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藺北行以爲蕭阮受了刺激,不敢反駁她的話,只好點頭應了。
但蕭阮却堅信不疑。既然她能重生復活,阿卓和她在夢中相會,必定也能有和她一樣的奇遇。
接下來幾天的夢境,更是證實了她的想法。
阿卓在夢裡巧笑嫣然,比以前在她面前演戲時的模樣都要快活了幾分。
「王妃,你別擔心我,我現在過得很好。」
「沒有繼母,也沒有黑心腸的父親,家人都很寵愛我,我還變得白了,和你一樣白。」
「就是沒有你和弟弟,我好想你們。」
……
以前阿卓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常常羡慕她的皮膚,盼著也能像她一樣白晰細膩起來,現在實現了自己的願望,一定很高興吧?在她的新生活裡,再也沒有了繼母、父親的虐待,也沒有了三妻四妾間的勾心鬥角,以她千回百轉的聰慧心思,一定能過得很好。
蕭阮原本想好了,在夢裡多問問阿卓的事情,說不定兩人日後有緣還能相見,但可惜的是,入夢只不過短短幾次,幾天後,就算蕭阮再努力多睡,阿卓也不再出現了。
幾天之後,這一次的兵亂終於水落石出。
那日在王府最後執意進攻一共有三十多人,查了軍籍,都是驍騎營校尉鄭鐸招募進來的,在他的手下;開弓射死阿卓的,正是鄭鐸,他原本是想要射傷蕭阮,逼出商易仁的下落,隨後便殺死商易仁,在西南和朝廷之間製造一場徹底的大混亂。
羅雲罡雄心勃勃,幷不甘心被限制在西南這方寸之地,被鄭鐸看穿了心思,而羅藺氏、羅雲裳他們和蕭阮的數次衝突,更是加劇了這權欲之心的膨脹,徹底被鄭鐸利用。
「鄭鐸……難道是……」蕭阮猜測道,「和那個被你處死的鄭平有關的?」
「是,」藺北行點了點頭,「是鄭平的兒子,也是雲罡的表弟,雲罡想要照顧他,便禀明了我,把他收到了軍中,沒想到却成了禍害。」
「他怎麽會有這麽大的膽子?」蕭阮覺得不對勁。
藺北行森然道:「你說得對,他沒有這麽大的膽子,你猜,是誰在他背後支持?」
蕭阮悚然一驚,在腦中把可能的人物都搜羅了一遍,最後遲疑著問:「難道是……太子?」
「對,」藺北行從齒縫中擠出一個字來,「那鄭鐸還不肯承認,栽贓陷害三殿下,說是三殿下一直喜歡你,恨我把你搶走,便要趁亂殺了你泄恨,讓我痛悔終生。」
蕭阮倒吸了一口凉氣。
「賀平寧審了幾日,最後安排了一場劫獄把鄭鐸救走,陪他兜了兩圈,這才讓鄭鐸吐露了幕後元凶。」藺北行道,「周衛熹他一直暗中查探西南的動向,知道我殺了鄭平後,便遣人潜入西南,拉攏鄭鐸許以厚利,鄭鐸也一心要復仇重振家威,便效忠了周衛熹。」
這一次,周衛熹的陰謀不可謂不毒,若是成了,那西南和朝廷之間勢必勢同水火,藺北行和蕭阮也必定會心生齟齬、漸行漸遠。
「他爲什麽要這樣做?」蕭阮覺得簡直不可思議,周衛熹這樣一個□□太子,爲什麽要妄圖攪亂朝廷和西南的關係?對他有什麽好處?
