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蕭阮的耳邊嗡嗡作響,一時之間腦中一片空白。
片刻之後,她抓住了藺北行的手,顫聲道:「那怎麽辦?宮裡的太醫怎麽說的?段大夫……快讓段大夫想想辦法……」
「段琪安這時候趕過去,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藺北行皺著眉頭道,「而且,我們身爲藩王,也不能表露出已經知道這件事情的意向,只能等陛下的命令。」
「就說給祖母看病!」蕭阮靈機一動,「讓段大夫先走,到時候再想辦法送入宮中。」
「也行,」藺北行點了點頭,「我這裡安排一下,你別太擔心了,吉人自有天相,只要三殿下能闖過這一關,日後就是一片坦途。」
「嗯,一定不會有事的。」蕭阮喃喃地道。
話雖這麽說,兩個人還是從對方眼裡看到了擔憂。
二皇子周衛冀前陣子已經因病去世,如果周衛旻有了什麽不測,那就算周衛熹已經被圈禁,也是啓元帝唯一的骨肉了,說不定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坐上這把龍椅。
這必定是藺北行萬萬不能容忍的,對蕭阮和蕭家也是一場禍事,西南和朝廷已經徹底緩和下來的關係又起了變數。
蕭阮輾轉反側難以安眠,既擔心周衛旻的生死,又擔心大乾的未來,只盼著不久就會有好消息傳來,讓周衛旻挺過這場劫難。
然而,期盼的好消息沒有來,壞消息倒是又來了一個。
啓元帝病重臥床,已經到了不能理政的程度了。
這簡直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蕭阮心急如焚,恨不得生出一雙翅膀,飛回京城去瞧瞧現在的情形,只是她身爲藩王的妻子,未奉召不得出西南的封地,只能幹著急。
又過了幾日,京城的聖旨到了,傳旨的居然就是啓元帝身旁的親信雲珛,他一路披星戴月,快二十天的路程被他縮短了將近一半,看上起疲憊不堪,眼神憔悴,下馬的時候人都在晃了,看來是憑著一口氣吊著精神氣。
「靖安王、靖安王妃接旨,」他提起了精神,聲音嘶啞中還聽得出幾分從前的清朗,「今封靖安王爲天下兵馬大將軍,大乾兵馬歸靖安王統一調度統帥,賜虎符一枚,見之如見朕親至,即日起,靖安王携家眷即刻入京,若朕有何不測,靖安王藺北行和太傅蕭釗、平王周明德攝政輔佐三皇子周衛旻登基。」
藺北行大吃一驚:「這……這如何使得?」
大乾建朝百年,從來沒有聽說過讓藩王輔政之事,他坐擁西南,若是再掌管天下兵馬,啓元帝就不怕他野心膨脹,對大乾取而代之嗎?
「靖安王,」雲珛懇切地看著他,「陛下對你一片赤誠,特意命我前來宣旨,以消除你的顧慮。王妃,你該知道,大乾此刻危機四伏,京中武將老的老,少的少,都不足以服衆威懾四海,你莫要遲疑,趕緊和王爺一起入京吧,遲了……只怕就見不到陛下最後一面了。」
他說到最後,聲音微微哽咽了起來。
事已至此,再推辭也無益。
若是放在從前,藺北行必定還要懷疑一下啓元帝此舉有沒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可現在,啓元帝病重、周衛旻中毒,西南的穩固對朝廷至關重要,朝廷已經沒有了要對付他的動機。
更何况傳旨的雲珛是周衛旻的心腹,和蕭阮也有舊,這些日子來,爲了對付周衛熹,藺北行和周衛旻暗中協同作戰、互通有無,已經結成了可靠的聯盟。
從南昭到京城,幷不能說走就走,雲珛被請到了王府中歇息了下來,等一切收拾停當,再一起奉旨入京。
翌日,藺北行去軍府安排西南軍務,幸好,西南經過這兩年的修生養息,一切都已經上了正軌,現在各州郡的軍府都尉都是跟著藺北行一起從戰場上厮殺出來的,足以震懾四方,而協理的郡府以商易仁爲首,把地方政務打理得井井有條,根本不用藺北行操心。
唯一擔心的,就是要獨自一人留在南昭的老王妃了。
老王妃年歲大了,又在南昭住慣了,自然不願跟隨藺北行去京城,這讓藺北行和蕭阮愧疚不已。
「行了,你們放心吧,」老王妃樂呵呵地道,「我又不是沒在南昭一個人待過,身子也硬朗著,小宇也在,你們不用愁。若是我一個人寂寞的話,便把阿諾這個孩子叫進府來陪著,我看他聰明得很,是個可造之才,我費心教養一些時日,也算是對得起阿卓這個姑娘了。」
老王妃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蕭阮半跪在老王妃的身旁,心裡越發難過了:「祖母,我們不能在你膝下照顧,實在是不孝。」
