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藺北行向來看不慣這些悲春傷秋、紙上談兵的文人,慕呈青尤甚。一聽這話,他頓時笑出聲來:「你每天吹噓你的小師弟和你志趣相投、心照神交,原來連他回沒回江南都不知道。」
慕呈青冷笑了一聲:「都說了是心照神交了,和他身在何處又有何關係?」
藺北行哈哈大笑:「只怕是不得不敷衍你吧,爾沅正是少年心性,此時春光大好,誰愛和你品讀詩文、談古論今?」
慕呈青出言譏諷:「閣下只知道舞刀弄槍,怎麽能體會到書中自有顔如玉的精妙?爾沅這樣一個字字珠璣的妙人,和這等粗人有什麽好說的?只怕聊上兩句就大眼瞪小眼沒話說了。」
藺北行嗤笑了一聲:「你說的什麽笑話?爾沅現在是我的小兄弟,很聽我的話,我們倆聊得特別投機,一起聽曲兒一起逗鳥,不知道有多開心了。你呢?你從書院出來後有見過他嗎?」
「小兄弟?聽曲逗鳥?」慕呈青一臉的不信,「是你在夢裡吧?」
「一派胡言!」蕭亦珩終於忍不住了,一臉慍怒地壓低了聲音,「爾沅是我弟弟,和你們倆都沒有關係,不要在大庭廣衆之下再提他的名字了。」
他轉頭拉過蕭阮,沉聲道:「二妹妹,我們走。」
蕭阮心虛,不敢去看那兩位的表情,垂首忙不迭地跟著走了。
蕭陳氏在帷帳中正急得團團轉,一見她進來了鬆了一口氣,埋怨道:「你去了哪裡了?皇后娘娘都讓人過來問了兩遍了!」
「是啊,二姐你怎麽到處亂走?這可是宮裡,不比江南,宮裡頭的貴人都一個個看著我們呢,出了什麽差錯,被耻笑的可不止是你,還有我們整個蕭家。」蕭玨在一旁不滿地嘲諷。她爲了在這場賞春宴裡脫穎而出,花費了不少心思,眼看著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就在前面,她却還得等著蕭阮一起前去見禮,白白浪費了這麽大好的時光。
「些許小事,三妹居然還能扯到蕭家臉面上去,這也未免太小家子氣了些。」蕭阮淡淡地道。
「你……」蕭玨氣白了臉。
「好了,」蕭陳氏慌忙拉過蕭玨,「你不要多嘴了,小心讓人看笑話。」
蕭玨立刻冷靜了下來。
的確,事有輕重緩急,現在不是和蕭阮吵架的時候。
她擠出了一絲笑容:「母親說的是,我們快點去拜見皇后娘娘吧,遲了只怕賞春宴就要開始了。」
臨玥閣裡熱鬧得很,京城中數得上的幾家貴女們都在,圍在嬪妃和皇子身旁,鶯鶯燕燕、熱鬧不已。
啓元帝一共有五位公主、四位皇子,太子殿下周衛熹是嫡長子,二皇子早天,三皇子周衛冀乃梅貴妃所出,今年十六歲,四皇子周衛旻記在林婕妤名下,生母不詳。
周衛熹溫雅、周衛冀俊美,兩位皇子一左一右坐在各自的母親身旁,自然而然地吸引了園子裡大半貴女的目光。
蕭玨也不例外,進了臨玥閣後,她雖然不敢直視周衛熹,但一直拿眼角的餘光偷偷打量著,眼中盡是迷戀之色。
蕭阮只能在心中嘆氣。
前世也是這樣,蕭玨在賞春宴中對周衛熹一見鍾情,又被皇家的富貴榮華迷了眼,在蕭阮和周衛熹定親之後依然不死心,屢次藉故和周衛熹見面,最後一次甚至自薦枕席勾引周衛熹,讓蕭家顔面掃地。