「鄭鐸說,他這次幷沒有想要射死你,只是想把你射傷,最好能趁亂擄走,」藺北行的臉色鐵青,「看來,周衛熹一直覬覦你,這份賊心一直沒有死,伺機還想把你占爲己有。」
蕭阮氣得渾身發抖:「他真的是瘋了。」
「還有,我琢磨著他這是一石二鳥,」藺北行分析道,「你和三殿下素來交好,他怕我幫三殿下,便先下手爲强讓我和朝廷徹底交惡,然後下一步應該就是讓三殿下出兵討伐我,讓我們倆鬥個你死我活,然後他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蕭阮半晌說不出話來。
人心的歹毒,可見一斑。
「周衛熹,你等著,」藺北行的目光陰沉,從敞開的窗戶中看了出去,看向京城所在遙遠的東北,「我勢必要讓你嘗一嘗被以牙還牙的滋味。」
不得不說,周衛熹這樣的陰狠手段一旦暴露,簡直就是自掘墳墓。以藺北行的手段,蕭阮相信,用不了多久,周衛熹必定會在奪嫡之爭中敗下陣來,阿卓的血仇必定得報。
頭七過後,藺北行以厚禮重葬了阿卓,蕭阮的胎像已穩,也得以送了阿卓一程。
葬禮上,蕭阮見到了阿卓的父親和弟弟。這位諾羅部洞主幷沒有太大的悲傷,只是裝模作樣地抹了兩把眼泪,便一直和藺北行、蕭阮套近乎,提了很多要求,讓藺北行幫他穩固勢力範圍,唯有弟弟阿諾,雖然沒有眼泪,但眼神悲戚,看得出來十分傷心。
阿諾才剛剛十一二歲,個頭不高,身形也很瘦小,他的五官長得和阿卓有幾分相像,看得出來以後必定會是個俊朗的少年。藺北行已經把他接到了南昭,安頓在了原來阿卓住的房子裡,替他請了先生和武師,幷允他隨時可以出入靖安王府。
蕭阮抱住了阿諾,剛一出聲,泪水便滾滾而下:「你別怕,以後有我,我就是你的姐姐。」
阿諾懂事地替她擦眼泪:「王妃,你別難過了,我姐姐很喜歡你,說你是這世上最好的人,她說她做了一件對不起你的事情,你不喜歡她了,她特別難過,現在你又重新喜歡她了,她在天之靈,一定會很高興的。」
「你姐姐她也是世上最好的姑娘,」蕭阮哽咽著道,「阿諾,你要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這是你姐姐對你的期望。」
阿諾鄭重地點了點頭。
細雨綿綿,靈柩一路送往墓地,落下安葬。
祭拜完畢,藺北行扶著蕭阮正要回去,臺階上有人緩步走了上來,正是羅雲罡。
他的頭髮披散著,神情憔悴,眼神茫然,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了阿卓的墓碑上。
蕭阮看著這個男人,心裡不知道該是憎惡還是同情。
這場兵變,被羅雲罡拉攏的將軍有十來位,但那日一起參與圍攻王府的幷不多,蕭阮那日說了,「脅從者都不被追究」,藺北行一一查實後,便嚴厲訓誡了一番,將他們平調了職位,唯有幾個爲首的,革職入獄,聽候發落,羅雲罡是主謀,自然也難逃法網。
但阿卓生前,曾替羅雲罡求過情,蕭阮不得不顧念阿卓的遺言,向藺北行求了情。昨日,藺北行就把羅雲罡從牢裡放了出來,但是所有的軍中職務已經被一幷撤除,他現在只是一個戴罪之身的平民了。
所有的野心勃勃,在這一刻盡數化爲烏有;最心愛的寵妾慘死,罪魁禍首就是他自己。
「王爺……我來看看阿卓。」羅雲罡喃喃地道。
藺北行沉默了片刻,拉著蕭阮讓開了一條路。
羅雲罡沒有動,定定地看向蕭阮,忽然問道:「王妃,你到底給她灌了什麽**湯?爲什麽她寧願背叛我也要救你?我什麽地方對她不好?」
「因爲我和阿卓相交,貴在以心,我就算再恨你,也願意看在阿卓的份上原諒你,」蕭阮緩緩地道,「而你對阿卓,只是主子對妾的恩寵,若是阿卓勸你放弃這場兵變,你會仔細斟酌還是固執己見?你會好言解釋還是將她囚禁斬殺?結果不言而喻,是你的品性和貪欲,將阿卓推到了背叛你的境地。羅雲罡,你若是還要記恨阿卓,倒不如記恨你自己,她最後臨死替你求了寬赦,你對她的好,她已經徹底還給你了,你們兩不相欠,不要再去打擾她了。」