老王妃正色道:「阮兒,北行,你們不必愧疚,人生在世,有大義也有小節,總要有所取捨。你們此去,便是背負著大乾的興亡盛衰,好好地盡好你們爲人臣子的本分,祖母在南昭等你們歸來。」
三日之後,一切準備妥當,藺北行親點了兩千精銳隨行,而蕭阮這裡,因爲小團兒才不到三個月不能疏忽,奶娘、嬤嬤跟了好幾個,還帶了幾個隨行的大夫以防不測。
幸好,小團兒好像天生繼承了他父親戎馬生涯的本事,對坐馬車適應得很,被蕭阮抱著往外看時還很興奮地對著騎馬的藺北行手舞足蹈。
藺北行十分高興,破天荒地對自己的兒子刮目相看了起來,甚至興致勃勃地想帶著小團兒騎馬,被蕭阮慌忙制止。
藺北行索性策馬到了馬車旁,一邊走一邊逗弄起小團兒來了。
蕭阮朝外看了看,壓低聲音問:「這次怎麽是平寧跟著你來了?碑之呢?」
這件事情藺北行也有些納悶:「原本我定的是平寧留守,他做事心細一些,但他特意來找我,說是想和我一起去京城。」
居然還是賀平寧主動提出來的。
蕭阮心中一動:「難道……他還對禾蕙有心,想要再看看有沒有什麽合適的機會?」
兩人對望了一眼,不由自主地朝著前面看了過去,禾蕙和木琉的馬車就在蕭阮的前面,兩個丫頭從車窗裡探出頭來看,說笑聲時不時地傳了過來;再一看,賀平寧騎著馬走在前面,離蕭阮的車隊足足有二三十丈遠,他的後背筆挺、目視前方,連眼角的餘光都沒分過來一分。
「好像不太像。」藺北行不太相信。
蕭阮也有點不確定了起來:「那可能是我猜錯了。」
「到底他們倆還有沒有機會?」身爲靖安王的藺北行居然也忍不住八卦了一回,「禾蕙是什麽心思?我倒是不信了,難道她的那個竹馬會比賀平寧好?若是他們倆能玉成好事,這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大家成了一家人了,豈不是皆大歡喜?」
蕭阮嗔了他一眼:「這男女之間的緣分,豈是好不好就能决定的?情人眼裡出西施,禾蕙又不是勢利眼,豈會因爲賀平寧位高權重而移情別戀?」
藺北行沉思了片刻,忽然問:「那我在你眼裡是什麽?」
蕭阮楞了一下,哭笑不得:「好端端的,說這些做什麽?」
藺北行的目光炯炯有神,盯著蕭阮半點都不肯移開,好像非要她說出個所以然來。
懷裡的小團兒「嗯嗯啊啊」叫著,那雙滴溜溜的大眼睛朝著藺北行看過來,嘴巴裡吐起了小泡泡,好像在鄙夷地嘲笑他的父王:丟死人了,居然强迫母妃誇獎……
蕭阮連忙擦了擦小團兒的嘴角:「哎呀,小團兒是不是肚子餓了?王爺,外面有人在叫你了……」
藺北行輕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蕭阮的臉一紅,用手捂住了小團兒的耳朵,低頭輕聲道:「藺大哥,在我眼裡,你就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好漢,是所向披靡的一方霸主,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男人……」
這一整天,藺北行的嘴都是咧著的,以至於他的手下都很惶恐,不知道這位素來冷面的王爺是吃錯了什麽藥,是不是想到了什麽磨練他們的大招,才會這麽得意不已,紛紛向賀平寧打探消息。
賀平寧就淡然多了。
他跟在藺北行身旁日久,早就對藺北行了若指掌。
王爺這副樂得合不攏嘴的模樣,必定是和王妃有關的,也不知道是王妃哄了他什麽。
放在以前,他說不定還要忿忿一下,覺得蕭阮拿捏王爺的手段真是變化多端、防不勝防,現在,他已經安之若素了。
相比兩年前從京城嫁去西南,這一次回京辛苦了很多,車隊幾乎每日都星夜兼程。幸好,一家人相伴左右,這辛苦中也帶了甜味,甘之若飴。
過了十幾日,京城終於就在眼前了。
闊別兩年,重新見到這綿延的巍峨城墻,蕭阮止不住地就熱泪盈眶。
在這城墻中,有她最牽挂的親人,也有相知莫逆的好友。
離開的時候,她以爲這一輩子可能都難以再見了,沒想到居然還能有機會重聚,她恨不得立刻飛進京城,和祖母、家人抱在一起,傾訴這兩年來的思念。
只可惜,藩王入京幷沒有那麽簡單,要在外安頓兵馬、等候聖旨,此刻天色已晚,只怕要等第二天才能入城了。
蕭阮在城郊的歸於莊中暫時歇息了下來,這些日子趕路,大家都很疲乏,就連最愛吵鬧的小團兒也接二連三地打起了哈欠,眼看早早就要睡著了。
忽然,大門外響起了一陣喧嘩聲,不一會兒,下人急匆匆地前來禀告:「王妃,蕭亦珩蕭大人過來接你了,說是陛下傳了口諭,命你和王爺即刻入城面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