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蕭阮心裡雖然疑惑,面上半分不顯,配合著羅藺氏說了幾句恭維話,盼著能把她打發過去。
羅藺氏却沒有要離開的意思,興衝衝地道:「阮兒啊,我聽說你喜歡書法,便備了一套我們這裡産的筆墨紙硯,已經送到你房裡去了,你用用試試,如果喜歡的話,我便讓人多買一點。」
「多謝姑姑了,」蕭阮客氣地道,「不過筆墨紙硯我從京城帶來了很多,用用够了,姑姑就不用麻煩了。」
「那可不一樣,說不準是西南這邊的用著趁手呢。」羅藺氏熱情地道。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蕭阮的腦中掠過一句話來,只怕羅藺氏是有什麽陷阱挖著想讓她往下掉。她一邊警醒著,一邊客氣地應了:「那就多謝姑姑了,正好,我這裡也有幾樣從京城帶來的小玩意兒,等會兒姑姑順道帶走。」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看上去一片其樂融融。
這邊正說著,那邊又有賓客進來了,蕭阮正中下懷,和羅藺氏頷首致歉,快步迎上去接待賓客了。
來的賓客是一對夫妻,已經年過而立,穿得都很是簡樸。男的留著鬍鬚,一副風度翩翩的文人模樣;女的妝容素淡,談吐優雅,頗有幾分才女風範,蕭阮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他們上前替老王妃祝了壽,一聽姓名,蕭阮才恍然大悟,這兩位就是朝廷派駐在南昭郡的刺史商易仁和他的夫人商俞氏。
商易仁隨後向蕭阮見禮,眉梢眼角都透著一股喜悅之色:「下官一直久仰王妃的大名,盼著王妃早日到西南來,今日一見,王妃果然系出名門,談吐風姿都於普通人不同。」
「商大人客氣了,」蕭阮連忙道,「我祖父曾提及過你的名字,說你是他的得意門生,日後還請你多多指教。」
商易仁一臉的羞慚:「讓王妃見笑了,我才疏學淺,實在是有愧於太傅的教誨和重托。」
這話聽起來有些异樣,蕭阮心裡納悶,不由得問了一句:「商大人年紀輕輕便已經高舉三品刺史之位,怎麽會是才疏學淺呢?
商易仁嘆了一口氣,却沒有說話,商俞氏扯了他一下,柔聲道:「今日是老王妃的壽辰,你這唉聲嘆氣的,讓人瞧見了又要說閒話了。」
「不說不說,」商易仁擠出了一絲笑容,「王妃,我聽說你喜好詩文、擅長書法,內子算是同好,王妃若是得空,倒是可以指點一二。」
「夫人也喜歡這些?」蕭阮有些意外。
「是啊,我從前在有幸跟隨陳安居士上過女學,也算得上是粗通文墨。」商俞氏恭謹地道。
陳安居士是一霄書院白飛帛的師妹,算得上是大乾老一輩才女中的翹楚,不過早年就得病去世了。商俞氏師從於她,一定也是精通詩文。
蕭阮高興地道:「夫人若是不嫌弃,儘管到我府上來,指教不敢,倒是可以切磋一二。」
商易仁看著她,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王妃這樣鐘靈毓秀之人,實在是……唉……」
蕭阮聽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位刺史一直話裡有話的,是對藺北行不滿嗎?
旁邊一陣輕咳聲傳來,三人轉頭一看,居然是藺北行。
商易仁和商俞氏趕緊上前見禮,藺北行的臉色很不好看,不過說話還是客客氣氣的:「不必客氣,我找王妃有些事情,你們在聊什麽?若是要緊,我等一等。」
商易仁很是吃驚,目光在藺北行和蕭阮之間來回打了個轉:「不,不要緊,王爺請便。」
蕭阮有些納悶,賓客們都到得差不多了,已經去左右兩廳一一落了座,眼看著就要開席,藺北行現在過來幹什麽?他這一過來,左右兩席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們倆身上,衆目睽睽之下,她再大方也難免覺得彆扭。
難道是有什麽大事發生了嗎?
這一想,蕭阮不免有些緊張,壓低聲音問:「出什麽事了?
