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原來傾喜和元洲走到跟前後, 岑歡和沈棠才發現了兩個人。岑歡立即蹲下來和兩個孩子說話, 「你們怎麽到這裡來了,不是說要等我過去的麽?」
「他聽見有人在哭。」傾喜指了指元洲, 將目光放在另一個人身上,有些好奇地打量著,小聲問岑歡, 「姨母, 這個人怎麽了,爲什麽她要哭啊。」
糯聲糯氣,聽得別人一顆心都要化了。
「她呀, 找到了一件很重要的東西,太高興了。」岑歡看了一眼沈棠,見她避而不見,心裡面嘆了一口氣, 將傾喜抱起來,「我們去亭子那邊玩,讓這位……姨母一個人待一會好不好?」
傾喜點點頭, 岑歡抱著孩子要離開,元洲就跟在後面。他不經意轉身看了一眼, 脚下的步子就頓住。
面前的女子他昨晚正從畫上看過一回,比他見過的所有人都要好看, 右眉間有一個紅色的點,和他的一樣,傾喜因爲自己沒有, 還哭了好長的時間。
他張了張嘴,叫出了那個他在私底下練習了無數遍的名稱——「娘親。」
聲音有些小,但還是能够被聽得清清楚楚。仿佛是一道雷從頭頂上直直地砸下來,直擊靈魂深處。她耳旁全是嗡嗡嗡的聲音,一時間也不知道躲避,呆愣地站在原處。
元洲立馬上前,抬著頭看向沈棠,眼中堅定幾分,而後問:「娘親,你是不是專程來看我們的?」
沈棠曾經夢見過無數次兩個孩子叫她娘親的場景,這一聲似乎將所有的夢境撕碎開來,讓她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
陸持就在前頭,若是這個時候沈棠和兩個孩子相認了,後面又不知道會惹上多少的麻煩。岑歡倒是理智的,立即喚了沈棠一聲,「你先去屋子裡。」
沈棠回過神,看了兩個孩子一眼後,就要離開之際,有人扯住她的裙擺。
「娘親,你又不要得我們了嗎?」元洲抬起頭看她,臉上沒有多少的表情,垂下的手却緊握成拳頭,「我和傾喜以後會更加聽話的,你能不能陪我們一會,就一會兒。」
傾喜此刻也看見了沈棠,溜下岑歡的懷抱之後,直接往沈棠的身邊衝,一把抱住她腿,借,急切地說:「娘親,娘親,你不要走,我不想要你走。」
沈棠瞬間挪不動步子,兩個玉團子都是她想了很久的小人兒,她的心都軟成了一片。强行壓住要將孩子摟進懷裡的衝動,她啞聲說:「你們認錯人了,我不是……不是……」
後面話她怎麽也的說不出口。
「你是我們娘親,我記得。」傾喜急得快哭出來,她去拉沈棠的手往外面走,「爹爹就在外面,他知道的,你就是我們的娘親。」
是啊,陸持就在外面,要是再拖下去,說不定就撞見。世人都說時間是治愈的良藥,能够撫平過往的一切傷口,可是世人沒說,有些傷口在時間裡只會慢慢潰爛,越發惡劣。
陸持之於沈棠而言,就是一道會在時間裡潰爛的傷口。
她狠了狠心,蹲下來拉開傾喜的手,溫柔地將她額上的碎發歸攏到一起,「我以後再來看你們,現在,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等完成之後,我會一直陪著你們。」
傾喜聽不懂這些,她只知道一件事情,娘親剛見了他們就要走。這對於她來說,是一件完全沒有辦法能够接受的。
她從小就沒有娘親,每次眼巴巴地看著別人家的娘親將孩子抱在懷裡,都會在想,如果自己的娘親也回來了,會是什麽樣子,是不是也會抱自己,給自己做小衣裳,陪自己睡覺。她真的想了好久好久,一直都乖乖聽話,就是希望有一天自己也會有娘親。
現在她見到娘親了,可是娘親不喜歡她和弟弟,現在又要離開。往日裡堆積的情緒一下子就爆發開來,她「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玉雕般的臉被憋得通紅,「娘親……娘親,你不要走,傾喜以後……以後什麽都聽你的,你不要丟下傾喜。」
她見沈棠往前面走,想都沒有想就要追上去,一邊追一邊哭,「娘親,你不要走。」
岑歡在旁邊看著都是心酸,她難以想像,沈棠心裡又該是多麽難受。她忙上前去,將孩子抱在懷裡不讓她繼續往前面走,「傾喜,你娘親她有事情,過幾日就來找你好不好。不哭了,不哭了,姨母過段時間帶你去找她。」
傾喜全然聽不進去,蹦著跳著要掙開岑歡的懷抱,想要追上去,嚎啕著:「娘親,娘親……」
陸持過來時,就看見傾喜哭得喘不過氣來的樣子,他連忙將孩子抱在懷裡,輕拍著她的背部給她順氣,側過臉去親她的臉頰,哄著,「好了,不哭了。」
