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白月光
酒杯已經見底了,容音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生活就這樣麻木地繼續著,到了我十五歲生日那天,父親把其他女孩子都鎖進了地下室,專門為我慶生。我的父親也有心臟病,切蛋糕的時候,他忽然犯病了,面色發白倒在了地上。」
「我和父親都有心臟病,別墅的每個房間都有備用藥。備用藥就放在我身後的櫃子上,父親已經爬不起來了,便叫我去拿。」
容音抿著酒,聲音清清冷冷的:「我沒有給他藥。」
這杯酒喝的很快,容音輕輕咳嗽了兩聲,才又給自己倒了杯新的:「在父親死後,我從他身上拿到了鑰匙。來到地下室的時候我才發現那些女孩子過得多辛苦,她們每個人都被鎖在了籠子裡,像是寵物那樣,眼前放著食盆和水盆。」
「她們恨父親,但是更恨在這種環境下安然無恙的我。被我放出來後,她們發現了父親的屍體,就把我綁了起來,在我身上潑了酒,又把酒潑得到處都是,點燃了整棟別墅,然後逃跑了。」
容音忽然抬起手腕,給魏軒看。
魏軒細細打量著她的手腕。她的腕上忽然出現了一根手鏈,手鏈明顯是用廉價的塑料珠子做的,但特別的是,正中的主墜是一枚鐵片,他用指腹試了試,鐵片的邊緣還很鋒利。
魏軒:「你用這個鬆綁了?」
容音點點頭,撫上了手鏈:「這條手鏈只要幾塊錢,是母親在生日的時候給我買的,我一直沒有摘下,關鍵時候,它救了我的命。」
「那些女孩子們綁我的時候有些慌張,在火勢蔓延開來之前,我就逃出了別墅。我沒有往森林裡跑,也不想再跑了,我站在別墅前,看著整棟別墅燒焦垮塌,變成黑色的廢墟。」
「半天後,一輛越野車開了進來。來者是我父親的專用律師,他今天下午和父親有事商量,見他沒有赴約,便開車來找他。發現別墅燒毀父親身亡,他就開車將我帶了出來。」
「我坐在車上,沿路看到了好多女孩子的屍體。」
「父親考慮過可能有女孩子逃跑,這片森林裡有許多他設下的機關,不僅如此,森林裡還有狼。她們被囚禁了那麼久,身體早就不行了,全都死在了森林裡,無一例外。」
「那個律師和父親的感情非常好,父親死後,他把這件事壓了下來,幫忙整理了他的財產,並設法聯繫到了我的母親。為了繼承財產,母親欣然拿回了我的撫養權,帶我回了國。」
容音又喝了一杯酒,聲音輕輕:「然後,她把我送到了殘障學校。」
魏軒看著容音變得緋紅的臉,沒有拿走她的酒杯。
她想醉就讓她醉吧,反正進遊戲後地獄會幫她恢復清醒。
他只是搬過凳子,朝少女身邊靠了靠,讓她可以隨時依靠他。
「我們這次的副本,是按照你的記憶設置的吧。」
魏軒也拿起了酒杯:「你對學校未免顯得太過熟悉了。」
容音點點頭:「對,不過在我的學校,學生沒有這麼多,教室也沒有這麼齊全。學校收留問題兒童,包括性格問題和身體問題,像我這種就是因為身體問題被送進去的,同班同學也都是殘疾。」
容音說著,忽然站起身,搖搖晃晃地朝房間走去。
魏軒連忙追過去,將她抱了起來:「你想回房間?」
懷裡的少女點點頭,魏軒就抱著她回到溫馨的小房間裡。他將她放在床上,見她不想睡,便拿著兩個軟枕墊在她身後,給她蓋好被子,耐心地把被子的邊角窩好。
「我的皮皮……」
「你別動,我來拿。」
皮皮自然是指那個被她寶貝得不要不要的皮卡丘,魏軒走到桌前,小心翼翼地將皮卡丘捧了起來,放進她懷裡:「這個皮卡丘對你來說很重要,是誰送給你的嗎?」
容音已經變得醉醺醺的了,她用臉蹭蹭皮卡丘臉上的紅團,呢喃著回答:「對,但是我不記得那個人的長相和名字了。」
「他是我隔壁班的男生,他沒有疾病,是因為母親改嫁才被送進來的。他是我在學校裡唯一的朋友,我們曾經謀劃過要逃跑,不過因為有人告密,我們失敗了,事後我沒有受到打罵,而是罰了好幾天的飯,他則承擔了雙倍的痛苦。」
「這件事之後,他就開始疏遠我了。」
容音放下了皮卡丘,指尖輕輕戳著她的臉頰:「他變成了我們先前最討厭的人。只要有人逃跑,他就會告密,因此他受到了校長的信任,他很聰明,什麼都能很快學會,漸漸地成了校長助理。」
「我再也沒有和他說過話,只是作為普通的學生,聽老師的話,每天按時吃飯按時活動,到了晚上就乖乖地回宿舍睡覺。學校的老師喜歡打人,但是只要聽話,就不會受到責罰。」
「就這樣,我在學校裡面待到了十八歲,期間身體沒什麼生長。」