現在想想,以蕭玨的身份能够接近周衛熹,其中少不了別人的幫忙,這在其中牽綫搭橋、暗中攛掇的人,只怕和前世那個兩面三刀的手帕交脫不了關係。
一想到這裡,蕭阮的眼神一冷。她轉過頭來,目光在臨玥閣裡轉了一圈,最後在離周衛熹不遠之處看到了這位曾經的手帕交。
正巧,崔茱兒也凝神看著她,兩人四目相對,崔茱兒恍然回過神來,朝她展顔一笑,她目光却在崔茱兒臉上一掠而過,面無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前世賞春宴後,崔茱兒說是對她敬佩不已,多次下帖相邀,兩人切磋琴技、吟詩作畫,成了無話不談的手帕交。沒想到,手帕交是假,暗中覬覦她的未婚夫是真,可嘆她被蒙蔽了雙眼,直到最後才知道真相。
這一世,她就行行好,讓崔茱兒得償所願吧。
蕭陳氏領著子女們上前一一見禮,皇后朝著蕭阮招了招手:「阮兒,過來,給她們瞧瞧這從江南過來的水靈人兒,省得總說我言過其實。」
整個臨玥閣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這便是蕭家二姑娘嗎?果然長得漂亮。」
「大長公主真是有福氣。」
「你們倒是瞧瞧,和大長公主年輕的時候還真有幾分相像呢。」
……
蕭阮淺淺一笑:「皇后娘娘謬贊了,這裡的姐姐妹妹們一個個都比我强,論嫻雅,我不及崔家姑娘;論琴技,我不及餘家姐姐;論手巧,我更是不及陳家妹妹,皇后娘娘再誇我,我可要羞得鑽到地底下去了。」
這一番話說得十分得體,原本臨玥閣中的貴女們一個個看向蕭阮的眼中都有幾分嫉羨,這下神色都和緩了起來。
「真是個懂事的孩子,」皇后身旁的梅貴妃笑道,「蕭家的姑娘可真是教得好,你身後的是你的姐姐?不對啊,我怎麽沒聽說蕭家還有大姑娘的?」
蕭玨待了片刻,才明白過來這是在說她,臉騰地一下就漲紅了起來。
蕭阮也楞了一下神,還是蕭陳氏回過神來,趕緊解釋:「回貴妃娘娘,這是我家的三姑娘蕭玨,是阮兒的妹妹。」
梅貴妃有些尷尬:「哦,原來是三姑娘,長得倒也挺好看的,蕭夫人,你可真有福氣。」
「瞧你這眼神,」皇后與她向來不睦,見她眼拙,忍不住用帕子掩住了嘴笑了起來,「這是玨兒吧?幾日不見,這個頭倒是拔高了不少,都快趕上你姐姐了。」
「是長高了一些……」蕭玨趕緊應道,她還要再趁機多講幾句吸引周衛熹的注意力,只可惜旁邊的人七嘴八舌的,把話題扯了開去,早就沒人注意到她了。
蕭阮去和周荇宜說話了,蕭陳氏也和幾位夫人聊起了家常,蕭玨偷偷一看,周衛熹一邊在和皇后說話,一邊不時地瞟向蕭阮,那眼神溫柔,嘴角含著一絲笑意。
她心裡酸溜溜的,越發難過了。
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這是已經看中了蕭阮了嗎?
她打扮得老成了,爲什麽也沒人提醒她?怪不得蕭阮出門前還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一定那時候就在心裡嘲笑她了。
現在怎麽辦?眼睜睜地就看著自己這樣出醜嗎?