藺北行沉著臉,好一會兒才問:「你和商易仁在聊什麽?他是不是說我壞話了?」
蕭阮楞了一瞬,「噗嗤」樂了。
「笑什麽?」藺北行不滿地道,「你千萬別聽他的,這個商易仁整天婆婆媽媽的,在我面前念叨禮儀仁孝愛、天地君親師,我聽得煩了轟他出去過兩回,他一定對我沒什麽好話。」
「你眼巴巴地趕過來,就是怕他在我面前告狀?」蕭阮忍不住想笑,「我的王爺,人家好好地和我聊天呢,沒有說你半句不字,行了吧?」
藺北行不太相信:「他都上奏參了我好幾本了,如今見到祖父的孫女,還不得和見了親人一樣?」
蕭阮仔細回想了一下,還真的是,以商易仁剛才那說話的神態語氣,再聊兩句,指不定還真的會向她吐苦水了。不過,這自然不能告訴藺北行。
她瞪了藺北行一眼:「別胡說了,他只是說了幾句客套話罷了,你這樣提防著他,倒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了。」
「我小家子氣?」藺北行義正辭嚴地教訓道,「你居然這樣幫著外人埋汰自己的夫君?等客人走了,本王要好好教訓你一番。」
「你……」蕭阮的臉頰飛起了紅暈,「好好的,你又胡說些什麽。」
「我可沒有胡說,阮妹妹,」藺北行心癢難耐地哄她,「你若是怕了,到時候說上幾句好聽的,我就饒了——」
話音未落,不遠處傳來了「嘖嘖」的響聲,他轉頭一看,幾位好友正摟肩搭背地站在不遠處看熱鬧。
「王爺,我們還當你去了哪裡,原來是在這裡和王妃說悄悄話。」
「雲罡,剛才是我眼花了嗎?我們王爺向來就是一張冷臉,怎麽也能這樣柔情似水?」
「我知道,王爺莫不是中了蠱了?」
……
「胡說些什麽?還不快來見過王妃?」藺北行的臉有些挂不住了,威嚴地掃了他們一眼,只可惜,從柔情似水瞬息要變成他向來的冷厲肅殺,難度頗大,這讓他的眼神也大大打了折扣。
好友們笑著過來了,一一上前見了禮。
左邊的一個俊朗挺拔的,長得和羅雲裳有六七分相似,是藺北行的表哥羅雲罡,右邊的一個身材魁梧,名叫馮征,他們兩個都是藺北行的左膀右臂,在靖安軍中擔任要職,跟著藺北行從戰場中厮殺過來的,感情莫逆,而中間的一個則斯文了很多,名叫趙雲田,在南昭郡府中任司馬一職。
幾個人聊了幾句,開席的時間到了,藺北行親自把蕭阮送入了西廳。
一見他進來,原本聊得熱火朝天的女眷們一個個都噤了聲,滿屋子的說話聲漸漸地小了下來。誰都知道這位靖安王平生最討厭煩雜聒噪的所在,也不喜女人的鶯鶯燕燕之語,從來沒有在婦人雲集的場合出現過。曾經有下屬爲了犒勞靖安軍的一場大勝,自作主張叫了一群清倌前來替靖安王解乏,結果全被轟了出去,那個下屬也被打了軍棍。
「太吵了,女人嘰嘰喳喳的,聽著就讓人心煩。」
聽說,這位王爺面對著一群國色天香的美人時,十分無情地吐出了這麽一句話。
爲此,聽到靖安王賜婚娶親時,這滿城的女眷們都爲這位遠道而來的王妃捏了一把汗,也不知道這嬌滴滴的姑娘面對這位不懂得憐香惜玉的王爺時,會是怎樣的受罪。
「祖母,是我拉著她說了幾件事,不是她晚了。」傳說中殺人如麻的靖安王向老王妃解釋。
「王妃這幾日胃口不開,你們都仔細伺候這點。」傳說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一般的靖安王朝著下人們吩咐。
「阮妹妹,這幾日你辛苦了,多吃點,不要瘦了。」傳說中厭惡女子的靖安王對王妃溫柔體貼。
……
藺北行走了,滿屋子的女眷都瞪大了眼睛。片刻之後,竊竊私語聲重新又「嗡嗡」地響徹了西廳。
這一頓壽宴十分豐盛,一直持續到了戌時,這才賓主盡歡,各自散去。和迎賓時相比,和蕭阮前來道別的女眷們又熱情、尊敬了好幾分,眼中都帶著止不住的艶羨。
能將藺北行這樣的百煉鋼化爲繞指柔,足見這位王妃在藺北行心中的分量,怎麽能不好好地套套近乎呢?
總算將客人都送走了,喧鬧的王府安靜了下來,老王妃年紀大了,經不得累,宴席結束就回房歇息了,藺北行也不知道去了哪裡,蕭阮在門口張望了片刻也沒見他的人影,便揉了揉笑得有些發酸的腮幫子,離開了府門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剛進院門,裡面就有人迎了出來:「阮兒,今天你可忙壞了吧?到底是京城高門大戶出來的,一點兒都不怯場,大家都誇你有王妃的氣度呢。」
蕭阮有些頭疼。
忙了一天了,還要應付這位心思叵測的姑姑。
「姑姑謬贊了,我只是和祖母、姑姑學著接人待物罷了。」她謙遜了一句。
兩人一邊說一邊到了廳堂中坐了下來,又寒暄客氣了兩句,羅藺氏終於切入了正題:「阮兒啊,我這次來是有件要事要拜托你的。雲裳的姑父出了點事,也不知道是誰在挑撥,北行誤會了,便把他下了獄,我本來想去拜托母親求情,可母親到底年紀大了,不好煩擾她,不如你晚上幫我和北行說一說,網開一面,放了雲裳的姑父,大家都是一家人,小懲大誡給點教訓也就是了,何必傷了和氣,你說是吧?」
蕭阮恍然大悟。
原來羅藺氏今天反常地對她這麽客氣,是有求於她,想讓她去藺北行那裡當說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