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蕭阮這一有孕,闔府上下乃至整個南昭都喜氣洋洋。畢竟,這是靖安王的第一個孩子,西南之主後繼有人了。
只是可苦了蕭阮了,這位還未成型的孩子是個十分難伺候的主,蕭阮吃什麽吐什麽,往常喜歡的零嘴一樣都不要碰,晨起、午後時胸悶噁心……一個月折騰下來,原本被養得豐腴的臉頰瘦了整整一圈,把藺北行心疼壞了。
幸好,一月之後,蕭阮這孕吐的症狀總算有了改善,除了魚的味道還不能聞之外,其餘的可以入口了,平時的胸悶氣喘也好了很多。
眨眼便是清明了,在南昭也有和京城一樣的風俗,這一日要掃墓祭祖踏青,靖安王府自然也不例外。
蕭阮的胎像已穩,這兩個月來她一直被悶在府裡,眼巴巴地盼著這一日能到外面去走一走,一大早就高高興興地起來了。
此時她的肚子還沒有顯懷,不過腰身已經頗爲豐腴,禾蕙便替她挑了一件象牙白的襦裙,將她的腰身遮住了,乍眼一看,那窈窕的身姿和閨閣少女幷沒有什麽區別。
靖安王府的祖墳在南昭城南面的落鞍山下,策馬約摸大半個時辰的路程,老王妃和蕭阮坐在一輛馬車上,一路停停走走,看到街邊有糖葫蘆便停下來買一串,瞧見街邊有熱鬧的雜耍了便停下來瞧一瞧,這一路多花了一倍的時間,才到了目的地。
藺北行過來扶她們下馬車,順手把剛摘的一朵野花插在了蕭阮的鬢邊。蕭阮原本就一身素淨,髮髻上也只是乾乾淨淨地插了一支白玉珍珠簪,這小黃花嬌嫩,襯得蕭阮的肌膚越發白晰剔透,人比花嬌。
藺北行看得心癢癢的,可惜,老王妃就在旁邊,他沒法造次。
「唉,這孫子可不是就白養了,」老王妃嘆了一口氣,「眼裡只有自己媳婦,把老人家忘得一乾二淨。」
蕭阮的臉一紅,趕緊扶住了老王妃,撒嬌著叫了一聲:「祖母……」
藺北行趕緊跑到野地裡,又摘了一捧野花過來,遞給了老王妃:「我還當祖母不喜歡這花花草草的呢,要知道祖母喜歡,我把這一片的都摘了送到你房裡去。」
老王妃笑著接了過來:「好了,和你開玩笑呢,想當年你祖父也送過我,現在輪到你送你媳婦了,簡直一模一樣,不愧是祖孫倆。」
一家人說說笑笑著,一路往著陵園走去。
陵園建在山谷之中,占地幷不大。自從明帝册封王位之後,靖安王歷經兩代,都是簡樸之人,一心撲在西南軍政要務中,幷不喜奢靡享樂,對陵寢也幷沒有什麽特殊的執念。
一進陵門,有人快步迎了上來,正是羅雲罡:「外祖母,你們來了,我們在這裡等候多時了。」
羅家一行人除了羅藺氏、羅雲裳,更有羅雲罡的妻妾也在,加上下人雜役,足足有二十多個人,熱熱鬧鬧的一群。
自從羅藺氏那日大鬧了王府,把懷孕的蕭阮氣得暈倒之後,老王妃盛怒之下讓她三個月不許進王府,羅藺氏再也沒臉登門,這三個月的期限還沒到,今日見了面,不免有些尷尬,呐呐著來問了安。
蕭阮心裡明白得很,這是羅藺氏變著法子想和王府求和,特意今日等在這裡的。
看著羅府的人一個個過來見禮,蕭阮的嘴角挂著笑容,客氣地一一點頭,等人群到了最末一個時,她嘴角的笑容瞬間僵住了,驚疑不定地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你……你怎麽……」
阿卓定定地看著她,眼圈一紅:「王妃,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王妃,阿卓現在是我的小妾了,」羅雲罡過來打圓場,「以前要是有什麽不得體的地方,你多多包涵。」
蕭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說不出話來。
阿卓入了羅府,成了羅雲罡的小妾?
她這是入王府不成,退而求其次了嗎?諾羅部的榮耀、弟弟的未來對她就這麽重要?還是說自己從一開始就看錯了她,她本來就是個徹頭徹尾貪慕榮華富貴的女人,想方設法都要找到一個靠山?
