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交州之行(二十九)
在旁觀者眼中,郭斌在此時與吳欒的戰鬥中無疑是完完全全地處於劣勢的。中原群豪也都是練家子,江湖上的爭鬥見得也多了,對於所謂的避其銳氣,擊其惰歸,又有哪個不曉得的?適才吳欒的一番隱忍,怕就是等著如今翻盤的!
此時場外觀戰的占人們一個個得意洋洋,彷彿吳欒已然獲勝一般,旁邊的中原群豪卻均是面色陰沉,眉頭緊鎖。王越對郭斌取勝雖確有信心,可握著雀鳴劍劍鞘的左手的卻還是緊張地一手冷汗。
場中眾人,除了郭斌,也只有王越清楚地知道此戰的重要性。此戰的勝負,非但關係到中國武林與林邑國武林的面子問題,更是關係到整個交州的穩定,關係到交州與林邑國力量對比的大事件。
此戰若是勝了,那不消說,中國武林自是要壓過林邑國武林一頭去,而邊境處蠢蠢欲動的占人,想來也會安穩許多。而此戰若是敗了,不要說眼前番禺城中沒有能夠制約得住那吳欒的,眼前圍觀的一眾中原來的豪傑大俠們,也是一樁讓人頭疼不已的麻煩。若是身為交州砥柱中流的士家不安穩了,那麼整個交州上自官府,下至平民,便都要受到影響。因為士家的勢力,是遍佈交州各階層的蛛網一般複雜又展佈極廣的網絡,無論是交州各郡之中的商舖、田地,還是各個郡守、各縣令長手下的僚屬、吏員,都有士家的影子。士家為了躲避新莽時期的動亂而南遷,盤踞嶺南近二百年,這幾乎跨越一個朝代,幾代人的悉心經營又豈容小視?
可以說如今在交州,只要士家安穩,那麼整個交州就穩如泰山,若是士家不穩,那整個交州便要地動山搖。對於這個道理,場中的郭斌心知肚明,場外的王越同樣洞若觀火,正是因此,向來對郭斌的全局觀便極敬佩的王越方放心地將事情交給他處理。他相信郭斌能將這事處理好,況且在如今就連王越自己都無能為力的時刻,能夠有機會力挽狂瀾的,怕也只有郭斌了。然而,事到臨頭,緊張焦慮,也是人之常情。
只見場中吳欒的攻勢越來越是猛烈,那熟銅棒使將開來,凌厲迅猛,卻又偏偏刁鑽異常,使人想不到下一招將會從何處攻來,便彷彿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再看郭斌,從不主動進攻,而只是以玄龍槍護住周身一丈遠處,在外人看來便是可以乘隙而進,直搗中宮的好機會,他都絲毫不為所動。
就這樣,雙方又鬥了四五十個回合,正當眾人愈發為郭斌憂心的時候,卻見他竟趁著吳欒一棒進攻失利後力道將收未收的機會,突然挺槍向前。只見郭斌雙手震動揉搓,以獨特的手法輕易間便挽出**個槍花,彷彿紛紛墜落的臘梅一般,向吳欒周身幾處大穴攻去。
這一變故,非但出乎場外眾人的意料,身在場中的吳欒亦是大吃一驚,不過隨之便是一喜。在他看來,郭斌這顯然比王越還要小了幾歲的年輕人所以能支撐了這麼久,雖確是有著一身的蠻力,最重要的卻還是佔了兵刃上的便宜。
便是適才未曾發現,如今也當知道郭斌手中所用玄龍槍應是世之珍寶。這槍身與槍頭渾然一體,雖是以漆黑而不見光澤的不知名金屬製成,卻是兼具重量與韌性,滿足了長槍所必須擁有的所有特點,無論是在功能性還是殺傷力上,都達到了長槍所能達到的極限。
如今郭斌的一番反擊,在吳欒看來不過是氣力不支前的一番折騰而已,只是他戰鬥經驗極為豐富,先前既然取得了戰場上的優勢,如今又怎麼會讓他輕易扳回局面?是以郭斌的反擊在吳欒的眼中,卻是顯得如此無力而可笑。
心中既存了輕視之心,再加上這一反擊實屬突如其來,吳欒的應對便頗有點兒隨意。見郭斌槍花攻來,他竟以手中熟銅棒招架過去。
在槍法之中,槍花是最為炫敵耳目,也是最具攻擊性的招式。只要是對槍法有點兒認識的人,便都曉得當面對敵人攻來的槍花之時,最好的應對方案便是黏在他的槍上,順勢抖動。因為長槍不同於馬槊,其槍桿雖較短,卻是極具韌性,這就使得它在使用的時候可以用出更多的招式,而槍頭更是可以隨著槍身的抖動改變攻擊方向,使得自己的攻擊愈加變幻無定,不可琢磨。