羅雲罡呆滯了片刻,眼中掠過一道痛苦之色。
「兩不相欠?」他低聲笑了起來,「沒那麽容易……她死了也是我的人,我要和她算清楚這筆賬。」
「你什麽意思?」蕭阮的眉頭皺了起來。
羅雲罡充耳不聞,踉蹌著往上走去,在阿卓的墓碑前坐了下來。
雨絲打在了他的身上,從他的髮梢滴落,那身影蕭瑟,爲這墓地平添了幾分凄凉。
「走吧。」藺北行摟住了蕭阮,「看他的樣子就明白了,他可能才發現他是真心喜歡阿卓的。現在他痛不欲生,也算是對他這次兵變的最好懲罰了。」
兵變之禍,消弭於無形,除了那一晚的驚心動魄,南昭城很快就恢復了原來的平靜和繁華。
老王妃那日被哄騙出城,回來後才得知這場驚變,對羅藺氏徹底失望,再也不想管他們的閒事了,羅家人在王府算是徹底銷聲匿迹,再也不會來騷擾蕭阮了。
蕭阮的肚子日漸大了起來,露出肚皮,有時候能瞧見孩子拳打脚踢在肚皮上拱起來的模樣,若是正好藺北行有空,蕭阮便會握著藺北行的手和孩子玩上一陣。
日子過得溫馨而甜蜜。
唯一不好的,可能就是兩人依偎著情熱時,不得不因爲孩子的緣故而克制。蕭阮還好,藺北行却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有些難熬。
每逢這個時候,藺北行便會咬牙切齒地說上一句,「真是上了大舅子的當了。」
蕭阮納悶,這怎麽和蕭亦珩扯上了關聯?
「還不是他說,生孩子只是嬤嬤、奶娘的事,壓根兒煩不到我們倆,」藺北行一想起這個就來氣,「瞧瞧他現在還沒出來,就把你我都輪番折騰了一遍,只怕出來後這事也少不了,大舅子這不是存了心坑我嗎?」
蕭阮看著他的模樣,忍不住就想笑。
「還笑?」藺北行威脅地逼近了,「再笑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蕭阮輕撫了一下緊皺的眉頭,在他鼻尖上親了一下:「藺大哥,你就不想有個長得和我一樣的粉嫩嫩的孩子朝你叫一聲爹爹嗎?那藕節一樣的手臂抱著你、親著你,只怕你的心都要化了。」
藺北行想像了一下這樣的畫面。
算了,繼續忍吧。
這一日休沐,不過藺北行也沒歇著,在書房裡接見了幾位外地過來的將官,午膳也只是匆匆吃了兩口。
蕭阮擔心藺北行餓著,便讓人做了點心,她親自端了進去。
從書房裡出來的時候,她瞧見賀平寧和陳碑之兩人一起從走廊那頭走了過來。
「王妃。」兩人齊齊上前見禮。
蕭阮應了一聲,正要離開,賀平寧却叫住了她,有些尷尬地道:「王妃,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說,不知能否借一步說話。」
蕭阮楞了一下。
那晚驚變之後,藺北行十分惱火,要不是有阿卓的事先預警,要不是蕭阮使計拖延了時間,不僅商易仁要被殺,蕭阮也難逃被殺或者被擄的下場。
賀平寧作爲受命鎮守南昭軍府的主將,被羅雲罡誑出城外,耽誤了一兩個時辰,雖然後來及時趕到,也難逃其咎,被打了二十軍棍,足足休養了大半月才好。
蕭阮一直以爲賀平寧心裡只怕要更恨她了。
幸好,賀平寧沒有表現出對她的怨恨,反倒好像對她彬彬有禮了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來王府的次數也比從前要多了。
不過,像今天這樣鄭重其事地要和她說話,還是第一次。
「賀大人客氣了。」蕭阮往旁邊走了兩步,示意身旁跟著的婢女們退開一些。
賀平寧欲言又止,一副難以啓齒的模樣。
蕭阮越發納悶了,從前賀平寧就連教訓她的話都說得頭頭是道,今天這是怎麽了?
「賀大人,有什麽話你儘管說就是。」她忍不住鼓勵了一句。
賀平寧鬆了一口氣,終於下定决心開了口:「王妃,我今日是想來和你提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