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破敵(七)
經賈仁一番提醒,何曼登時大喜,那是一種從地獄邊緣來到天堂邊緣的感覺。
當下,何曼緊握著雙手,雙目圓瞪,一張醜臉憋得通紅,問賈仁道:“軍師的人,可是有消息了嗎?”
賈仁頓時矜持地撫著長髯,微微點頭。那表情,別提有多騷包了。
何曼緊攥的拳頭一揮,道:“城內是什麼情況?”
賈仁道:“城內傳來消息,一切就緒,就等將軍定下日子,約期舉事。”
何曼一拍大腿,道:“好!至於如何派兵,如何攻城,軍師可有定策?”
賈仁沉吟了一下,看了一眼四周。
何曼會意,忙揮手屏退左右,道:“軍師只管放心直言。”
賈仁見狀,附到何曼耳邊,道:“將軍可知,我的人是如何進城的麼?”
何曼想了一會兒,瞪大雙眼,驚訝道:“難道是地道?”他知道,當初張梁率人攻打陽翟縣衙時,走的便是地道。以賈家幾代人在陽翟縣的經營,挖一條通往城外的地道,那是再平常不過了。
果然,賈仁撫髯微笑,道:“將軍明鑑。我賈家在陽翟幾代經營,豈會沒有後手?不瞞將軍,城外確有地道通往城內賈家的一處產業!”
何曼大喜,道:“如此,我便派兵夜中進入陽翟,大開城門,迎接我們大軍進城!屆時,郭潛陽若不退走,便成了我甕中之鱉了!”
賈仁道:“將軍所言正是,不過尚需一人合作,方可賺開陽翟城門!”
何曼詫異道:“哦?是何人?”對於郭斌的御下之道,何曼很是佩服,他沒想到陽翟城中竟真的有賈仁的內應。
“便是陽翟縣右尉,吳義!上次人公將軍率領我等攻打陽翟縣衙時,便是他將城門打開,放我等出城的。如今,我的人進城後一番打聽,如今他還是右尉,可權力已給郭斌吃乾拿淨了。那趙雲本是個混江湖的,只因是郭斌的師兄,只半年時間便得任陽翟令,吳義心中如何服氣?若是郭斌還在城中,或可壓得住他,可目前這個形勢,那便不好說了。”
賈仁繼續道:“如今,這吳義以陽翟縣右尉之職,鎮守陽翟城西門。屆時,只要將軍派幾百精銳從密道進入城中,裡應外合,幫助吳義將城門打開,我軍自可長驅直入,順勢奪了陽翟城!”
何曼緩緩點頭,顯然是在消化何曼的一番話,半晌方道:“可是,如今郭潛陽雖未進城,卻已然回到陽翟境內,況且陽翟城已然撤圍,他隨時可回到城中。那吳義可還敢開城門迎接我大軍?”
賈仁微微一笑,道:“將軍,這個吳義有把柄握在賈某手中。當初他私開城門的罪過尚未清算,不知道在郭斌面前說了什麼話,郭斌竟未曾追究其責任。若我將當初他寫的投名狀交給郭斌,則不容他不為我所用了。”說著,從袖中拿出一塊用油紙包了幾層的錦帛。
何曼大喜過望,忙上前接過,打開來看。他自幼家貧,並不識字,便讓賈仁唸給他聽。
賈仁念道:“陽翟縣右尉吳義,今日受陽翟縣丞賈仁引薦,得入太平道。誓願此生效忠大賢良師,皇天后土,實所共鑑。如違此誓,願受千刀萬戮之刑。”後面寫著地點、日期以及簽押蓋章。
聽賈仁唸完,何曼激動地握著他的手,道:“此番若能成功破城,全是軍師之功。”
賈仁連忙遜謝。
密道的事情,是賈仁在陽翟縣最後的殺手鐧了,無論是當初張梁前來陽翟,或是此次率軍前來,他都沒打算說出來。只是如今情勢危急,若是不能與何曼齊心合力,共渡難關,此番恐怕會一敗塗地,便是在黃巾軍中亦再無出頭之日。
如今亂世即至,他既無家產,又非勇武絕倫之人,若是在朝廷與黃巾軍中都沒有了活路,他如何能保全性命?因此,今日方將密道之事說了出來。
其實,此前他卻並非故意隱瞞,而是因尚未與吳義聯繫上,許多事前的準備工作亦未完成。況且,他賈仁手無縛雞之力,若要混得好,自然要有功勞相輔助才是。他本打算等何曼頓兵城下,攻城受挫之時,才將此殺手鐧拿出來,立一個大功勞,以此來提升自己在黃巾軍中的地位。或者在拿下陽翟縣後,因自己熟悉陽翟縣中事務,讓自己掌管陽翟縣亦未可知啊!
