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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歡/逐歡記 II :亂舞》第324章
第 29 章 番外:韶光

湯原縣是湯山腳下的縣城,週遭有四五個小鎮。湯山因溫泉豐沛而植被繁盛,又靠著瑜成界,往來的商貿也多。這裡有虎騎駐營房,也算太平。因此縣鎮雖不大,且距離京城不遠。但百姓卻怡然安居於此,並不思慕天子腳下

檀溫閣與醉仙居是近幾年興起於湯原縣的食饌客棧,檀溫閣是溫泉客棧,醉仙居為酒樓。短短數載,往南北蔓延,大有延盛全國的意思。有眼熱的商家紛紛效仿,總不及這裡的老闆會做買賣。拼不過倒了一家又一家,眼睜睜看著他們賺滿缽。

嘉順六年的上元節隨著細雪飛揚而來,節後兩日,街上的燈市還未散。華燈如星列布,點得整個湯原縣恍若銀河。

葉凝歡盤著腿穿著家常小襖坐在暖閣的榻上,抱著個烏梅罐子吃得高興。瑞娘另還捧了一盒酸棗糕往她面前送,眉花眼笑地說:「以前總道自己不能生,瞧瞧現在,再沒這麼好生養的!」

新年剛過,喜訊又來。葉凝歡又懷上了,眼下兩個多月了。楚灝攬著她,一臉志遂意滿。

這幾年,他們也沒閒著,日子過得既充實又閒適,亦很快樂。

嘉順元年十月,葉凝歡與楚灝一起到了湯原縣定居。

楚灝最初開的兩間鋪子,就檀溫閣和醉仙居。開檀溫閣,是看中這裡的好泉,醉仙居純粹是因葉凝歡這個饞嘴的。

就在他們忙裡忙外張羅自己的小日子的時候,孩子悄然而至。

嘉順二年九月初八,在楚灝的生意準備往南擴張的時候,葉凝歡為楚灝產下一子,取名任邈,為高遠超卓之意,小字檀。

楚灝隱姓,取楚字上半為林,取灝字中間為景。任邈也是隨之易為姓林。

至嘉順三年中,楚灝成功將鋪子擴到了南豐境內。領著葉凝歡去南豐玩了一大圈,順便見趙霜凌和趙逢則。

陸、趙二人逃往南豐後,即投效了南豐王楚沅。這是必然的,要借南豐王之手來給楚灝報仇。楚沅曾試圖借葉凝歡立後一事挑起爭端,但被楚正越提前分化諸王以至不能成事。楚沅由此不肯再擅動!

陸霜凌急不可待,覺得楚沅不可托付,遂與趙逢則密謀準備上京搞暗殺。楚沅懼受連累,但又不想放掉這兩個可以掣肘楚正越的把柄,遂將趙逢則以及陳紫煙的生母一併扣下,致使這他們不得不屈留南豐。

這點是葉凝歡料到的,算足了兩方的心態。想著天長日遠,陸、趙二人也就把心思收了,好好在這兒過日子。

楚正越也早知二人在南豐,有心料理的話早料理掉了。楚正越得知楚沅只是扣留兩人,並未傷及其性命後,遂撤了暗局不再理會這件事。

實際上,若不是楚灝太瞭解二人性情,見到葉凝歡後第一件事是先設法與二人取得聯絡的話,只怕這兩人是真要冒死躥到京裡來搞出一場謀刺的事端來。

後來因葉凝歡有了身孕,要安胎生產。楚灝遂拖了一年多,至嘉順三年中,趁著擴張生意兼遊山玩水,這才至了南豐去見他們。

重逢之後的欣悅自是不必再說,當拋卻了身份與地位的時候,彷彿又重歸少年。再無利益牽絆,無前程籌謀,有的只是少年時的朗月清風與興趣相投。

嘉順三年秋,楚灝安排好南省一切,即借商路助他們成功脫離南藩的控制。再度返回湯原。而這時,宮中傳來消息,太皇太后王氏病危。楚灝秘密入宮,見了王氏最後一面。選擇在這個時候再告訴王氏真相,是杜絕所有權爭的變化。這一面,只為母子之情。

葉凝歡沒跟去,倒不是因為楚正越,而是王氏本就不大喜歡葉凝歡。況且她又做過楚正越的皇后,再讓王氏瞧見她,實在不能給她什麼臨終安慰。

嘉順三年十月二十二,太皇太后王氏薨於壽康宮長青殿,年六十六。這位歷經三朝的女人,終於走完自己跌宕起伏的一生。謚太祖孝昭仁皇后,與太祖皇帝楚延思合葬。

嘉順四年,楚灝的六哥,南豐王楚沅薨。而楚灝也在這年完全打通直隸至南豐的商路,這不僅得益於他對藩鎮大局的瞭若指掌,更得益於他精準的目光與對商機的把握。這給他帶來了大筆的財富,還有就是極為廣泛的信息網。同年,楚灝建聚星齋商號,將生意擴展,不僅僅只做酒樓客棧。

