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兩個孩子上馬車之後都有些怏怏的, 提不起精神。陸持心疼兩個孩子, 在想鄭家還有哪些人。鄭家的老太爺是三朝元老,極有威望, 一力撑起了鄭家。其中鄭家大房的大爺和六爺最爲聰慧,可惜大爺年輕時捲進的黨派鬥爭中當街橫死,六爺尚公主遠離開朝政。鄭家其餘子孫倒是在朝中領了職位, 可惜建樹不多, 不足爲懼。
陸持有心要給鄭家的人一些教訓,盤算著過幾天讓鄭家大房的二爺往泗水走一趟,忽然手上出現一個小手的觸感, 傾喜掰著的手指,然後將自己的臉貼近陸持的掌心,歪過臉去看他,「有個有姨母對我們很好, 今天還給了我們一塊很漂亮的石頭呢。」
她說著就直起身,抓著自己腰間系的玉佩,獻寶一般地給陸持看, 「你瞧瞧,很好看, 元洲也有一塊,她還說要請我們去玩去。」
陸持動了動心思, 問:「她可說了什麽其他的事情?」
「什麽叫其他事情?」傾喜將手肘撑在他的膝蓋上,一雙小肉手托著臉蛋,眼裡寫滿了好奇。
不得不說, 兩個孩子的眼睛都像極了沈棠,陸持有片刻的恍惚,後面的話便沒有問出來,將話題給直接帶過了,「那你們想去那位姨母的府上玩嗎?」
傾喜頓了頓之後,才小聲回了一句,「想,可是我和弟弟兩個人不敢去。」
「明日我送你們過去。」
聽了這話,傾喜頓時高興起來,恨不得直接往人的身上跳,眼睛裡像是盛著細碎的光芒,「爹爹最好啦。」
元洲在一旁看著,低著頭沒有說話,到了晚上有些忍不住,偷偷問陸持,「今日那個姨母是不是……是不是……娘親。」
這方面他虧欠兩個孩子,說實在的,這些年他也動過心思,娶一個賢良淑德的名門貴女,不求的出身如何,只要能够對兩個孩子好些,能够照應這府中的一應內務。
可剛動了心思,腦海中便閃現過一個女子的臉,紅著眼角看他,似乎是在控訴,他就歇了這門心思。兩個孩子幾乎是她用命換回來的,倘若有一天她回來看一眼,知曉兩個孩子喚別人做娘親,只怕這輩子都要恨著她。
他確實做了許多對不起她的事情,就當是……就當是報應好了。
「不是,你們娘親不是她。」陸持摸了摸他的頭,然後轉身出去,過了許久才再次進來,手裡面拿著一卷書畫。
鋪展開,畫中赫然是一個女子安靜地坐在椅子上,含笑著注視著前方。畫的邊角有些磨損,可畫面整潔,上頭的顔色鮮艶如新,看上去就是被保存得很好。
兩個孩子都有些茫然,隱約知道些什麽,局促不安地看向陸持。
「你們娘親便是這個樣子。」陸持垂著眼,睫毛在眼窩出暈染出一片淡淡的黑色,眸子越發深沉,藏著無法言喻的深情,「她很好,很溫柔,你們小時候的時候,會天天抱著你們,別人都不能碰一下。」
兩個孩子都忍著泪,過了一會,傾喜才說:「娘親真好看,元洲和娘親一樣,這裡都有紅紅的點。」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有些委屈,頓時就哭了出來,「就我沒有,是不是因爲這樣,娘親才不願意要我的?」
「有的,只是你還沒有長大,等你長大之後,也會有的,你現在年紀還小呢,等長大之後你也會有的。」陸持將她抱起來哄。
可傾喜突然來了脾氣,在陸持的懷裡面哭得喘不過氣來,小臉都漲得通紅。陸持哄了很久,她才抽抽嗒嗒地問:「那娘親爲什麽不要我和弟弟?」
陸持想到沈棠臨走時的那一幕,有些說不出話來。沈棠性子軟,那樣的情况下,寧願將孩子留下也要離開,想必是恨毒了他吧。
