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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嬌春》第6章
006

  這一晚上,沈棠夢見許多過去的時光,關於金陵,關於爹娘,關於院子裡的那顆海棠樹。她坐在樹下的秋千上,娘親溫柔地替她梳頭,爹在一邊會告訴她許多關於外面的世界。

  醒來時,盯著淺粉色的勾花床幔,她仍舊有幾分不能回過神來。

  這裡是盛京,不是金陵,爹娘也不在了。

  她麻木的起身,一直在門角守著的良辰看見了,立即上前詢問著,「姑娘可是要洗漱?」

  「嗯。」

  沈棠剛點頭,良辰就走到門口,對外面招招手,就有六個丫鬟分別捧著刻花銅盆、蓮花漱口和粗鹽皂角等進來。

  良辰擰了熱面巾想要替她擦拭,她偏頭躲過去,將面巾拿了過來,看著屋子裡面忽然出現的這麽多人看,小聲說了,「我不需要這麽多的人,你讓她們下去吧。」

  丫鬟們面面相覷,良辰有些爲難。

  照理說沈棠只是一個姨娘的外甥女,自然不需要她們這麽照顧。可她搬到聽鬆院是老夫人開的口,用的世子爺的名頭,誰敢怠慢了?

  「姑娘,這裡就是這樣的規矩,若是侍候不好的話,萬嬤嬤也會罰我們的。」她見沈棠有幾分鬆動,招手讓丫鬟將清水端到前面來,「這王府裡就是這樣的規矩,姑娘也不要覺得彆扭。這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你總要學會適應是不?」

  沈棠也不知道她說的是否是真的,以前的沈家沒有這樣的規矩,小姨的湘芙院也沒有。她彆扭地在一屋子人的侍候下收拾好。

  良辰又拿了幾套繁複的衣裙給她看,「姑娘,您瞧瞧你喜歡什麽樣子的。」

  她一眼就瞧出這些都不是自己,應該都是新做的,怕是她穿了這身衣服礙了世子爺的眼,特意做出來的吧。

  心裡嘲笑了自己一聲,却也不得不順從。就像萬嬤嬤說的那樣,如果陸持心裡舒坦了,她的日子也能好過不少。

  「世子爺他喜歡什麽樣的?」

  良辰心裡也沒有譜子,聽鬆院裡的人多,可世子爺自幼就不喜旁人近身,一直照顧他的是幾個嬤嬤和隨行的小厮。真若說是喜歡什麽,也不知道。

  但她瞧著世子爺素來穿些素淨的衣裳,就挑出了一身水藍色綉淺茜色小花的長裙,不張揚却落落大方,也挑不出什麽錯。

  沈棠換上之後去了正屋,陸持正在書房練字。

  見到她來,抬頭看了一眼,目光觸及到她身上穿著的衣服時,猛然沉了下來。

  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沈棠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自己的裙擺,「怎麽了,這個是... ...」

  「誰讓你穿這個的?」視綫一瞬間變得銳利起來,陸持將毛筆扣了下來,發出一個沉悶的聲音,不容置喙,「去換了。」

  良辰說他喜歡這樣式樣的衣服,現在又要自己去換掉。沈棠覺得他就是在故意刁難自己,不管自己做什麽他都是不滿意的。

  咬著唇站在原地,視綫落在透過簾子鑽進來的一抹陽光上,不去說話,無聲地抗議。

  下一刻,手腕突然被人攥住,沈棠吃痛地抬頭,就撞進了一雙蓄著寒氣的眸子裡。

  兩個人離得很近,她甚至能聞到隱藏在草木香氣之下一種特殊的味道,是陸持獨有的,淺淡的却直往人的腦子裡面衝,霸道地留下印記。

  頭皮一疼,她被人揪著頭髮被迫抬起頭,有種無所遁形的窘迫和難堪。

  「昨日我和你說了什麽,嗯?」尾音上挑,泛著危險的氣息。

  沈棠抿唇不說話。

  很快衣襟被人揪起,身子失衡,脚步踉蹌的被少年拖著往外面走。

  院子裡的人很快就注意到這點子動靜,停下手中的動作伸頭去看發生了什麽,却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勸說什麽。

  沈棠就像是一個破布般,被人直接扔在地上。背後抵上凳子的尖角,疼得她眼泪都被逼出來。

  良辰被嚇了一跳,都說世子爺的性子古怪,可是她在院中幾年,也沒有見過人發這麽大的火。可他的臉色實在是瘮人,她咬咬牙,還是上前要將沈棠扶起。

  陸持冷眼瞧著,薄唇輕張開,「帶她去換身衣裳。」

  「是。」良辰不敢不從,連忙扶著沈棠去了裡間。

  一道簾子將駭人的視綫阻攔住,她才敢壓低聲音問,「這又是怎麽了,早上去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啊。」