嘉順五年,楚灝繼續借助生意,通開與西寧相連的慕成商路。聚星齋此時已成為集客棧、瓷器、綢緞乃至旱漕兩鏢,兼併南北的大商號,散佈各處的夥計不計其數,每年跑來平年總計的各地賬房就有幾百號。

而這一年,陸霜凌與陳紫煙總算修成正果,兩人成親了。當初霜凌天天想著脫身往京中搞暗殺,哪有心思兒女情長?至楚灝的消息到來,霜凌才消停了。

陳紫煙與他朝夕相伴,兩人日久情濃。見著楚灝後,忙著準備離南,婚事也就耽擱了。至嘉順三年底的時候,太皇太后又薨了,遂又拖到嘉順五年才完婚。

趙逢則早年在東臨娶的妻,有兒有女。就是因為這樣,葉凝歡才執意要放生他們。

陳紫煙的肚皮爭氣得很,剛成婚一個月就懷了孕,這會子有八個月了。如今大家重聚一處,真成了個大家子,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整日都是熱熱鬧鬧的。

楚灝買賣越做越大,但他真沒有當藩王的時候忙。商人一年到頭不著家的事,在楚灝身上是一點沒發生過。他大部分時間都用來陪老婆孩子,有時需要出去談生意也帶著葉凝歡,順便遊山玩水。

這幾年,楚灝與葉凝歡在外吃喝玩樂順便賺錢,楚正越也沒閒著。

嘉順二年,烏麗新帝繼位,棄毀前盟與錦泰交惡。和談無果後,楚正越宣調北海、東臨兩藩兵馬親征烏麗。逼烏麗國退疆三百里,七星、明月、安碌等地盡歸錦朝,錦泰國威大震。

嘉順三年,楚正越罷十三項丁賦,廢軍甲濫加徭役十五項。致使南豐、西寧兩藩有近十萬百姓遷入直隸,朝廷與南豐、西寧二地交惡。

嘉順四年秋,南豐王楚沅薨。世子歸藩繼任南豐王。同年,楚正越啟動悅江大運河工程,緩解北旱以及南澇之禍。南豐拒不肯開關放監河官員入南境,楚正越遣虎騎營征南。西寧王楚任迄發兵攻佔簡郡,相助南豐。自此,錦泰展開內戰。

楚正越對南的態度,取決於楚灝的商路進程,這也就是他們所謂的官商勾結。

這是他們第一次真正的攜手合作,無須往來商議布劃,卻步伐一致默契到有如一體。

朝廷對西南開戰,楚灝不再領著媳婦四處玩了。這一年老老實實在直隸待著,結果剛轉到嘉順六年,葉凝歡又懷孕了。

前兩年楚灝刻意避孕。一則是因太后過世,二則也是他覺得葉凝歡頭兩胎離得太近,對身體無益。這兩年養下來,好了很多。葉凝歡穿著鏤花的家常小襖,拿楚灝當靠枕,撫撫自己依舊平坦的肚子,又吃了兩塊酸棗糕,說:「我也不覺得怎麼著,生檀兒的時候五個月才開始害喜,這個也沒什麼動靜。」

瑞娘喜得臉上的皺紋都開了:「那興許還是個男孩!」

「啊?不是妹妹嗎?」隨著一聲稚嫩的童聲,伴著登登登的步子,任邈穿著寬大的小襖,手裡還拖著個兔頭燈籠,撞開暖閣的門往裡沖。兔頭燈被他磕在地上砰砰亂跳,裡頭的燭早滅了,所幸是琉璃燈,若是紙糊的早燒起來了。

任邈晃到榻邊,趴著榻沿努力想顯得自己更高些,眼巴巴瞅著葉凝歡說:「娘,是妹妹吧?我不要弟弟。」

「臭小子,還輪得著你來挑揀?一邊待著去。」楚灝一手攬過葉凝歡,另一隻手就去掐他的臉。

他的一雙眼生得跟楚灝極像,眼線清晰得跟細描過似的,特別是斜著眼睛看人的時候,完全就是縮小的楚灝。任邈很敏捷地把頭一偏,躲開楚灝的魔爪,一雙小肥手將燈籠舉起來湊到葉凝歡邊上:「娘,給你這個,大伯買的!」

大伯是趙逢則,二伯是陸霜凌。一水全把姓改了,姓林。論年紀,楚灝最小,不幸成了三叔。

葉凝歡探著手就要抱他,任邈十分配合地往上爬。楚灝一膀子將葉凝歡夾到裡頭,大手扒拉兒子:「下去,你娘懷孕了,別壓著她。」

任邈不吭聲,使勁兒拿腦袋頂楚灝的手。兩人的表情一模一樣,一大一小兩個倔頭。葉凝歡無奈了,拍開楚灝的手,拽著任邈上了榻,拿帕子擦著他汗泠泠的小臉問:「燈市好玩嗎?」