而槍花,則是長槍使用者最常用的進攻方式,也是長槍韌性最常見的展現方式。所謂棍怕點頭槍怕圓,對戰長槍之時最怕的便是敵人挽起來的槍花。一槍扎出去,朵朵梅花,既是為了攻敵惑敵,更是為了試探,所試探者便是對方應對的方法,從而決定自己下一步的行止。
這槍花扎過來,對手若是舉起手中兵刃格擋,那便算是正正著了道兒。因為長槍的槍身極具韌性,舞動槍花時雖尚不覺得什麼,可一旦遇到格擋之力,那這邊槍把一轉,槍頭便會立刻以更大的力道打回來,而打回來的時候所以力道會更大,全因借上了敵方兵刃格擋的力道而形成了一股繃勁兒。用槍之妙,便在於此。
吳欒經驗豐富,對於長槍也自不陌生,所以揮棒格擋,一是因為心中存了輕視之心,二是因為適才郭斌一番毫不留情的犀利言辭,使得他大失面子,三是因為他便是要破了郭斌的槍花,徹底從心理上將其擊潰,這也算是對他不恭敬的懲罰吧。
按照他心中的算計,郭斌既已是強弩之末,自己這拼盡全力的格擋自然能使對方長槍難以寸進。須知,武功招式雖確有相生相剋一說,可若是在雙方實力差距過大的時候,卻也並非是完全不變的。
譬如一個**歲的頑童,便是再有精妙絕倫的招式,亦擋不住成年人堂堂正正打來的一拳。按照吳欒的計畫,這一棒是要在郭斌借上自己格擋之力後順勢一領,順著郭斌的力道將玄龍槍領到身側,然後他便可以中宮直入,利用自己靈巧而郭斌空門大露的優勢將其手到擒來。
然而,就當他格擋了郭斌一槍之後,待要順勢將長槍領向身側之時,卻忽覺長槍並未隨著自己的熟銅棒的方向走。只見槍頭借了自己棒上的力道之後,以極快的速度向著自己繃來,自己熟銅棒上的一領竟然並未起作用。
吳欒心中大驚,難道郭斌並非力氣耗盡?並非強弩之末?直到此時他方曉得郭斌適才一直是在裝模作樣,所以一直採取守勢,並非是力氣衰竭,而是想要迷惑自己,使得自己心中大意,從而乘隙而入。
霎時間,他眼瞧著玄龍槍向自己刺來,卻毫無辦法,渾身登時便驚出了一身冷汗。此時的郭斌並未手下留情,只見長槍彷彿長了眼睛一般,繞過了吳欒的熟銅棍,徑直攻了過去。
圍觀眾人見變起突然,登時便都是張大了嘴巴,發不出一點聲音。只聽“噗”的一聲長槍刺入肌肉的聲音,吳欒便倒在了地上,隨著郭斌一甩玄龍槍,圍觀眾人只覺點點鮮血飛濺到了臉上。再往場中看去,卻只見吳欒大腿中槍,鮮血潺潺流出,這林邑國的一代武學宗師,竟倒在地上,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直到此時,吳欒方後悔自己適才太過大意,中了郭斌那並不甚高明的驕兵之計。
郭斌雖有能力在吳欒的腹部來上一槍,將其肚子刺個通透,卻並未下此殺手。這並不是他手軟,南征北戰一年多,無論是黃巾軍還是羌人、乃至鮮卑人,死在郭斌手中的都不在少數,他也並沒有因為自己來自後世的文明高度發展的社會而因為殺人背上沉重的心理負擔。連他自己都覺得驚奇的是,在第一次殺人之後,他並未出現諸如頭暈、噁心、身體不適等各種症狀。
此時他並未對吳欒下殺手,實在是因為此事牽連甚廣,這非但是中國武林的事情,更是牽扯到了林邑國,一個處理不當,便極容易引發邊疆的大戰。殺了吳欒雖然痛快,卻並沒有太多的意義。更何況如今郭斌若是想要殺他,只是反手間事,如捏死一隻螞蟻一般簡單。
當即,他朗聲道:“吳前輩遠來辛苦,此番來到番禺,一定要多多逗留幾日。”郭斌扭頭對尚自目瞪口呆的王越道:“王兄,吳前輩一行的一應食宿遊玩的花費,自然還是要著落在你身上了。”
王越此時方回過神來,連忙說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隨即對身後的士家僕從道:“還愣著幹什麼?快去抬一個臥榻過來,將吳前輩送到府中療傷!療傷的一應藥品,全要最好的,不得有誤!”
眾人哄然應諾,紛紛從門房中找臥榻去了。
直到此時,圍觀眾人才反應過來。這兔起鶻落之間勝負已塵埃落定,實在是大大出乎眾人意料之外,聽了王越的話,中原群豪之間更是爆出了一陣哄然笑聲。此番吳欒北上挑釁,非但沒有成功,自己還身受重傷,實在是賠錢的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