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祁彧說能帶她回去,就真能帶她回去。
兩人吃飽喝足,繞到了盛華的鐵栅欄外。
一邊的門衛室亮著燈,裡面的保安正在玩手機。
祁彧輕描淡寫道:「翻過去。」
季悠嚇了一跳:「翻...翻過去?」
祁彧拍了拍鐵欄杆:「過來,站上去。」
季悠聽話的抓住欄杆,踩上了墻面凸起的一階。
祁彧突然從她身後圈住她:「往上爬,別害怕,我抵著你。」
季悠能感覺到祁彧身上的體溫和乾淨的味道。
她從來沒有翻過墻,每一個動作都磕磕絆絆的,好不容易爬到了上面,往下一看,她不敢動了。
祁彧見她扶穩了,這才助跑兩步,翻身一躍,輕而易舉的翻了過去,落在校園內的草坪上。
「跳下來,我接著你。」
他拍了拍手。
季悠嚇了一跳,喏喏道:「跳?」
祁彧勾唇一笑:「大不了砸我身上,你怕什麽。」
她那麽小,那麽瘦,怎麽可能接不住。
季悠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氣,或許是因爲小樹林的事,她對祁彧有種說不出的信賴。
閉眼,屏息,季悠鬆了手。
還沒等好好體會一下懸空的感覺,她就跌入一個結實的懷抱。
祁彧把她抱得穩穩當當,她也第一次撞到男生懷裡。
低沉揶揄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怎麽這麽軟啊。」
又香又軟,帶著女孩子特有的嬌柔。
季悠耳根發熱,垂眸道:「你...你能不能放開我了。」
她這麽軟吞吞的,竟然還問能不能。
祁彧眼底含笑:「我要是說不能呢,你就不走了?」
季悠趕緊推開他,踉蹌的站好:「不是,你別欺負我。」
祁彧見她羞憤又不知道該怎麽發脾氣的小模樣,心裡癢癢的。
這麽這麽會,偏偏全是他喜歡的樣子。
「小同學,你知道欺負是什麽意思嗎?」
「我們男生的欺負,可不是這麽簡單的。」
祁彧鬆開手,懷裡還有她淡淡的洗髮露味兒。
又像是調弄又像是打趣。
在安靜的校園裡,顯得更旖旎了。
當晚,夜色濃濃。
季悠躺在床上,頭一次想學習以外的事情。
這一天發生的複雜又光怪陸離的畫面在她腦海中反復閃過,仿佛一架色彩斑斕的走馬燈,執著的在她眼前刷著存在感,不眠不休。
從出生起,她大概就是個傳統意義上循規蹈矩的乖孩子。
好好學習,團結同學,熱愛勞動。
任誰見了她都會誇一句,小姑娘真溫柔恬靜。
這是她第一次直面校園暴-力,又第一次遇見仿佛動漫裡的天神降臨。
那種腎上腺素瞬間飈升的感覺她到現在仍然記得。
她感到陌生的興奮。
有沒有某個瞬間,你想擺脫現實的桎梏,做一個肆無忌憚的壞孩子呢。
哪怕是在平行時空,或者夢裡。
她有。
季悠翻了個身,手指摸到了枕頭底下的那個冰凉的錶帶。
記憶裡的小男孩好像有了具象,變成了祁彧今天意氣風發的模樣。
她又輕聲笑了笑,縮起雙腿,在被子裡抱成一個球。
怎麽可能呢。
不可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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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高懸,是個格外明媚的晴天。
間操的時候,宋青山把季悠叫到了辦公室裡。
他點著一根烟,狠狠吸了兩口,掐在了烟灰缸裡。
然後對季悠一笑:「最近聽課怎麽樣?」
季悠乖巧的回答道:「挺好的,老師講的很清楚。」
「唔,我看你中考成績是...是咱們學校第二吧?」宋青山記不太清了,猶豫了一下。
第一是顧湯驊,她則是盛華從闌市一中搶過來的學苗。
季悠點了點頭。
宋青山笑了笑,連聲音都放緩了:「學習很好哈,我就知道你肯定沒問題,看起來就像好孩子。」
季悠不好意思的垂下頭:「沒有。」
「今天找你來就是跟你隨便談談,現在開學不久,你們可能覺得還挺輕鬆,等過段時間步入正軌了,壓力就大了。」
「恩。」
目前還是開篇客套階段,沒有進入老師真正想跟她談的話題。
她就隨便應著。
宋青山抓了抓頭髮,拐彎抹角道:「別看我們老師年紀大了,但天天教你們這麽大的孩子,心態都挺年輕的。」
季悠點點頭。
宋青山故作輕描淡寫道:「我聽說有人評了個什麽亂七八糟的三大美女,然後你是其中之一?」
季悠有點尷尬,不知所措的看向宋青山。
這件事還是丁洛告訴她的,就在軍訓之後。
原本她這麽內斂的性格不會引起別人注意,偏偏她成績太好,是全市中考女生第一。
於是少不了有人看看這個第一長什麽樣。
一看到她的證件照,這才有了後面貼吧上的投票發酵。
她也就莫名其妙的跟沈櫻芝和夏依芮統稱爲三大美女。
無聊透了。
宋青山笑呵呵道:「你別緊張啊,女孩子長得好看是挺容易受人關注的,這個年齡常有的事。」
「但是吧,高中學習跟初中可不是一個概念,很累的,女孩子敏感,容易東想西想,所以一般談戀愛了之後,影響的都是女孩的成績。」
季悠又點了點頭。
這是爲了敲打她不要早戀?