「一般。」才三歲多點的小人兒卻一臉老氣橫秋,把葉凝歡和瑞娘逗得眉花眼笑。

任邈一直拱到楚灝和葉凝歡之間才停下來,靠在葉凝歡懷裡,頗為挑釁地斜眼兒看了楚灝一眼,弄得楚灝又想掐他。

楚灝咬牙,忍住把兒子扔到瑞娘懷裡的衝動,盯著葉凝歡的肚皮說:「必須得是女兒,我已經受不了再來一個小老頭兒了。」

任邈扁了嘴,水汪汪的眼睛看著葉凝歡,鼓著一張包子臉。成功地換得葉凝歡對楚灝的怒視。楚灝視而不見,變本加厲將任邈的頭揉成一團草。

葉凝歡氣結,拉開他的手:「你怎麼老欺負他呀?」

任邈也不示弱,又爬過來抱著葉凝歡的胳膊:「沒關係,不跟爹一般見識。大伯買了甜酪,咱們去吃吧?」

楚灝氣得倒仰,跳起來拎著小老頭就往外走:「自己吃去吧!」

任邈亂踹腿,肥滾滾地身子掙扎。楚灝一邊走一邊繼續揉他的頭,讓他的腦袋徹底沒法看。

葉凝歡早習慣了,歪著沒動,只沖天翻白眼,對這對父子十分無語。任邈九月裡生的,今年九月才滿四歲。沒正式開蒙,不過早早地楚灝開始教他了。平時都還好,但一見了葉凝歡這兩人就成兩活寶。

瑞娘也沒追上去,笑瞇瞇地說:「爺三歲的時候,遠離了父母去了拂台寺,總不及小少爺這樣,有父母在側周顧,多好呀。」

葉凝歡有些出神,又想到宮裡的長子,微喟道:「元楨今年六歲了,我走的時候他才半歲,也不知現在過得好不好。宮中詭譎,只怕難有檀兒的自在……總是虧欠他太多了。」

瑞娘安慰道:「皇上將嫡長子指給德妃撫養。那王氏是王祥的女兒,眼下她又無出,能撫育嫡長子,於公於私都是莫大的好處,必然要保住他的周全。可見皇上是有心的!」

葉凝歡有些難過:「早幾年,我總想著他若毒解了,能把元楨還給我。是真不想讓元楨也在那漩渦裡打轉。可至今也未聽說有好消息傳出來……一晃五年過去了,德妃是他的養母,正越是他的父親,他漸漸懂事了,我如何還忍心再去斷他們的情分?」

楚灝打發完小老頭,轉回來聽到話尾,進來將她抱起來坐在他腿上:「行了,眼下肚子裡還揣著一個,再想這些對身體不好。」

葉凝歡沒看到兒子,問:「檀兒呢?」

楚灝道:「給吳嬤嬤帶去洗澡,跑了一身餿汗就往這兒亂滾。」

瑞娘笑了笑說:「那我去瞧瞧。」

楚灝撫撫葉凝歡的眉眼:「元楨在宮裡會很安全,你不用擔心。每年你都打點許多東西給他,你給檀兒做衣裳,也給他做。兩年前我進宮的時候,見他穿的袍子還是你縫的那件呢。」

葉凝歡將臉貼在他的胸口,勾起淺淺的笑:「生的沒有養的大,我再有心,不及正越和王氏,他平安幸福就可以。」

楚灝盯了她半晌,低頭吻吻她的嘴角:「棄了皇后不做,跑來跟我混,不後悔嗎?」

葉凝歡笑了:「這些年你都沒問過,如何今日卻又問這話了?」

楚灝攏緊她,將下巴掛在她的肩上:「沒什麼,聽你提起宮裡的事嘛。」

「我想的是元楨,不是宮裡。」她隨手將簪子拔下來,「墨痕琉璃色,堅韌節節絲。通心悟七竅,一念萬念存!我是與雁行同歸的雁,別說你現在是布衣,就算落草為寇,我也去當壓寨夫人!」

她的話極大地取悅了他,低頭叼著她的唇不放。

她咕噥著:「那我也想問問你,我嫁給他一年,人人都說元楨是他的……你不疑我麼?」

楚灝微鬆了她的唇:「你從未變改過,不枉我們相知一場。余的,我都不管!」

葉凝歡眉花眼笑,用力親他。楚灝抱住她,半晌掙扎著偏開頭:「別鬧我。」

「偏鬧你,就喜歡鬧你。」葉凝歡嬉皮笑臉,引火卻不管滅火的行為很惡劣。

楚灝抓住她兩隻作亂的手,咬她一口:「再鬧我不管了!」

葉凝歡鬢髮微亂地倒在他的懷裡,勾著他的脖子看他的眉目如畫:「雁行,我以後要給你生好多孩子。」

楚灝彎了眼睛,手指探進她的胸襟,握住她的左胸。心臟在綿軟下跳得促烈,她的臉像小姑娘般燒燙起來,現在換她不自在了,扭著身子:「別鬧。」

他親親她的嘴角:「凝歡,今天放晴了。一會兒過了亥時,咱們去暖玉湖吧?」

她的臉紅彤彤的的,水汪汪的大眼看著他:「你真信那個?」

楚灝咬她的鼻尖一口,輕聲說:「當然信,下輩子……還在一起!」

爐火旺燒,瑩燈點點。他們相伴,無論是冬是春。

上元節剛過,往來的商客並不算多。檀溫閣雖在節後開業迎客,但這兩日實則沒什麼生意,不過做些準備。幾個夥計歪在店堂裡打盹,掌櫃的則在櫃檯裡算賬。

外頭傳來散散的馬蹄聲,伴著一兩聲輕嘶。夥計警敏,急忙直起腰板,扶正小氈帽,抄著白淨的巾子點頭哈腰的出去迎客。

幾個著錦衣踏官靴的人進來,當中的是個眉目艷媚的青年。長髮高束,雖未嵌冠,但那尾墜的大珠子一看就知價值連城。一身玄色雲紋暗繡,襯在燈光下隱隱流光,解下的黑狐大氅毛色水滑均勻,細毛在根根分明立著。