可是,如今黃巾軍竟然在不知不覺間陷入如此絕境,實在是他無論如何亦想不到的。
何曼自不知道賈仁的一番謀劃,當下興奮地道:“此事宜早不宜遲,我現在便去安排人手。”
賈仁忙攔著他,道:“將軍且慢,如今唯一的問題是,密道入口就在城北山中,距離郭斌新立大營不遠。若要派遣大批精銳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城中,我軍尚需要攻打郭斌大營,用以掩護方可。”
何曼此時便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一般,賈仁但凡有何要求,都沒有拒絕的道理,何況如此虛實相應的法子?自然是滿口應承。當下與何曼商議好了一干進軍大營的細節,如何進軍掩護,一干精銳進城後如何潛伏下來,屆時如何開啟城門,就連一旦吳義臨陣退縮,不肯開城時,如何強行打開西門都商量了一遍,方各自散去。只待今夜點選好人手,明日便開始行動。
次日一早,黃巾軍大營中旌旗閃動,滾滾人流從營門處洶湧而出。
早有在小山丘上負責觀察的軍士將其動向報告給郭斌。得到消息,郭斌忙命人擊鼓,召集眾軍士。一通鼓未罷,眾軍便已齊集營門,連一聲咳嗽亦聽不到。再看營外黃巾軍,熙熙攘攘地尚未湧到山丘腳下。兩軍之紀律性,一目瞭然。
待到何曼聚集眾軍,湧到小山丘腳下列陣,頓時傻了眼:只見距離郭斌所部營門兩百餘步處開始,便是各種防禦設施,近處地上是一個個小坑,不用想,自然是遲滯進軍速度的;再往前走,是一片毫無遮攔的斜坡,斜坡上樹木早給砍掉,只隔三差五地剩下幾個樹樁;再看敵軍營寨,早已不是原來一眼可看透寨牆的木質柵欄,而是以黃土覆蓋,變成不懼箭矢的土牆了。
黃巾軍離得遠,自然看不見寨牆前面寬近兩米,深近一米半的長溝渠。
何曼與賈仁對視一眼,心中同時暗自慶幸,他們並沒有強攻郭斌營寨的必要。否則,只看如今這一番佈置,便知這處營寨實在不是好打的。而一旦強攻失敗,則必然士氣大沮,屆時郭斌率軍尾隨追擊,則勢成潰散之局。
何曼心知,此番大軍前來,雖不是一定要攻陷營寨,卻也不可能打都不打,只圍上一會兒,等那五百精銳進入密道便撤軍。若是如此,不明情況的一眾手下肯定是一點戰心都沒有了。
為什麼?
這頓兵城下十餘日,毫無寸功不說,連一場像樣的仗都沒打過,卻搞得糧草失了大半。上次圍攻這處營寨,便吃了大虧:非但讓人燒了營中糧草,連趙三槍亦給人一招秒殺。這分明是吃了大敗仗啊!
哦,如今興師動眾地前來圍攻敵方大營,一句屁都不放,便又灰溜溜地撤了?這不是折騰人嘛!
一次次的失敗,會消磨軍中的士氣,一旦這士氣給消磨到一定程度,則必會導致軍心懈怠,不戰而敗。因此,即便是身為大軍主帥的何曼,亦不敢犯如此錯誤,否則,便是萬劫不復。
山上的郭斌看了黃巾軍此番進軍,人數竟比上次還要多,心中躊躇之際,看向己方軍士。只見己方軍士都是一臉輕鬆,並不見大戰前的緊張焦慮。心中暗暗點頭:“看來上次一戰,將眾軍士心中怯戰之心消除了。雖未正面對敵,卻是見識了這大場面,再次臨敵,便不會緊張的連手中的長弓亦握不住了。”
郭斌心中稍定,將手攏在袖中,偷偷地擦了擦手心裡的汗,此戰事關重大,他如何能不緊張焦慮?待心情稍稍平復,方回頭對戲志才道:“致信子龍,將此處形勢告知他,讓他小心防禦,切莫給小人鑽了空子。”
戲志才連忙應諾,傳信去了。
郭斌命軍士出營列陣,在營前溝渠外擺好陣勢,單等黃巾軍前來。
何曼瞧得心中疑惑:按說,己方此番有一萬五千多人出寨圍攻大營,人數比上次多了一半。而像上次那樣,郭斌命人守在寨牆後面守禦,充分利用寨牆的優勢,方是以少御多之道,可如今己方人數在郭斌十五倍以上,他竟敢讓部隊在營外列陣?莫不是看不起我?
想到這裡,越想越是覺得自己的推測合理。因為己方自來陽翟,非但寸功未立,反而吃了大虧,自蹈險地,而且上次與那黑臉漢子對戰,總是己方吃了大虧,折了趙三槍還則罷了,自己竟亦差點折在此地。當下,越想越是羞惱,再看郭斌所部盔甲鮮明,秩序儼然,郭斌騎著高頭大馬,指揮若定,較之己方隊伍歪歪斜斜,毫無軍紀可言的境況不知要好了多少,心中各種負面情緒同時湧來。
遂撥馬出陣,手持鑌鐵長棍,高聲搦戰道:“郭斌小兒,速速前來受死!”
郭斌見何曼出陣,自不會怯了,當下止住要出陣的張飛,手持玄龍搶,飛馬出陣。
一眾黃巾只見一陣煙塵刮過,山上飛奔下一員小將,只見他一身玄色甲冑,胯下神駒亦是渾身泛著錦緞般油光的黑色戰馬,便是手中一桿長槍,亦是通體漆黑。眾人知道,那便是伏龍亭侯,時任騎都尉,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小孟嘗”郭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