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雲娘
珠兒立時拿出帕子,蹲了下去,便要為楚卓包紮。
楚卓卻縮回了手,蠻不在意地道:「無礙。」
「可是……」
珠兒無法冷靜,但見那是一處新傷,似乎還是刀傷,世子人在幽州,在王府,怎麼會受傷呢?
「世子,這到底是怎麼弄的?」
「說了沒事。」
楚卓有些不耐煩了,飲了那最後一口酒,便將那酒壺丟在了地上,而後起身便走了。
珠兒瞧著他挺拔偉岸的背影,心一縮。
***
卿卿見楚卓起了身,立馬麻利地關了窗,躲到了別處,胸口「咚咚」直跳,雖然知道他看不到她,但第一反應還是嚇壞了。
少女跑回床邊,脫了鞋子便鑽進了被窩,平復了平復,但這時卻聽外頭響起了阿寧的聲音,「世子睡了麼?」
「世子在後花園。」
有丫鬟答了一句,那阿甯應了聲。
卿卿一聽阿寧回來了,激動也歡喜,這時便又從床上跳了下來。她穿了鞋子,急著打開前窗,正好那阿寧尚未走遠。
「阿寧!」
她小聲喚道,朝他招了招手。
阿寧循聲望去,只見偏房的小姑娘散著長髮,露出個小腦袋。
阿寧笑了兩聲,走了過去,「卿卿姑娘。」
「阿寧,信,我信送到了麼?」
阿寧經她提醒,方才想了起來,連連點頭,笑道:「送到了送到了,卿卿姑娘不用擔心了,瞧我這腦袋,忘了和卿卿姑娘說一聲了。」
「真的!太謝謝你了阿寧!你真是太好了!」
卿卿內心翻滾,激動不已,瞬時都想抱他了!
那阿寧摸了摸頭,笑了兩聲,「小事一樁,卿卿姑娘不必掛在心上。」
卿卿道:「來日我若有錢了,一定好好報答你。」
「哈哈哈……」
那阿寧聽罷笑了起來。
卿卿咬了下唇,也跟著笑了兩聲,卻是不知自己說的對不對,總歸,她一定會有錢的,待她有錢之時,凡是幫過她的,她都會報答!
「我睡了啊!」
該問的問過了,卿卿便趕緊落了窗子,返回房中,上了床,徹底熄了燈。
她閉上眼睛,開懷的很,今日給娘親報了平安;見到了洛姬;還看到楚卓不開心,三喜臨門,真是沒有比之再好了!
***
白日裡,幽州,薛府。
二姨娘馮氏與女兒薛明柔在桌前繡著一朵豔麗的牡丹。薛明柔年芳十八,生的亭亭玉立,溫柔可人。馮氏唇邊帶笑,時而抬手指點女兒一二,神情頗是專注。
這時有丫鬟走來,喚了一聲,「二姨娘。」
馮氏輕聲相應,並未抬頭,注意力還在女兒的刺繡上,有一搭無一搭地開口問著,「怎麼了?」
「是,二姨娘,雲娘來了。」
馮氏這時抬起了頭。明柔亦是與母親相視了一眼。
「快讓她進來吧。」
「是。」
丫鬟應了聲,這便出去請人了。
明柔道:「姨母是不是為表妹之事而來。」
馮氏歎息一聲,「多半是吧。」
倆人說話間,只見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子抬步進來。那女子一身青色羅裙,梳著隨雲髻,生的清麗溫婉,打扮的樸素簡單。
「表姐。」
她進來便微微躬身,行了一禮。
馮氏應了聲,「雲娘過來坐吧。」
「噯。」
婦人答應了,緩步過去。
「又來打擾表姐了,雲娘心中過意不去,但是,我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這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一個多月了,什麼消息也沒有,我的卿卿……」
雲娘說著,碎淚隱隱,但趕緊抬袖擦了擦。
馮氏歎息一聲,這時但見雲娘眼底浮現了一抹期望,虔誠地凝望於她,「表姐說,燕王府的那位能不能是呢?」
馮氏又是一聲歎息,「傳言那姑娘美貌出眾,也叫卿卿,倒是也有幾分可能,不過……」
馮氏沒說下去,雲娘心中明白。好看的姑娘多了,「卿卿」又是多麼尋常的名字,所以可能性極小。
「總歸有希望便是好的,表姐能幫我嗎?」
馮氏拉起了雲娘的手,「你念女心切,我自是理解,我又何嘗不惦記卿卿,但那是燕王府,我們想打探進去,是十分難的。但你不用擔心,卿卿孝順又乖巧,若燕王府的那個真是她,我們早晚會知道,她也一定會想辦法傳消息給我們的。」
雲娘點頭,「是,表姐說的對,是我太心急了。」
「這都是人之常情,做母親的,如何能不急呢。」
倆人正說著,這時但見丫鬟再度過來,「二姨娘,寶兒來了。」
雲娘聞言抬袖擦了擦眼角,與表姐對視一眼,笑道:「寶兒是急著找我。」
「嗯,快讓他進來吧。」
丫鬟應聲,去了,不時便引著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入內。那少年衣著樸實,生的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單單看臉,實乃人中佼佼,只是他目光微待,一眼便能看出與眾人不大一樣。
「母親,姨母,表姐。」
少年憨實,動作緩緩,卻也彬彬有禮。他同妹妹一樣,隨母姓穆,大名穆珩,乳名寶兒。人人都叫他寶兒慣了,穆珩二字卻是沒什麼人知曉。