掌櫃的恭身親自迎出來,捧著店簿冊子賠笑道:「幾位爺遠道而來,先溫壺酒去去寒吧!」說著招呼夥計,「快將上好的醉仙釀燙上一壺,熱熱地端過來。」

青年半噙了笑:「你們這裡一進門先白給酒吃?」

他打量著店裡的環境。三層通頂,架花梁,兩邊環拱大梯,上廊一水隔斷小廳,擺各色綠植。一層兩沿十六開山水雕屏,繪南北風光。沿後門望過去,庭院裡山景水榭,隱隱還有小樓,估計那裡才是客棧。

「爺幾個金貴,進了門兒便是小店的活招牌,區區一壺酒又算得什麼?」掌櫃的很會說話,親自捧了酒給幾人都斟上,捧著向他,「請。」

他接了杯子,隨意揀把椅子坐下,飲了口酒道:「我找你們三爺,就說親戚來了,讓他招呼。」剛才在外頭略掃看了一眼,這裡連著整條街全是簇新的牆圍子,街頭是醉仙居,街尾是檀溫閣。建築風格也很統一,想必店宅相通。

掌櫃聽他口氣頗大,不由地仔細打量起面前的青年來。邊上一個立著的男子面露不悅,不動聲色地撩了撩袍子,露出腰間刀柄。

掌櫃覷見,忙垂了頭,話也說得不利索了:「不不,不在!」

青年放了杯子,詫異地挑著眉毛:「大過年的怎麼不在?」

掌櫃老實交代說:「三爺和奶奶剛才往城外暖玉湖去了。」

青年愣了愣:「這都近了亥時了,還出門?」

「爺不知道,我們這兒的暖玉湖有奇景,每至上元前後鏡石畔……」

沒等他說完,呼啦啦人全走個乾淨。掌櫃的半張了嘴,要叫也不敢叫,生生將話給吞了回去。一個夥計湊過來道:「這一幫子全去了,回來了爺要惱了!他那脾氣誰惹得了?」

掌櫃的拍桌:「我有什麼辦法,惹這些嗎?帶刀的,穿官靴的,搞不好打京裡來的。你惹得起你去!」夥伴耷拉下腦袋,不言語了。掌櫃盯著桌上的酒壺,虧大了,穿這麼好的衣裳也不給賞錢,難怪東家從不跟當官的往來,就是無良。

暖玉湖畔水霧如藍,雖是隆冬時節,這一帶卻草木森森異常的豐饒。林枝招搖,湖畔紫籐攀纏,各類細草嬌花伴著暖水勃生,紛繁如三月春。

湖畔有方大石如鏡,斜斜插在岸邊。楚灝揪著葉凝歡手指頭,一個勁兒地擠血珠。葉凝歡一張小團,咧著嘴說:「疼疼疼,你輕點。」

葉凝歡抽著氣,被他拽著往鏡石上摁,與他方才摁上去的指印疊在一起。

楚灝兜過她來,笑著說:「去年這會兒下雪沒瞧見,今年一定有了。」

葉凝歡縮在他的氅裡,看著湖面蒸騰的藍霧:「隆冬時節,這裡卻如春一般。泉也好,難怪先帝都想在這兒建行宮呢。不過開溫泉客棧,你是獨一家。」

楚灝抱著她,與她一起看著夜中的暖玉湖:「其實做買賣,跟當官也沒什麼大分別,都是看準時機,趨利避害。」

葉凝歡說:「這八個字雖簡單,可每人都有一顆心,每人都想趨利避害,纏在一起,就不容易了。如今西南動了兵,南豐驅趕外地商戶,你在南省的那六間鋪子也受了影響。你這幾年弄起來也不容易,一下扔下好些。正越直當咱們的錢是大風刮來的,什麼官商勾結,光給他消息了。他也沒給好處!」

楚灝笑得開懷:「拿他的錢做買賣多無趣,我的老婆自然我自己養。受影響就受影響,反正現在商號的路也通了,之前我在南豐也不是光為了他。聽說往夜灤那邊可以走海船販各國珍寶,六哥在的時候可是靠這個賺了不少。待過幾年戰事平了,回頭咱們也弄一艘大輪,往外頭逛逛去。」

葉凝歡彎著眼睛連連點頭,狗腿地拍馬屁:「我家男人就是有本事。」

他掐掐她的臉笑著說:「我家娘子就是貼心。」

「好膩人!」不遠處傳來幽幽噙笑的聲音,二人一起回頭,隱隱看到一盞馬燈搖晃。待近了,才看到楚正越拎著盞燈踏過草叢,往這邊來:「大晚上的跑這兒來了,害我好找。」

夜色之中,枝葉縱橫招展。他幾近與夜融為一體,只見幽光點點,恰映出眉目妖冶如昔。數年不見,毫無變改!

