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塞外之戰 (四)
升龍谷本是一處極不起眼的小山谷,兩側山嶺綿延,只中間一個幾十米寬的峽口尚算平坦,是從鮮卑王庭南下到中原的必經之地。當年檀石槐單于每每南下牧馬,總要經過這裡,算得上是大單于檀石槐一生偉業的見證。因此,後來的牧民便將此處稱作升龍谷,暗指過了此谷,便是龍升九天之意。
和連處處學檀石槐,此次南下,攻略塞外三城,既是他踅取塞外三城無盡的財富,壯大部落的戰役,同時亦是他名揚草原,向世人昭示他赫赫武功的重要一戰。此次一戰,他將以碾壓的姿態駕臨塞外三城,向世人宣示,他和連便是實實在在的大單于檀石槐的繼位人,草原上第二個檀石槐從此站起來了。
塞外三城兵力雖不甚多,可是因其貿易城的特殊地位,與草原各部聯繫緊密,牽連頗廣,因此它在塞外的影響力和象徵意義極大。一旦將這塞外三城拿下,可以在草原上引起極大的震動,於和連在塞外地位的鞏固極有戰略意義。
因此,這次南下攻略塞外三城,那是勢在必得。而走升龍谷一線,則既是軍事上的需要,同時亦具有極重要的象徵意義。自出了這升龍谷,他和連便一飛衝天,從此龍翔九天,再也不會受到世人詬病。是的,和連自繼位以來,一系列的舉措確使得草原上許多貴族和長老多有非議,甚至發生了西部鮮卑分裂的惡劣事件。
在他的心中,這亦怪不得他,蓋因他既然成為了鮮卑的大單于,作了檀石槐的繼位人,便需得有相應的排場和權勢。而他一系列集中權力,聚斂財富以壯大部落的舉動,卻被人認為是橫徵暴斂,貪婪無道。因此,直到如今,檀石槐單于去世雖然已三年多,和連在鮮卑族中的威信卻依然未曾樹立起來。如今終於整合好本部落內部事務的他,急需要一場大勝來提振士氣,穩定權位,而塞外三城便是他升龍之路的踏腳石,此戰將會是他的成名之戰。
大軍行到距升龍谷五十里之外,天色已然轉黑,他命令部隊就在此地紮營,待明日天明了,再集合大軍通過升龍谷。兵者大事,無論如何小心謹慎都不為過,和連亦算是知兵之人,於行軍之中的這些細節自然知之甚稔。
鮮卑大軍皆是上馬為民,下馬成軍,他們常年逐水草而居,隨身的馬車上便攜帶著帳篷。如今大軍南下,條件雖沒有遊牧之時那麼鬆散自由,卻也不過是幾個人擠在一頂帳篷之中。不過對於樹立帳篷,一眾牧民早就習慣了的,因此不過頓飯功夫,大營便安置妥當。過不多久,只見草原之上篝火四處,伴隨著響便各處的炙烤牛羊肉的滋滋聲,烤肉的香味亦隨之四處飄蕩,雖多沒有孜然這種高檔的調味品,撒上點鹽巴後卻依然以其稍嫌野蠻的食用方式和粗獷的氛圍,挑逗著人們的味蕾和被長久壓抑的內心。
雖是在行軍之中,草原上的牧民們卻依然樂觀而開朗,因此隨著各處篝火的點燃,軍中以部落為依託,各自圍到一處。從牧民迅速轉變為騎兵的鮮卑士兵們,先熟練地以鋒利的腰刀將冒著油脂烤得焦黃的一層羊肉旋下來,然後從隨身攜帶的鹽袋子中捏了一小把食鹽撒上,便將烤熟的肉片就著手中小巧的腰刀送進嘴裡。
伏在遠處的郭二瞧著和連大軍營中彷彿野餐一般一片歡騰的樣子,不由得嗤笑一聲,心中不由得對眼前的鮮卑大軍愈發瞧不起。
隨在他身後的一名士兵以極低的聲音道:“二爺,打不打?”