他再開口時,聲音已經是沙啞難聽,「你們娘親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等她將事情做完之後,就會回來看你們。」
「那她什麽時候回來,我很想她。」
「會回來的,不回來,我就帶你們去找她。」陸持說。
「好,那你答應我的。」傾喜伸出手指頭,要和他拉鈎。
陸持將手遞了過去,心裡面在想,她應該也想看見兩個孩子的吧。
——
第二日陸持帶著兩個孩子去了安延府,晋國一行便住在安延府上。不過陸持倒是早早打聽了,此次晋國來人中有福親王和兩位皇子,而女眷中過來的只有兩位皇子妃。
他們來得倉促,提前幷沒有準備拜帖,是以福親王幷不知道他將兩個孩子也帶了過來。
陸持進來的時候,福親王正坐在首位上,大皇子和二皇子坐在兩側。三人臉上皆是沒有多少表情,氣氛莫名有些凝重。
兩個孩子本就有些怕生,敏銳查覺到這些人不歡迎自己,便拽著陸持德的衣角往他的身後躲,隻敢伸出一個小小的腦袋往前面看。
福親王一滯,看了一眼兩個孩子之後,收斂了渾身的氣壓,看向陸持,不輕不重地「世子爺今日怎麽過來了,這就是那兩個孩子麽?倒是挺乖巧的。」
真要是說起來,沈棠應該是像福親王多一些。
福親王雖然已年近半百,却沒有多少的老態,帶著文人特有的文雅和清高,看上去倒是隨和得很。可大皇子在晋國也是一等一的人物,此刻坐在下方却是被完全壓了下去,可見傳聞中福親王手段過硬所言非虛。
「孩子同皇子妃投緣,一直鬧著要過來,希望沒有叨擾。」陸持說話,身邊的兩個小厮便捧著堆到半人多高的錦盒過來了,「這是我特意準備的一些禮物,還請笑納。」
「我們在這邊自然是什麽都不缺,勞煩世子爺費心準備。」福親王笑得讓人如沐春風,却沒有一個人上前將禮物交過來。
他轉頭同一個丫鬟說:「去後面將兩位皇子妃請過來,說是來了貴客。」
這貴客自然不是指陸持,若今日他不是帶著兩個孩子過來,只怕連安延府的門都進不來,福親王哪裡還能這樣好聲好氣地和他說話。
沈棠是他唯一的女兒,他一聲不吭遠離魏國本就是對她虧欠良多。兩年前他將人找回來,還沒來來得及高興,就見她奄奄一息得病倒了。忙著將她的身子調養好之後,女兒便拉著自己的手,求他不要問往日發生了些什麽。
他自然不願意戳人的傷口,應承下來,可在背地裡讓盛承宣調查一番。
盛承宣只說沈棠這些年過得不如意,受了苦才被找回來。
他做事一向穩重,福親王自然是相信,直到元洲病重的消息傳到晋國,沈棠忽然昏厥之後,福親王才覺察出不對勁來。
重新找人探查一番,他才曉得自己的女兒這些年到底經歷了什麽。他本該如珠如玉對待的女兒,因爲他的過錯,却被人待成草芥一般,隨意輕賤。極度自責之下,他對著伯恩王府的怒火更甚,誓要替沈棠這些年受到的的委屈全都討回來。
至於孩子,他盛居正的外孫外孫女,豈能流落在外。
他親自來魏國走一趟的原因,出了存了替沈棠出氣的心思,更重要的是將兩個孩子帶回去。
想著,他面上的神情放緩了幾分,將視綫放在兩個孩子的身上,「這就是傾喜和元洲麽,過來讓我瞧瞧。」
兩個孩子躲在陸持的後頭,傾喜怯生地看著他,元洲沒什麽表情,只是鑽著陸持的衣角不肯鬆手。
他們都乖巧地行了禮,可誰都不願意往前面去。
福親王看著陸持的眼神極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