馮氏應聲笑了笑。雲娘這時也便起了身,朝兒子問道:「寶兒,可有你妹妹的消息了?」
穆珩緩緩搖頭,面有憂色,眼圈也是紅了。
雲娘瞧著又辛酸又心疼,暗自歎息一聲,這時回身一禮,「打擾表姐了,我和寶兒便先走了。」
馮氏點頭,「表妹也莫要太急,此事急也無用,但總歸有希望,卿卿激靈著呢,相信她會沒事。」
「嗯。」
雲娘勉強笑笑,再度躬了躬身,帶著兒子出了那房。
馮氏瞧著母子二人遠去的背影,歎息了一聲。
一旁一直瞧著的女兒明柔這時開了口,「母親為何歎息?」
馮氏道:「雲娘這是個什麼命啊!」
「表姨母怎麼了?」
馮氏再度歎息一聲,「丈夫早早地沒了,生了個傻兒子,原本有個懂事的閨女,現在……哎!」
明柔接道:「表妹真的死了麼?」
「怕是凶多吉少了,就算是沒死,也好不到哪去,若是遇上個良人,或許就在鄉下成親生子,過一輩了,若是遇上個壞人,就她那模樣,沒准被怎麼糟蹋呢,就是流落風塵也是有可能的。」
「那可真可憐啊!不過娘說,燕王府的那位會不會是她?」
馮氏摸了摸女兒的頭,笑了,那笑有無奈,也有嘲弄。
「傻孩子,怎麼可能,她怎麼會有那麼好的命!」
薛明柔點了點頭,「是啊。」
***
雲娘和寶兒皆是無精打採。
少年攙扶著母親走在小路上。他紅著眼圈,憨而緩慢地張口道:「卿卿一定沒事的。她那麼聰明,肯定能逃過劫難。」
雲娘淚眼朦朧,抬眼向上眨了眨眼睛,輕輕地舒了口氣,咽下了淚水,艱難地吐出一句,「是啊,卿卿會平安的,一定會,娘相信她會。」忍著忍著,淚水還是奪眶而出。
「娘……」
寶兒停了下來,瞧望母親,心一縮,很難過。
少年拿出帕子,動作緩緩,輕輕地為她拭去淚水。
「娘別哭。」
雲娘點頭,勉強笑笑,「娘沒事。」
「孩兒覺得,燕王府中的那個一定就是妹妹。」
「寶兒為何篤定?」
寶兒搖頭,「孩兒也不知道,只是那日救了妹妹,在河邊被打昏,孩兒看到了幾個穿鎧甲的人,是不是燕王世子那個混蛋,打昏孩兒,劫走了妹妹?」
雲娘一聽,一把拉住兒子的手,「寶兒確定,看到了穿鎧甲的人了?」
寶兒點頭,「孩兒看到了。」
雲娘擦了下眼淚,破涕為笑,「這般說來,燕王府的那個真的可能是我的卿卿啊!」
她話音剛落,只聽一個清脆的女孩聲響起。
「不要臉,你可真敢想啊!」
母子二人聞聲,心皆是一顫,朝之望去,只見不遠處走來兩位小姐。
那倆人一樣高矮,相貌較好,打眼看長得頗像,但仔細看又哪哪都不一樣。倆人是對兒雙胞胎,正是薛員外的嫡出千金,薛明秀與薛明汐。
卿卿那日便是被她二人捉弄,劃了一隻漏船,墜入了河中。
薛明秀一聲冷哼,說完話更是眼睛一睨,白了母子二人一眼。那薛明汐緊接著道:「就是的,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你生的那個小賤人也配的上世子,敢妄想世子!想釣金龜婿,攀高枝兒啊,你挺大的年齡,還要臉麼?」
那雲娘何時想過女兒攀什麼高枝,她只想她的心肝寶貝平安就好,此時被兩個小姑娘如此辱駡,幾度哽咽。
寶兒一聽額上青筋暴起,「你們閉嘴!不許罵我娘!」
那姐妹倆瞅了他一眼,皆是一聲冷笑。
薛明汐臉色一沉,「你個不知死活的傻東西,還跟本小姐厲害上了!」她說著上前兩步,「啪」地一聲就給了寶兒一巴掌。
「你……」
寶兒欲要上前,被雲娘一把攔下。
但儘管攔了下來,那薛明汐瞧了瞧,一跺腳還是「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大叫道:「你竟要打我!你個有爹生沒娘教的小雜種!」
她在一旁罵著,姐姐薛明秀便開始高呼喊人。
雲娘大怒,但寄人籬下,也只能耐下心。
「是小姐惡語相向,又動手打人,還嫌不夠,還要把事情鬧大麼?」
那薛明秀怒目而視,「下人就該有個下人的樣兒!生個四處勾引人的女兒,你還有功了,你去問問,我那幾個哥哥,那穆卿卿哪個沒勾引過!死了是老天張眼了,兒子還這般……」
「明秀!」
那薛明秀還未說完,只聽一人出言打斷了她,回頭一看,但見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那男子一身藍色對襟長袍,相貌堂堂,正是自己的大哥,薛言。
「得饒人處且饒人,幹嘛這樣?」
那薛言說著,向雲娘使了個眼神兒。
雲娘帶著寶兒躬身一禮,繞道離去。
薛明汐與薛明秀一見大哥,倒是都緩和了。
薛明汐白他一眼,「大哥就願意教訓人。」
那薛明秀直接過去摟住了哥哥的手臂,笑道:「大哥說會去帶我和妹妹狩獵,我好想看哥哥射箭啊,咱們什麼時候去呀?」
薛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是想看為兄射箭,還是看世子射箭啊?」
姐妹倆都是一咬嘴唇,小臉兒通紅。
「哥,什麼時候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