  沈棠無力地扯出一個笑,最後發現嘴角都是僵硬的,沒有辦法做出表情,只能沉默地搖搖頭,不再開口。

  良辰沒再多問,去拿了衣裙給她換上。

  這衣服送來的時候,有送了佩戴的首飾,這紅色的衣裙自然不能配上藍色的簪花。良辰又趕著時間,重新給沈棠梳了一個小辮。

  整理妥當之後,她有些憂心地看著沈棠,「等會世子爺說什麽便是什麽,姑娘莫要爭執了。」

  不然,誰知道世子爺又要做什麽。

  到聽鬆院滿打滿算還沒有一天的時間,已經有兩個人對她說過同樣的話。沈棠想,只要陸持不爲難她,哪裡有這麽多的事情,爲什麽所有的人都認爲是她故意和陸持作對呢。

  因爲陸持是世子爺,她只是一個姨娘的外甥女。

  她要做的就是一個人形布偶,不可以有自己的一丁點想法,只要乖乖地受著陸持對她的任何擺弄。

  挑開簾子出去,陸持看了過來。

  依舊是沒有什麽表情,掃了一眼之後就只說了三個字。

  「再去換。」

  一個上午,沈棠都記不清楚被折騰了多少次,到最後都已經麻木。

  最後她換上了一身絳紅色的纏枝綉花長裙,式樣和第一次見到陸持時穿上的那一身衣服有些相似,但更爲精緻繁複。層層開放的海棠花從裙擺一直蔓延到腰身,金綫祥雲滾邊,流蘇腰封將腰綫勾勒出來。

  走動間,如同踏在盛開的花裡。

  挑開簾子的一瞬間,陸持的眼中滑過片刻的驚艶。似乎小姑娘本就應該穿這樣,嬌艶靈動的,無憂無慮地長大。

  「過來。」

  沈棠順從地走了過去,目光有些空洞,刻意將視綫放在陸持的身後,不去看他。

  陸持挑起小姑娘的下巴,總覺得還有什麽不對的地方。細細從她臉上看過去,開口,「笑一個。」

  沈棠覺得莫名其妙,最後扯著嘴角,露出一個要哭不哭的笑容來,一雙透亮的鳳眼裡水光點點,藏著纖細的哀怨,美得不可一物。

  這種變相地取悅到陸持,他碰了碰人的臉頰,像是在逗弄一個小動物,神色溫柔,「很乖,想要什麽嗎?」

  她哪裡敢要什麽,只希望陸持的性子能够正常些,不要再爲難她了。

  可這敢說嗎?她苦笑著搖搖頭。

  這不知道怎麽又惹到了陸持,他直接捏著人臉頰,將那一塊地方都染上了緋紅之後,才肯鬆手,「又不聽話了,是不是?」

  沈棠忍著疼,隨便扯了一個,「我想出去看看。」

  陸持的動作頓了頓,沈棠實在是怕了,連忙擺手,「我換一個吧,我... ...」

  陸持打斷她的話,站起身子來。他身量高,就算常年在病重,却出奇地沒有過分孱弱。寬肩窄腰,投下的陰影能够將沈棠完全籠罩住。

  「換什麽,等著吧,說不定那天我高興就帶你出去了。」

  下午,主屋那邊沒有一點的動靜,沈棠不敢相信陸持就這樣輕易放過自己。後來聽院子裡的丫鬟在說嘴,才知道陸持進宮去了。

  伯恩王府在盛京中不顯山不顯水,可誰遇上了都要給上幾分面子。靠的不僅僅是先伯恩王和老夫人積攢系下來的榮耀,還因爲陸持是東宮侍讀,和當今太子是從小長大的交情。

  當今皇帝子嗣不豐,以太子德行最爲出衆,且生母爲後宮之主,母系出身顯赫。等皇帝百老之後,皇位多半是交到太子的手上,到那時他陸持就是天子近臣,誰願意從一開始就將他得罪了。

  說得不好聽些,就算可以不給伯恩王面子,也要顧及著陸持。

  沈棠對這些不大感興趣,只是驚訝,陸持那樣的人居然也是正兒八經讀過書文的。

  「那我怎麽瞧著他經常在府裡,這個也是可以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的嗎?」

  「哪裡能的,世子爺最近一直病著,告了假。若是平日裡,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外面,就是休假了,那些爺也要過來請他出去的。」良辰正在綉荷包,頓了頓又說:「左右世子爺在府中的時日短,有些事情忍忍就過去,鑽進牛角尖才是對自己不好呢。」

  沈棠盯著手中做了一半的香囊出神,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良辰也沒再說了。

  因著陸持不在,沈棠也自在不少。美景是個喜歡鬧騰的,不知道什麽時候做了一個鶏毛毽子,就在院子裡和同齡的丫鬟玩。婆子們將差事做得七七八八,也不著急了,聚在一起說著零碎。萬嬤嬤雖說嚴厲了些,可這些事情也不拘束著。

  春日裡,陽光正好,好到讓她生出錯覺。如果陸持不在的話,就算在聽鬆院一直住著,似乎也不是什麽壞事。

  這樣想著,就聽見打理花草的婆子在閒談,說是要將聽鬆院裡裡外外的草地裡都翻一遍,免得蛇溜進來,將人給咬到了。

  這樣偷聽別人說話,似乎有些不好,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就聽見另一個婆子說,「照理說這人來人往的,那裡會有蛇在,也不知道王妃屋子裡蛇是怎麽溜進去的。」

  婆子說著就壓低了聲音,「剛聽外面在說,還溜進屋子裡,就在梳妝檯呢,嚇得王妃失手砸了不少的東西,還請了大夫來瞧呢。」

  沈棠呼吸一滯,想到了昨天晚上的那條蛇。她記得陸持那時候說的話——

  「這麽好的東西有別浪費了,送給我那位好『母親』吧。真是可惜了,沒能够送她一條活的了。」

  這蛇就是他故意養的吧。

  王妃處心積慮地要殺了陸持,甚至用上了下毒的招式。而陸持也在等待機會,將人置之死地。

  那麽她呢,現在被迫攪和進這件事情裡,又能活多長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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