傾喜摟著他的脖子,眼泪鼻涕什麽的,全都蹭到陸持的肩膀上。陸持沒有在意,仍舊放低了聲音哄著。她漸漸收了聲音,却一下一下打嗝,有些喘不過氣來,她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我見到娘親了。」
陸持的動作頓住了,轉頭看見岑歡有些不自然的神色,胸腔中忽然滋出一種久違的衝動,類似冰封的湖面被砸開了小口子,然後裂紋鋪滿整個湖面。
而後他又很快鎮定下來,沈棠沒露面,總不會是不想見到兩個孩子,多半是爲了躲著他的。他哄著傾喜。「許是你看錯了,娘親現在還在很遠的地方呢,等過段時間她才能過來看你。」
元洲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此刻却突然冒出來一句,「沒有看錯,那就是娘親,但是她不要我們。」
他仰頭看向陸持,同沈棠相似的眸子裡全是困惑,有些緊張地去扣袖口上的花紋,「她……她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歡我和傾喜?」
「沒有的事情,她一直都很喜歡你們的。」陸持笑著摸了一把他的頭髮,「我們先回去,等過幾日,娘親就會過來接你們。」
兩個孩子都沒有說話,傾喜靠在陸持的頸間,仍舊在小聲地啜泣著,却都沒有再鬧下去。
陸持帶著兩個孩子出去的時候,同趕過來的福親王說:「我明日再親自上門來拜訪。」
福親王看了一眼兩個孩子,倒是也沒有直接拒絕,含糊不清地說了一聲,「明日說不準有什麽事情。」
「那我便等您回來。」陸持緊接著說。
「你願意等著,那便等著。」福親王只說了這麽一句,便往裡面走。
兩個孩子今日鬧了一天,回去之後,陸持將兩個人都哄睡著了。兩個白團子此刻安靜地凑在一起,窩在薄被裡,隨著呼吸,被子一起一伏,彰顯著生命的活力。
這是他和沈棠孩子,每次念及此,他便生出許多柔意來。這幾年的時間裡,他曾不止一次地在想,當初沈棠若是沒有走的話,現在他們會不會像是無數平凡人家一樣,有一個自己的小家。他們一起看著傾喜和元洲長大,教他們詩書禮樂,同他們一起玩鬧,過著他肖想已久的生活。
可沈棠有句話說准了,他活該是一個人孤零零地地活著。他坐在床邊許久,長時間地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
隔日,陸持獨自去了安延府,安延府的丫鬟引他去前廳,「福親王和兩位皇子才出了門,現在不在得府上。」
「無礙,我在這裡等著便是了。」陸持一早就預料到福親王會有刁難,此刻倒是心平氣和地坐了下來。
他相貌本就生得好,此刻收斂了性子裡的沉鬱,一身月牙白衫,倒是個清風朗月的翩翩公子。惹得幾個丫鬟紅了臉,借著換茶水的由頭進進出出,偷看了好幾回。
消息傳到後院時,岑歡和左初瑜正在陪著沈棠說話,聽了這話只是冷笑一聲,「有些人就只是生了一副好皮相,內裡都是黑透了,吃人不吐骨頭,也虧得你們還過去瞧。」
丫鬟們沒敢說話。
岑歡想想,估摸著陸持今日是爲了沈棠過來的,她見沈棠沒有什麽反應,自己倒是坐不住,想要聽聽前面到底在說些什麽,就找了一個藉口溜出去。
等她出去之後,左初瑜給沈棠倒了一杯茶,開口問她:「可想好了?」
左初瑜性子冷,一貫的話少,更不會主動去過問別人的事情。
她問起時,沈棠還有些略微的驚訝,而後的反應過來,才輕聲說:「想好了,我不會見他的,等孩子要回來之後,就立馬回去。」
「那兩個孩子都有些粘他。」左初瑜將手中的熱茶放在她面前,「不見到你,他是不可能放手的。我若是你,我便會同他見一面,將所有的事情說清楚。」
沈棠盯著面前的茶盞,微黃的汁水中浮著一個綠色的梗,在熱氣裡起起沉沉幾次,轉悠著沉到了杯底。
「讓我好好想想。」她如是說。
前廳中陸持近乎等了兩個時辰,福親王同盛承宣才過來。
見到陸持,福親王先是驚訝了一番,推說讓陸持久等了。而後他坐在首位上,眼睛都不抬起一下,笑著問:「世子爺過來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等會府上還有些事情,若是沒有什麽要緊的事情,我也不便留你了。」
他幾乎將趕客的心思放在明面上。
陸持却沒有絲毫的火氣,走到前頭來朝福親王行了一個禮,而後緩聲說:「晚生爲求娶令媛一事而來。」
話音剛落,福親王直接冷了臉,盛承宣在一旁聽著,冷笑了一聲,「世子爺真是好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