葉凝歡霎時怔住,一時都沒反應過來。楚灝的表情卻扭曲起來,忽然大喝:「你站住,別過來!」

楚正越莫名其妙,腳步卻是不肯停,媚眼流光,若有似無總要投向那抹細小白影上。楚灝急了,一手勾著葉凝歡一手去推搡他:「退回去,退五十步!」

偏在這個時候,月光斜斜抖照在鏡石之上,湖面藍霧妖嬈,將三人的鏡像折射於湖心當中。暖霧聚如煙,裊裊人影於霧中現,幽光陣陣,水光瀲瀲,三人如擁如簇在水霧中呈現,如真亦又幻。須臾間又融消於霧氣,再無痕跡。

眾人俱被這奇景給震撼了。不待楚正越回過神來讚歎,楚灝先暴跳如雷:「好哇你,什麼意思?下輩子還要來跟我搶是不是?」

楚正越傻了眼,本能避開他的拳腳往後面躲閃:「叔叔……」

楚灝擼胳膊挽袖子,撲上去跟他拚命:「早不來晚不來誰讓你這會兒來的,你來幹什麼?你給本錢了嗎?賠我六間鋪子!」

葉凝歡也傻了,張著嘴都忘記拉架。剛才誰一臉狂樣兒地說要自己賺的,現在居然追著趕著要賠錢,比她還誇張!守在林口的齊謹看見楚灝追著楚正越猛打,猶豫著問邊上的鄭伯年:「要不要去幫……」

「你活膩歪了?」鄭伯年看也不看,抽出腰間的煙袋在樹上磕了磕,拿出煙絲來塞上,準備享受閒散時光。

齊謹嘀咕兩聲,抱了膀子靠在樹邊上,生生將腦袋歪到另一側去:「你都不管,那我也不管了。」

掌櫃瞠目結舌地看著自己的東家氣勢洶洶地揪著剛才貴氣逼人的青年回來,青年嘴角青了一塊,且方才跟著一副張牙舞爪亮刀把的也都沒了方纔的氣焰,垂頭喪氣灰溜溜地跟在後頭。

楚灝一副要秋後算賬的樣子,指著掌櫃的鼻子尖:「你告訴他的?」

「啊,我我我……」

「明兒調到外三間去。」楚灝拖了貴客就走。

掌櫃的腿也軟了,腰都塌了。夥計看到這一幕,擦了把汗湊過來說:「你看,我就說吧,咱們三爺才是活閻王。什麼帶刀穿官靴的,到了爺面前就得矮三分。好容易今年才調過來,這下又去外三間了。」

掌櫃的悔之晚矣,再次拍桌:「管他要酒錢!」

楚正越被甩進後院廂房,直接跌到榻上,歪支著肘撫撫嘴角的傷,嗔道:「叔叔好無情,數年不見,一見就打我。」

不提還好,一提楚灝的火又上來了,揪著他想繼續抽。

葉凝歡拿了藥瓶擋在中間:「算了算了,他又不知道。再說,不是說有血印才作數嗎?對吧對吧?」

楚正越詫異:「什麼血印?」

「跟你沒關係,問什麼問?」楚灝拿過藥瓶扔到楚正越懷裡。剛要推葉凝歡去睡覺,葉凝歡卻探了頭,迫不及待地問:「元楨好嗎?你來了,怎麼不把他也帶來呀?」

楚正越瞥向她,胸腔內又亂撞無休起來。一晃數年,過得既快又慢,知道她過得很好,比在宮裡快活百倍。但仍會想,心念作祟,由著他吧!