藺北行沉聲接過了話茬:「雲罡,既然她現在是你的人了,從前的一切就算是都過去了,日後不要行差踏錯就好。」
羅雲罡笑著道:「那是一定的,王爺王妃,你們放心,現在阿卓乖巧懂事得很,下次讓她給你們唱唱曲逗逗樂,也算是她向你們賠罪了。」
蕭阮擠出了一絲笑容:「表哥客氣了,不過我不喜歌韵之道,還是不要麻煩了。」
羅雲罡有些尷尬,朝著阿卓責怪了一句:「瞧你,這都是做了些什麽,讓王妃這麽生氣?」
阿卓的眼裡浮起了泪光,垂下頭來一語不發。
「好了,進去吧。」藺北行拉住了蕭阮的手快步往裡走去,衆人跟著魚貫而入。
下人們把早就備好的貢品、香燭一一擺好,老王妃領著兒孫們祭掃跪拜。
眼看著儀式差不多了,羅藺氏母女倆圍著老王妃說話,藺北行把蕭阮拉過一旁,低聲解釋:「前陣子你的胎像不穩,阿卓的這件事情也沒和你交代,沒想到今天會碰到她。」
蕭阮已經從初見的衝擊中平靜了下來,苦笑了一聲:「藺大哥,我沒事,我只是覺得……有點可惜。」
那個有著無邪笑容的阿卓,終究只是她的幻想罷了。
她一直以爲,只要她施以援手,就能把那個可憐的姑娘拖出泥淖,然而,那姑娘却一點都不可憐,早有了各種周詳的計劃,在藺北行這裡算計不成,轉頭便找到了出路。
只可惜她曾經付出的真心,還有她曾經爲阿卓規劃的美好未來。
「用不著可惜,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路,都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來的,前因便是後果,她既然覺得這樣好,便由她去吧。」藺北行淡然道。
除了這件意外,蕭阮的日子一天一天平穩地順滑而過。
王府上上下下,都把她當做了易碎的瓷器,尤其是藺北行,簡直就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阿卓那邊偶爾有消息傳來,聽說她很得羅雲罡的寵愛,但不得羅藺氏的喜歡,羅李氏也對她諸有刁難。
幾個嬤嬤有時候會把聽到的羅府妻妾勾心鬥角的事情當做八卦說給蕭阮聽,還嘖嘖感慨,這位從諾羅部出來的姑娘居然手段厲害得很,羅李氏要不是有著正妻的位置和大了的肚子,只怕還要讓阿卓平分秋色。
蕭阮聽著聽著,終於釋然。
她和阿卓,本就不是同一類人,不用再記挂了。
到了六月的時候,蕭阮的肚子略略有些顯懷了,藺北行便天天趴在她的肚子上聽動靜,順便教訓肚子裡的混小子或者小丫頭要聽母親的話,不許再折騰了。
段琪安也從京城回來了,帶回來了周荇宜和蕭家人給未出世孩子準備的各種衣裳首飾,這一箱一箱的,只怕蕭阮再生三四個都穿不過來。
除了這些,段琪安也帶來了京城暗潮涌動的消息。
「三殿下和太子殿下已經勢同水火,他遭了兩次暗算,差點沒命了。」
蕭阮倒吸了一口凉氣:「那現在呢?三殿下沒事吧?」
藺北行瞧著蕭阮那擔憂的模樣,心裡頗有點不是滋味,輕哼了一聲道:「三殿下的手段厲害著呢,阮妹妹你不用擔心。」
「你不懂,他就是個可憐的孩子,身邊就沒幾個對他好的,就算是厲害也只不過爲了自保罷了。」蕭阮反駁道,許是她肚子裡有了孩子了,一想到周衛旻從前母親早早離世被宮妃虐待的可憐模樣,心裡就難受得很。
藺北行悻然。
段琪安連忙道:「王妃,你不用擔心。三殿下只是受了輕傷,我來之前還回擊了一次,崔家的小兒子因爲受賄被抓進了大牢,陛下很是震怒,可能會牽連出一大幫太子的人。」
說著說著,他便感慨了起來,「這朝堂只怕是要大亂啊,還是我們西南這邊安穩。」
藺北行朝他使了個眼色,段琪安楞了一下,便止住了這個話頭,隨後東拉西扯了幾句慕王氏的病情,還有周荇宜的身體狀况,隨後便告辭走了。
把房門掩上了,藺北行在蕭阮身旁坐了下來,正色道:「阮妹妹,這一次,只怕太子和三殿下是真的要鬥個你死我活了,不管誰勝誰負,大乾朝堂必定動亂,你心裡要有個準備。」
蕭阮的臉色漸漸泛白。
她心裡明白得很,這一日無可避免,但還是爲周衛旻和待在京城的家人擔心。
「不瞞你說,我在京城留下了靖安王府的眼綫,」藺北行輕聲道,「三殿下那裡你不用擔心,雖然他現在看起來好像處在下風,實際上那兩次暗算,一次的確是太子所爲,另一次却是他自導自演,所以陛下才會拿下了崔府的小公子,算是對太子的震懾。」
蕭阮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這皇儲之爭,靖安王府遠在西南,不可干涉,但以我所見,只要陛下不被蒙蔽,三殿下勝算頗大,而以三殿下的品性,他的戾氣雖重,却不是刻薄寡恩之人,蕭家必定無憂,你大可以放心。」
藺北行的目光如炬,周衛旻能得他如此評判,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蕭阮輕籲了一口氣,徹底放下心來:「那就好,藺大哥,我信你。」
「其實,此刻大乾除了朝政動亂,更糟糕的還有另一件事情,」藺北行的神情凝肅了起來,「我怕邊境會有什麽异動,無論是新羅王還是李玉和他們,都是隱藏的殺機。」
蕭阮剛剛放下的心瞬間又提了起來。
看著眼前這個强大縝密的男人,蕭阮的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如果藺北行有心要謀逆叛亂,這一刻應該是最好的時機了吧?西南經過近兩年的修生養息,實力雄厚,而大乾却有著日薄西山的傾向,若是有外族入侵,大乾自顧不暇,壓根無力來平剿西南,藺北行蠶食鯨吞,未來問鼎天下未必是件難事。
她的手忍不住握緊了,手心滲出一層薄汗來。
「我想過了,西南的軍備一天都不能放鬆,」藺北行的眉頭皺了起來,「萬一要是有個意外,我這裡也能替陛下震懾一二,最起碼這西南兩邊的北狄和南蠻,都能讓他們乖乖地龜縮不動。」
蕭阮怔了一下,握緊的拳頭鬆了開來,用力地抱住了藺北行。
「北行,你能這樣想,那就太好了。」她喃喃地道。
作者有話要說:藺北行:我這麽好,就不給我點福利嗎?
藺北行:都素了這麽久了!
醋哥:……
醋哥:晋江嚴打瞭解一下?再動歪腦筋小心被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