「一天夜裡,我忽然感覺到自己正被人抱著奔跑,手臂也火辣辣地疼。當我費力睜開眼睛的時候,自己已經被放到了學校附近的草地上,我的頭腦昏昏沉沉的,只能看到一個人的背影。」
「事後,我被人送進了醫院,母親也過來看我。」
說完這句話後,容音沉默了很久很久:「原來他始終都是在演戲,我不知道他在這幾年裡經歷了什麼,但我知道,這就是他做的。」
「他籌劃了幾年,終於把準備好的藥物放進了學校供應的紅糖水裡,紅糖水學生和老師都會喝,全校的人都中招了。在晚上的時候,他用刀殺死了校長和老師,然後放了火。」
「他把我救了出來,自己死在了火裡。」
「火災燒死了很多人,只有一部分學生逃了出來,這件事情引起了社會新聞的關注,殘障學校的本來面目也被公之於眾了。在社會的幫助下,很多學生都被送進了社會福利院。」
「這三年裡,母親找了個人結婚,但那個人是騙子,騙走了她所有的錢,到現在也沒被抓獲。母親或許是良心發現,又或許是想起是我帶給了她這麼多年,心生愧疚,把我接回了家。」
「她找了份刷盤子的工作,要供我念書。」
容音看了看自己的雙臂:「那時在山洞裡,我沒有告訴你們全部的真相,的確,我不喜歡自己白髮藍眼的面容,但這種奇異的容貌,很多人都是覺得好看的。」
「那場火災後,我的手臂和小腿上佈滿了大火留下的傷痕,看上去非常恐怖。又因為學費的關係,母親送我去的是附近比較差的高中,治安混亂,校園暴力是常有的事,每個班都有出氣筒存在。」
「我的命是他救下來的,我知道自己該活著,卻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為什麼活著。同學們欺負我的時候,我沒有反抗,反抗會讓欺辱變本加厲,我也生不起反抗的欲望。」
「元宵節那天放學,我回到家裡,發現皮皮不見了。」
「我拼命地找,直到母親回來,說嫌髒,她扔掉了。」
容音把懷裡的皮卡丘抱緊:「當天晚上,我去了全班組織的元宵節聚會,用藥殺光了所有人,在樓頂欣賞完煙火後,跳樓自殺了。」
「這就是我的全部經歷了。」
容音躺進被窩裡,疲憊地閉上眼睛。
魏軒坐在她身邊,注視她入睡,他看著少女的臉,眉毛逐漸皺緊。
青年耐心地等著,直到少女睡熟,他才悄悄地把她懷裡的皮卡丘拿了出來。他拉開皮卡丘背後的鎖鏈,在棉花裡翻找著,果然裡面有一個小小的紙條。
展開紙條,上面是一行清逸的字。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魏軒在腦海中默默搜索著這句話的意思。
相濡以沫來自於故事,有條河水幹了,兩條魚躺在乾涸的河底,互相用唾液潤濕對方的腮,後來被指困境中相互扶持。但與其在困境中互相扶持,不如兩條魚各自在海裡暢遊,生生世世不相見。
魏軒盯著紙上的字跡,坐到桌前拿起筆,寫了一句一模一樣的話。
字跟狗爬似的。
魏軒:「……」
他推開門,來到了地獄意志的光團前。
「你應該不介意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吧?」
地獄意志的紫色光團變幻著形狀,沒有聲音傳出,魏軒也不著急,就抱臂站著,等著它回話。
這麼僵持了半小時左右,紫色光團才悠悠開口。
【你曾經作為收割者,故意放跑了人,為了懲罰你,我封印你的記憶,重新構造了你的過去,改造了你的身體,將你重新投放。】
「什麼?」
魏軒拿出唐刀,盯著上面的花紋:「你是說,我根本就不是狼?」
【你的過去你統統都經歷過,你的基因改造,你的與狼共存,還有這把附著著殘魂的刀,都是真實的。我用了十七年時間,對你進行重新培養,你果然成了比原來更狠辣的收割者。】
魏軒忽然想起那個叫他哥的花蕊怪。
她也是收割者,難道他們之前真的見過?
不是每個玩家都能通關地獄的考驗,但也不是每個玩家都那麼草包,前幾場遊戲就死掉,對於那些很厲害卻沒通關的玩家,地獄會在他們死後拋出橄欖枝,問他們願不願意改造成收割者。
一場遊戲不會出現兩個收割者,收割者之間是不可能有交情的,除非他原本是遊戲玩家,和那個女孩子認識,他們倆失敗了,各自成為了收割者。
再然後,他被懲罰,封印記憶,才有了現在的魏軒。
也就是說,他已經在地獄裡待了好久好久了。
「我和容音……」
魏軒頓了頓:「我之前是不是見過她?」
地獄沉默了片刻,忽然發出桀桀的笑聲。
魏軒還是頭一次聽地獄意志笑,感覺有些詭異。
【你當初放過的那個人,不就是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