楚灝猶恨方才被楚正越破壞了好景致,十分小氣地轟人:「你還是先去看看檀兒吧,半夜醒來瞧不見你要鬧!」

「剛拿藥的時候看了,睡得好好的。」

葉凝歡笑著說,明顯不願放過打聽元楨的大好機會。

楚正越略帶了笑意,說:「叔叔愈大愈小氣了,連話也不捨得讓說了。」

楚灝沖天翻白眼,芝蘭玉樹的一個人,現在把自己的形象毀壞個無數。

葉凝歡討好地拉著楚灝坐在楚正越面前,說:「那你問吧?你問……我著人備些酒菜過來,順便整理幾間廂房。」

楚灝緩了面色:「你別張羅了。快去睡吧,我叫人就是了!」

葉凝歡看看楚正越,眼中有關懷。不僅因元楨,也因他!他看得出,如此這一眼抵足殷殷關切之語,心躍動如狂,唇邊的笑更深了幾分。

楚灝呷醋,故意拿身子擋他的視線。待葉凝歡出了門,這才極度不滿地說:「好好地跑這兒來做什麼?我才消停沒多久,你又來擾我清靜!早知就不要管你,讓你一輩子找不著。」

楚正越歪在榻上,帶著淺淺的笑意:「叔叔當年沒這麼做,如今更不會。我這幾年不都沒擾叔叔嗎?」

楚灝嘀咕:「現在跑來也一樣!」

楚正越歎口氣,端起茶道:「宮裡怪煩的,在你這兒躲兩日懶也不行嗎?」

楚灝瞪他:「你讓人煩了,就來煩我?還跑去湖邊,真夠氣人的。」

楚正越說:「暖玉湖這般小,卻被稱為錦泰四大名湖。原來,還有這般奇景。」

「都被你破壞了,明年還得重來一回。」

楚正越:「那我還來,年年都帶元楨來。」

楚灝:「……」

楚正越:「乾脆在這兒蓋行宮算了,反正先帝連地都圈了。」

楚灝:「……」

楚正越:「以後就在這兒理政。」

楚灝擼著袖子,準備掀桌。

楚正越勾著嘴角,露出癩皮狗相,輕聲道:「好了,真的只是想來散散。」說著環視廂內的陳設,顧左右言他,「這裡襯得景好,一側是湯山,一則是花園子,自然風光與人工景致俱全了。難怪趙逢則和陸霜凌都不肯出仕,還是跟著叔叔好。」

楚灝瞥了他一眼,拿過茶來喝了一口:「你明知她若見了你必要問元楨的,又不肯將孩子帶來讓她瞧……這幾年拖下來,以後更認不得了。逗引得她撓心,你就自在了?」

楚正越垂頭玩著手珠:「元楨跟出來了,今日到得晚,盧樹凜跟著留在湯山駐營房了。」

楚灝盯著他沒說話。楚正越抿了抿唇:「叔叔若肯,我就讓他過來。若不肯……直當他沒來過。」

楚灝微喟:「若不肯,當年就不應你了。都帶到門口了,又不領過來,怕她跟你搶兒子啊?」

楚正越看著手珠說:「我從不擔心這個,是有心讓她看看,但亦怕她增了傷感。想來想去,還是先與叔叔知會一聲。」

楚灝歎道:「來都來了,如何不見?也讓她盡盡心。這幾年,她總是惦記。」

楚正越眼中滲出笑意,如酒般濃冽:「好,那我明兒就領過來。早兩年元楨小,不能跟著我到處走。且你們又剛養下檀兒……」

楚灝笑道:「眼下她肚子裡又有一個,兩個月了。」

楚正越嗔怪:「那你還大晚上地帶她往山邊去?」

楚灝怒目:「你少提這個,一提我就來氣!管好你自己吧?」

楚正越哧道:「叔叔愈發小氣了!」

楚灝斜眼看他:「對你必須小氣,宮中名醫無數,凝歡近幾年都沒犯過,你不可能還沒好吧?怎麼一直沒動靜?」

「不是,這二年事多得很,顧不上。」

「你空懸後位,將元楨指給王氏照拂。忙著征烏麗,又急著掃蕩西南……你如此盡心籌謀,哪裡是顧不上?你不會真打算搞得自己子息凋零吧?」

楚正越說:「不會,江山國本之事,如何能意氣用事呢?李氏和張氏去年都懷了。」

楚灝挑著眉毛:「好福氣啊,一下得兩個。」

「皆是籌謀,跟福氣沒什麼關係。」楚正越索然無味地玩著手裡的杯子。

昭華夫人李氏為李吉孫女,靜華夫人張氏為張貿梁之女。李、張、王這三家原本互有姻親,因此於章合朝時同氣連枝而成一黨。王祥反先帝時,李、張俱與之同謀,從而皆成為楚正越的大功臣。

楚正越既得了天下,就不能讓這三家繼續抱成一團。必要彼此分劃牽制,才能皆為他所用。權謀這檔子事,只消不摻情字就能運用自如,將這三家之女俱納入後宮給予高位,從而他們皆成皇帝的姻親。這樣一來,利益就不那麼統一了。

而王氏因母家功最高而位居德妃位,又獲得了嫡長子的撫養權,佔盡了先機。而在這個時候,李氏與張氏亦各自有了身孕。當她們的孩子降生之時,就是三家裂分之期。

不管李、張二人誰有了兒子,王氏手中的嫡長子都將成為阻礙。而這個時候,楚正越必須控制住後宮的變化,這樣才能將矛盾順利轉移到朝廷上。讓這三家彼此牽制分化,各自在他面前展才盡忠。

這就是帝術,情要拿捏,謀要恰當。更要兼具天時與運道,差一點都不行!