不要懷疑這名士兵的稱呼,凡是伏龍山莊軍中的普通士兵,對郭斌身邊自郭大到郭五這五個貼身護衛,那是恭敬服帖得很。因為如今軍中廣泛流傳的以五人為一組的分進合擊之法,最初便是由他們傳下來的。
這種戰法源自景室山的華佗,雖然易學易練,然其中精深奧妙之處,便是習練百鳥朝鳳槍法,見多識廣的趙雲亦是讚不絕口,受益良多。當初郭斌與董杏兒在洛陽城外受到青袍怪客的襲擊受傷,郭大他們五個一路護衛著郭斌去景室山求醫,華佗感念這五人一片忠心,護主心切,便將這一套早便創出的法門略加改動之後傳給了他們。
這套法門原來並非槍法,而是拳法。武功練到華佗這樣的境界,草木竹石皆可為兵,運用之妙全在一心,手中的是長槍亦或者是拳頭,區別已然不大。而這套分進合擊之法原來卻只是幾個弟子與他過招練功之時所創。
那幾個弟子武功不凡,可雖合力向華佗進攻,卻依舊是屢攻不克。正當他們灰心氣餒之際,華佗卻是靈光一閃,又潛心研究了一個多月,方研究出了幾人分進合擊的配合方法。這套方法,可二人,可三人,在理論上更是可以多至於萬人,最講究的是步法的習練與節奏的掌握,至於手中所用的是什麼兵刃,反倒是並不甚苛求。只是當初傳授郭大五人之時,因為他們用的是長槍,亦有了郭斌所傳拼刺法的底子,華佗便順手教了他們幾手簡單的槍法,以配合這套分進合擊的法門。不過,便是如此隨手而為的一番無心之作,卻已然讓他們受益無窮。
伏龍山莊的部曲,自創建之初便是以五人為一個單位,他們進山狩獵,既是練兵,亦是鍛鍊。況且五個人的配合於紛亂複雜的戰場上,已然是普通人可以掌控的極限,否則人數一多,便頗有點兒手忙腳亂了。況且於訓練時的難度,亦是成幾何倍數地上漲。
因此,郭斌便決定,只以五人為一個小組,習練這套法門,而最初負責教授這套法門的,自然便是受到過華佗親自指點的郭大五人了。到了如今,郭大五人親自指點過的約一百人已然成為教官,是軍中的中堅力量。同時,郭大等人亦因為傳授武藝的原因,以及身為郭斌貼身侍衛的榮耀,而廣受軍中推崇。士兵們均以“爺”稱之,郭大為大爺,郭五為五爺,郭二自然便是二爺了。
郭二瞧了那士兵一眼,道:“不打!主公說了,要等到他們都睡著了,我們方能上前騷擾。”
那人吃郭二拿眼睛一瞄,心中一陣忐忑,忙低下頭受教。
隨行的班長見狀,忙道:“二爺,主公為何要教我等於此處埋伏,騷擾鮮卑人主力部隊?吃虧自然是吃不了,可這不是打草驚蛇了嗎?若是等他們進了埋伏圈,在他們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一起進攻,打他個措手不及,豈不是更好?”
郭二樂了,裂開大嘴低聲笑了兩聲,道:“你小子行啊,如今也開始動腦子了?”
那班長略帶羞澀,鬧著後腦勺道:“二爺說笑了,軍中不是掃盲了嘛,小人如今也頗識得了幾個字,在夜裡也曾聽陽翟縣學的小先生們講過兵書。”
左右無事,郭二便索性與他多聊兩句。當下點點頭,道:“很好,你可知道,無論是軍中掃盲還是夜校教學,都是主公的主意?”
那班長道:“那是自然,主公於我等恩同再造,如今軍中哪裡還有不識字的?只要是當兵的,回到家裡,四鄰八鄉的大姑娘都爭著搶著要定親事,都說當兵的識文斷字,有出息呢!這還不是主公的恩德?”
郭二道:“不錯,主公聖明燭照,目光長遠,他老人家的決定,豈是你我能瞧得明白的?我也是在臨來之時,得到軍師的囑咐,方能明白主公此舉的深意。”
那班長脫口道:“主公是為了啥?”
這話雖殊乏尊敬之心,郭二卻也不多責怪他。反而卻因其問話問得恰到好處,可極有效地推動講話者的說話**,心中暢快,道:“這小子還不賴,這句話卻是問道點子上了。我當時也是不明白,可臨走時軍師囑咐我啊,要我一定要在後半夜擾敵,要讓他們睡不安穩方可。”
那班長一臉崇拜地望著郭二,道:“著啊!這個點子好,若是騷擾他們個十天半個月的,讓他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著,哪裡還有精力來犯我塞外三城啊?”
郭二拍了拍那黑臉的班長的肩膀,道:“嘿,你這小子腦袋倒是轉得快,叫什麼名字啊?”
那班長嘿嘿一笑,道:“回長官的話,俺叫鐵牛,姓趙,本沒有大名。主公錄入戶籍之時,緩急之間索性便將趙鐵牛這個名字報了上去。”
郭二點點頭,道:“當時我也是這麼跟軍師說的,可軍師說我這法子也不是不行,卻是與大局不合。”
趙鐵牛一臉懵逼,道:“哦?這是什麼道理?軍師說話忒繞,到底是行還是不行啊?”
郭二一巴掌拍到他腦袋上,惡狠狠地道:“軍師早都與主公商量好了,哪有不行的道理?”
隨即一副思索的模樣,摸著下巴道:“不過,當時我也納悶啊,若是能騷擾他們個**日,保管他們連塞外三城都走不到!可是在這裡擾敵,再過一日他們便能進了升龍谷了,有什麼用?況且我們這麼做,那不分明是打草驚蛇嗎?嘿!你猜軍師怎麼說的?”
“怎麼說的?”一眾聽得入了神地士兵同聲問道。
暗夜之中原本頗安靜,這一聲卻是音量頗大,便是郭二亦是嚇了一跳,忙手勢下壓,道:“嘿!當時軍師就跟我說,所謂虛者實之,實者虛之,主公是故意讓他們知道的!”
趙鐵牛此時有了經驗,小心地道:“既是主公說的,自然是對的。可是用兵講究的不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嗎,若是讓他們曉得了,那可怎麼好?”
郭二滿臉得意地道:“這你就猜不到了吧?主公就是要讓他們以為我們要在一路上騷擾他們,好讓和連在升龍谷不做防備,然後我們便可以趁機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