空調風呼呼的吹,或許是年頭久了,伴隨著嗡嗡的低鳴聲。
宋青山正了正身子,手指撫上自己的茶杯:「而且體育加分這個東西,從高一就要開始準備了,你成績好,是能衝刺清華北大的,給自己打個保險,學校這邊可以幫你努努力。」
盛華以留學保送聞名,加分也在全市一騎絕塵。
每年盛華因爲各種名頭加分的學生超過一百人。
當然就少不了學校的人脉和努力了。
只是......
「老師我體育不好。」季悠抬起眼,小心翼翼道。
宋青山自顧自道:「足球吧,足球名額多,好過,你回去跟家長商量商量,家長都懂的。」
其實不止家長懂,季悠也懂。
誰還沒聽過點風言風語呢。
但是她家裡沒有這麽多的錢,那差不多要爸爸一年的工資吧。
「算了吧老師,我想把時間都花在學習上。」季悠攥了攥拳,臉上沒什麽表情。
宋青山楞了一下。
學校可是只給好學生透露這點消息的。
因爲只有這些人是有實力衝擊清華北大,給學校爭榮譽的。
誰想季悠就這麽放弃了。
連猶豫都不猶豫的。
「還有時間,你可以回家給父母好好商量一下,其實也不是說你靠自己就不行,但你想想跟你同水平的同學,可能都有加分,你就落後在起跑綫上了。」
季悠心道,那我就能考哪裡去哪裡。
宋青山揮揮手:「行了,回教室吧。」
季悠轉身往外走。
剛拉開辦公室的門,宋青山突然又叫住了她:「哎等等。」
季悠停下,轉回了頭。
宋青山猶豫了一下,緩緩道:「你那個同桌,希望你平時跟他保持點距離,他這個學生的背景比較複雜。」
季悠微蹙眉。
複雜?
祁彧複雜在哪裡了。
宋青山道:「總之,好好學習就可以了,你別跟他學,你們不一樣。」
雖然不懂宋青山是什麽意思,但季悠還是沒有反駁老師。
回到教室裡,只有少數的值日生在打掃,大部分人都在操場上甩胳膊。
在灼灼的烈日下,聽著聒噪的間操音樂,看著領操臺上僵硬熱情的臉,大部分人晃晃悠悠敷衍的抖一抖。
臉上寫滿了倦怠與不屑。
這周輪到裴南他們掃除。
季悠推開門,聽到裴南和許博銳正跟班裡的女生聊天。
「臥槽是真的,你們別不信!」
見季悠來了,裴南的神色有些僵硬。
他不安的跟許博銳對視一眼,突然噤了聲。
孫小甜沒察覺到氣氛的變化,還伸著脖子對季悠道:「哎你信嗎,裴南說祁彧一個把徐烈那小團體的人都打趴下了。」
徐烈是誰啊,那可是盛華的霸王,怎麽可能這麽弱。
裴南趕緊給孫小甜使眼色,跟許博銳兩個人又是抽氣又是咳嗽的。
孫小甜莫名其妙:「怎麽了,我本來就不信啊,你們問問季悠相不相信。」
裴南一扶額,心道這智商沒救了。
只見季悠緩緩道:「是真的,我就在現場。」
孫小甜驚的手裡的黑板擦都掉了:「真...真的?祁彧能打得過徐烈,還是自己一個人?」
教室裡剩下的幾個女生也都面面相覷。
顯然和孫小甜一樣,受到了驚嚇。
對她們這種老實巴交的普通學生來說,徐烈就是另一個世界的人,跟黑-社會差不多。
季悠回到座位上,拿了自己的水杯,到飲水機下面接水。
又圓又大的泡泡浮上水面,咕咚咚響。
許博銳聳了聳肩:「現在知道的人不多,但等一個星期全年級就能傳遍了。」
裴南招了招手,神神秘秘道:「除了這個,我還知道咱們彧哥一個秘密。」
一天而已,祁彧在裴南口中已經變成了咱們彧哥。
顯然小樹林之戰給裴南造成了一種强烈的慕强心理。
幾個女生屏息凝神的聽著,就連季悠的動作也緩了下來。
雖然裴南平時又愛接話又嘚瑟,但不得不說他口中的八卦都挺准的,也不知道哪兒來的消息。
裴南重重的清了清嗓子,像講鬼故事似的陰涔涔道:「人盡皆知,闌市和柏市之間有一個著名的闌柏軍區......」
「砰!」
教室大門被推開了,打斷了裴南的話。
祁彧換了套藍色的運動衫,手裡捏著一瓶冰鎮可樂,漫不經心道:「闌柏軍區怎麽了?」
裴南擠出一絲誇張的笑,一下從桌子上跳下來,諂媚的拍了下手:「彧哥您沒去上間操啊!」
季悠被他誇張的語氣弄得十分不自在。
而且她還沒有聽清闌柏軍區怎麽了。
祁彧眯了眯眼:「我不去間操有問題嗎?」
裴南趕緊搖頭:「那必須沒問題,誰願意在大太陽底下瞎比劃,弄一身臭汗。」
季悠看了祁彧一眼,默默收回目光,想到了宋青山說的話。
——你別跟他學,你們不一樣。
所謂的不一樣,大概就是祁彧可以堂而皇之的做一些不符合規定的事?
祁彧却定定的看著季悠,輕飄飄道:「去了趟商店。」
季悠咽了咽口水。
她知道啊,看見冰鎮可樂就知道了。
但爲什麽會跟她說啊。
聽起來好像怕她誤會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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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祁彧:成熟男人,就是要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