忽然,她的目光一凝,落在了皇后手中的帕子上。那綉花紋樣繁雜精美,料子柔順絲滑,一看就不是凡品,好像在哪裡看到過……
還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來,有內侍急匆匆地走入閣內,躬身回禀:「皇后娘娘,四殿下來了。」
「來了便來了,在旁邊加個位置吧。」皇后輕描淡寫地道。
周衛旻進來了,內侍抬著桌幾不知道往哪裡放。按宮規,周衛旻是四皇子,應該坐在另兩位皇子的身旁,可現在兩位皇子身旁都有人了,也沒人有讓位的意思。
「沒地方的話,到我旁邊來吧。」周荇宜淡淡地說了一句。
蕭阮原本就跪坐在周荇宜身旁,立刻起身讓了位。
周衛旻面無表情地斜睨了她一眼,那雙狹長的丹鳳眼眼尾微微上挑,一派冰冷凉薄,仿佛在說:看看,聽你的鬼話我來了,結果自己給自己找氣受。
蕭阮輕聲道:「四殿下看著點路,走好。」
周衛旻迅速地收回了目光,目不斜視地走了過來,經過她身旁時輕吐出兩個字來:「多管閒事。」
真是個彆扭的小孩子。
明明聽她的話過來玩了,却一臉不情願的模樣。
蕭阮忍不住想笑。
皇后冷眼旁觀看得真切,心口那處仿佛被什麽堵住了似的,悶得慌。她早就看中了蕭阮做兒媳婦,想借助蕭家和大長公主之力讓周衛熹的太子之位更加鞏固,可這蕭阮,怎麽這麽沒有眼力見兒,總和那個上不了檯面的小賤種扯上關係?
她忍不住用帕子掩住了唇,咳嗽了兩聲。
「皇后娘娘,你這是身子不舒服嗎?」有人很是突兀地問了一句。
皇后抬眼一看,是蕭玨。
皇后心裡不快,淡淡地道:「沒什麽,只是春天到了,到處是柳絮,喉嚨有些癢。」
「皇后娘娘,你的帕子綉得真好,料子也好,是京城沒有瞧見過的式樣呢,」蕭玨盯著那帕子,心口怦怦亂跳著,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要虛飄飄的。
「是啊,綉得真不錯。」隔著一個座兒的淑妃娘娘笑著道,「方才我還在想著,這也不知道是誰送給娘娘的,還想問娘娘討來瞧瞧花樣呢。」
皇后的臉色稍稍和緩了些,把帕子遞給了淑妃:「你細細瞧瞧,到底是江南出來的人,鐘靈毓秀的,手上綉出來的花也特別有靈氣。」
淑妃笑著接了過來:「原來是蕭二姑娘綉的啊,怪不得。」
蕭玨的心一定。
果然,蕭阮李代桃僵,用婢女綉的帕子說是她自己親手綉的了。上次在萱蘭苑裡她看得一清二楚,這明明就是蕭阮身邊那個叫禾蕙的婢女綉的,若是在這麽多人面前揭穿了蕭阮的謊言,讓蕭阮顔面掃地,看還有誰會喜歡她!
她一派天真地嚷了起來:「不能是二姐姐綉的吧?我也瞧見過這帕子,我二姐姐身邊的婢女綉的和這個一模一樣,我二姐姐什麽都好,就是女紅不行……」
衣袖被用力地拽了拽,是身後的蕭陳氏。蕭玨的心一橫,半點沒有遲疑,一口氣就把想好的話全說了出來,「二姐送出去的帕子,都是那兩個婢女綉的,我還在心裡羡慕呢,要是我也有這麽兩個手巧的婢女就好了。」
皇后楞住了。
蕭陳氏急得後背出了一身冷汗,壓低聲音道:「玨兒,你胡說些什麽!」
周荇宜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
臨玥閣裡的說笑聲漸漸消失,女眷們齊齊朝著蕭阮瞧了過去,好幾個膽大的壓低聲音竊竊私語了起來。
「連綉個帕子都要婢女代勞,可真是笑話。」
「這還是送給皇后娘娘的,也太不誠心了。」
「難道還對皇后說是自己親手綉的吧?欺瞞皇后,那可是大罪。」
……
梅貴妃樂了。
這下輪到她擠兌皇后了:「姐姐這也眼拙了嗎?莫不是把婢女綉的當成了蕭二姑娘的手筆?」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妹妹真是欠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