳而去的馬車，胳膊肘懟了一下王婆婆。

　　「喂，你剛才瞅啥呢？」

　　那王婆婆眉頭皺起，「嘶，那個是桂玲家的喜順，趕著車也不知道是要去哪？車上還有個小姑娘……」

　　劉氏聽到「小姑娘」三個字來了興趣，「怎麼？喜順有相好的啦？」

　　王婆婆皺眉搖了搖頭，「不知道啊，也許是吧……」

　　但心中狐疑，暗道：「那姑娘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