楚灝對此再明白不過了,歎道:「難怪你煩,這檔子事眼下也落到你頭上,不煩都不行。」

楚正越歎:「什麼都瞞不過叔叔……以前太皇太后在的時候,還能替我盯著些。現在申太后是誰都不敢惹,只管吃齋念佛。沒法子,只好累我一個人。」

楚灝說:「沈雅言呢?她是你在北海納的,在外又有盧樹凜和北海一系,跟這幾家都沒什麼往來,之前我看她也挺能持家務,應該能替你坐鎮吧?」

楚正越微喟,踱到窗邊,看著外面的濛濛山景:「她還忙著算計呢,巴不得我一輩子無出。不愛就恨嘛。」

楚灝默然,當年他們四人相聚,何其融融?沈雅言溫婉端莊,癡心一片。他無論如何也難以將她與毒瘤聯繫在一起。可這個情字,從來都是雙刃劍。有人因情而美好,有人因情而醜陋。

楚灝歎了口氣,道:「以後日子還長呢,她這又是何苦?」

楚正越出神:「隨她吧!我只保住我要保的,不礙我的事隨她們怎麼鬧。鬧得太過分了,自然可以殺一儆百。」

楚灝說:「早知如此,當年就不替你做這個媒了。由著她耗去吧!」

楚正越莞爾:「叔叔可別這麼說,若不替我做媒,只怕我被朝廷逼耐不過,早與叔叔成水火,哪裡有今日相見之歡?要緊的,我都保住了。其他,根本不值得介懷。」

北海的婚儀,對他而言最重要的,從來都不是娶哪一個。替他主持的人是楚灝,亦送來了葉凝歡。

他得到了江山,成為了錦泰的皇帝!

後位空懸,除元楨外,他將再無嫡子。挑起戰火,西南一帶的百姓必要憎恨他。他屠殺宗室更會劣跡斑斑,卻可以替他的後世掃清障礙,幫助他的後世成為千古一帝!

他的後世,與葉凝歡共同的後世!

元楨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是彎彎的小飛弧,像極了葉凝歡。每每看著元楨,就像葉凝歡仍在他身邊一樣。

是葉凝歡給了他一個夢,且上天垂憐,讓這個夢有了希望的果實。

是楚灝幫他成全了這個夢,他亦成全了楚灝。恩恩怨怨都結束了,仍是清新爽朗的一個人。以後,再多傾軋也無妨。

冬陽暖融,天高氣朗。院內天井梅花紛繁如霞,松柏長碧。院子裡挖了一方荷塘,引了暖泉來,催引得塘內碧紅無數,裊出淡淡水霧如仙。

六歲的楚元楨手裡拎著兔頭燈,一陣風似的從屋裡奔出來。身形敏捷地幾下上了樹,攀著光禿的柳條子,一把油光水滑的烏髮結成無數細細的小辮子,一併攏在腦後結成一條大辮,在身後晃來蕩去。

任邈像個肉球一樣滾過來。楚元楨他咧著嘴,不住地挑釁:「來呀來呀,來搶呀!」

眼睛笑彎了,是媚人的小飛弧。冬日暖陽照在他的身上,帶出織光一縷,瑩瑩閃爍,將那風情與童稚天真,糅合得完美。

任邈奔到樹下,蹬著小短腿嘗試了幾次都失敗了,仰著脖子眼巴巴地看了一會兒,清晰的眼線勾勒出敏狡的小弧度。小胖手從懷裡摸了半晌,掏出個撥浪鼓,擺弄著發出清脆的砰砰聲,想借此吸引樹上的猴:「我拿這個跟你換。」

元楨很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晃著兔頭燈說:「我早玩膩了,拿好的來。」

任邈見撥浪鼓沒用,扁著嘴踢了兩腳樹說:「那我也不要了,去吃米花糖嘍,把你的也吃掉。」

說著,真晃著鼓走了。元楨見他真走了,登時大為無趣。看看被他拖得一臉花的兔頭燈,騰地跳了下來。任邈偏頭看到,馬上滾著衝過來要搶,可惜拼發育完敗。

元楨輕易地躲過去,也不上樹了,跳著沿著樹逗他,嘴裡嚷著:「好奸滑的小子……」

任邈氣結,揮舞著四肢亂追,嘴裡叫嚷:「還我……還我……」

葉凝歡快步從門口進來,額上還泌著細細的汗。一雙眼亮得驚人,讓她整個人都煥發異樣的光彩,高揚著雙手,各是一個簇新的蓮花盞,笑瞇瞇叫兩個寶貝:「有好東西,快來看!」

元楨看到新燈,隨手把快爛掉的兔頭燈往趕過來的任邈懷裡一塞:「給你了。」說著,躥跳著往葉凝歡這兒來,笑眼彎彎的樣子跟葉凝歡像極了。

任邈也把燈扔了,搶著跑來:「我的,我的!」

葉凝歡將燈遞給他們,母愛氾濫無邊,摸摸這個又摸摸那個,愛得跟什麼似的。

得知楚正越把他也帶來了,葉凝歡高興得快飄起來了。楚正越去虎騎營湯山駐營房領人的時候,她忙著弄這個做那個,急惶得比請神仙下凡還要虔誠。

之後拽著楚灝到街口去等,望眼欲穿的樣子讓楚灝翻了十個醋罈。

楚正越領著元楨一過來,這孩子比之兩年前楚灝見著的時候還像葉凝歡。特別是他逆著光而來,瞇縫著眼睛呆呆適應光線的時候,那傻乎乎的模樣就是葉凝歡的縮小男版。霎時楚灝的心也汪成水,覺得比他家的小老頭兒可愛十倍。

元楨眼尾很長,估計是還沒長開,以後興許會更像楚正越些。不過楚正越本與楚灝同根,兩人都是承太祖一脈,五官上有相似之處,所以並不很擔心從容貌上讓葉凝歡看出真相來。

葉凝歡見著孩子,又哭又笑地跟個二傻子似的,把小元楨給嚇了一跳。不過血緣這東西很奇妙,一天的工夫就跟葉凝歡親近起來。

不過在稱呼上委實尷尬得很,從母系算,元楨與任邈是兄弟。從父系算,兩人又是叔侄。無奈之下,楚灝只得自降一輩。楚正越要元楨拜葉凝歡為義母,楚灝為義父。多了個「義」字,葉凝歡心滿意足。

這三天來,葉凝歡天天陪著孩子打轉。楚元楨在宮里長的,童年被壓縮無幾。葉凝歡給他做了許多吃食,有些是她這些年往來各地研得的,大內也見不著。元楨初來乍到,瞧著這些新奇有趣,卻不若一般孩童放肆口欲。楚正越若不開口,他絕不動手。

這裡的日子自在,元楨難得爽朗無禁。孩子的淘性兒倒在這裡盡展出來了,上躥下跳猴似的靈巧。不過也憑此看得出來,楚正越沒少教他,功夫底子墊下了,這皆是宮中自保的技巧與手段。元楨留在宮中,一如荒野初生的稚鹿,一出生便要馬上站起來奔跑,方能於虎狼爪牙下生存。

葉凝歡瞧在眼裡,痛在心上,由此這幾日千方百計地替他填補,唯願他能開懷一二。

有元楨在,任邈也活泛了許多。以往家裡雖有趙逢則的兩個兒子以及女兒相伴,但年紀差得比較多,玩不到一處。元楨只比他大兩歲多,恰是能跟他逗的,玩得不亦樂乎。

楚正越與楚灝坐在廳裡飲茶,看著葉凝歡領著一大一小在院裡玩,各自滿臉羨慕。

楚正越說:「任邈聰明得很,才三歲多點就知道智取了。不像元楨,三歲那會兒就淘得要命,跟他的人都得累死。若不是我管束著,真就只會野。」

楚灝說:「男孩子就得淘。檀兒跟個小老頭兒似的,不給吃的不動彈。」

楚正越輕哧:「什麼小老頭兒?他還小,整日爬高上低就合你的意了?」

楚灝瞇眼看著院子裡,元楨此時攀上梅樹給葉凝歡折梅枝,陽光閃在他身上,笑得好像葉凝歡啊。

他羨慕無比:「長得真像!」

楚正越笑了:「這才是重點吧?你身邊有個本尊還不甘,太貪心了!要不你跟我換,我把孩子給你留下,你把……」

楚灝眸光瀲灩地斜掃過來,薄唇崩出危險的一條直線,彷彿楚正越敢說全了就抽死他!楚正越彎著眼睛,改了口道:「我喜歡檀兒,要不我一併領走?」

楚灝沒好氣地說:「你上癮了?小老頭我要自己養,不給!」

楚正越說:「等他大些,進宮來陪元楨吧?任迤今年也七歲了,他也是叔叔的兒子。」

楚灝的神情有些凝重起來,想了想道:「你擔心?」

楚正越坦白道:「畢竟是先帝血脈,朝中侍奉先帝的老臣也有不少。」

楚灝說:「待他們長起來,那幫人老的老,死的死,也不能怎麼樣了!到時讓任迤就藩東臨也就是了。」

楚正越忽然問:「叔叔真打算隱姓埋名一世?」

楚灝愣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有些出神,輕聲道:「待你江山穩固,即讓任邈歸宗。」

楚正越笑了:「待我平定西南之時,便讓任邈受藩於南豐。請叔叔於西寧與東臨之間替我平衡,叔叔不願死而復生,就隱於後吧?天下間,唯叔叔能兼顧三地。叔叔進宮送太皇太后時,不也跟我說,南豐那裡山明水秀四季皆暖。恰是個好地方!到時,叔叔也不必擔心我時常來擾了。」

楚灝輕笑:「你想得太遠了,到時再說吧?」

楚正越莞爾:「我只當叔叔答應了。還是那句話,叔叔當好生待她。若讓人覺得她沒有娘家便欺負了去,正越可不依!」

楚灝說:「在朝在野,都是一樣的。你安心當你的皇帝吧!」

楚正越含著笑意,似噙了梅香。這個中微妙的滋味,唯他與楚灝明瞭。與葉凝歡五年不見,她依舊如初。笑意繾綣,眉梢眼角俱是美滿。這般美滿,讓人看了,心即成春水融融。他不願斷斬這份羈絆,但見與不見,其實都不要緊。

他指點江山,睥睨四海。她的安穩,亦有他的功勞。他會為她撐腰,給她庇護。他將清楚知曉她過的美好。這就足夠!

他與楚灝在宗室傾軋中保存了溫情,得到了楚灝的傾力相助。葉凝歡不再恨他,她會思念元楨,想到元楨就會想到他。

在她心底,總是不會忘記他的。他亦不會是了無痕跡的過客。

他,從不後悔!永遠不後悔!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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