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二更）

　　季悠看了祁彧一眼， 衝祁衍輕輕頷首，乖乖道：「哥哥好。」

　　祁衍將搭在膝蓋的手放下， 傾了傾身子， 儘量軟聲軟語：「別客氣。」

　　祁彧一挑眉， 也沒戳穿。

　　他哥幾乎從來沒這麽友善耐心的跟身邊人說過話，看來在季悠面前僞裝的不錯。

　　祁彧攬著季悠，替她把椅子拉開，扶著她坐下，然後自己懶洋洋的往椅子上一靠。

　　服務生趕緊走過來， 柔聲問道：「請問您需要喝點什麽， 我們這裡有鶏尾酒，果汁， 和奶昔，您如果還有其他需要， 我就去拿隱藏菜單。」

　　正常的高檔餐廳都會有一份隱藏菜單，專門提供給那些消費得起幷且懂得門道的熟客。

　　因爲製作隱藏菜單上的菜品需要耗費很大的時間和精力，所以幷不能批量提供給所有客人。

　　祁彧自然而然的把餐巾一抖， 搭在了膝蓋上：「不用， 給她一杯藍莓奶昔， 我要一杯長島冰茶。」

　　季悠喜歡喝藍莓酸奶， 祁彧特意觀察過。

　　她只有在學習任務完成的很好的時候， 才會獎勵自己一大杯藍莓酸奶。

　　喝的時候也很珍惜很仔細，喝完之後，還會留戀不捨的在杯蓋上舔一舔。

　　祁衍的目光緩慢在他們之間游走， 唇角挂著淡笑。

　　服務生又過來問他：「這位先生，您要喝點什麽？」

　　祁衍沒說話，做了個不需要的手勢，服務生點頭退下去了。

　　片刻後，奶昔和鶏尾酒都端了上來。

　　季悠沒敢先喝，她看著玻璃杯裡帶碎冰的淡紫色奶昔，有點口渴。

　　祁彧輕輕晃了晃杯子，抿了一口酒，終於問道：「哥，你來闌市到底做什麽？」

　　祁衍低頭按亮手機屏幕，掃了眼，又把屏幕按滅，漫不經心道：「媽讓我來看看你。」

　　祁彧嗤笑一聲，直視著祁衍，目光有些犀利：「別逗了，媽就是想我也不會拜托你。」

　　祁衍和孟溪則的關係近些年越來越冷淡了。

　　倆人待在一個屋子裡的時候，幾乎沒有任何交流。

　　就連祁彧這麽不拘小節的個性都開始琢磨著緩和他們的關係。

　　然而毫無用處，哥哥羽翼豐滿之後，誰的話也不會聽，孟溪則更是剛强了一輩子，不願意朝兒子低頭。

　　說到底，還是因爲那個叫唐讓讓的女生。

　　祁衍似乎也沒指望他能相信。

　　他拿起碟子裡的熱毛巾，慢悠悠的擦了擦手，順勢轉移話題。

　　「聽說你這次期中考的不錯？」

　　祁彧頓了頓，「唔」了一聲。

　　祁衍看向季悠，彎眸道：「季悠考的怎麽樣？」

　　季悠趕緊綳直了後背，嘴唇緊張的都有些發白：「挺好的。」

　　她不敢說自己是第一，怕祁衍覺得她驕傲，畢竟對祁衍這種天才來說，什麽成績都不值得一提。

　　但要是說一般就顯得有些虛僞了。

　　第一都一般，難道還想考出地球嗎。

　　祁彧根本不相信，祁衍在關注他成績的同時沒有順便看看季悠的。

　　他覺得他哥裝模作樣的有點過了，於是舉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鶏尾酒。

　　甜甜辣辣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去，胃裡熱熱的。

　　他一挑眉：「還不能說嗎？」

　　祁彧不想再兜圈子。

　　祁衍輕輕搖了搖頭。

　　他將戒指從食指上取下來，小心的用絲巾包好，放進西服褲兜裡。

　　這才伸出手去，擰斷一根帝王蟹的腿，在祁彧眼前晃了晃。

　　「我難得請你吃飯，珍惜著點。」

　　祁彧眯了眯眼，沉默下來。

　　祁衍已經無所顧忌的吃了起來。

　　他連吃東西都那麽優雅，手指細長有力，骨節白淨圓潤。

　　半生的蟹肉沾著調好的醬汁，蟹肉顫巍巍的抖動，被整根送進嘴裡，口感鮮潤滑膩，沒有絲毫的腥氣。

　　祁彧收回眼神，低聲問季悠：「餓了嗎，這家的蟹寶做的不錯，我給你叫兩個嘗嘗。」

　　季悠從來沒到過這種高檔的餐廳，祁彧說什麽，她就聽什麽。

　　很快，蟹寶端了上來。

　　新做好的蟹寶架在金屬的小圓環上，底下點著火，炙烤著薄薄的蟹殼。

　　蟹殼內調好的肉羹滋滋的冒著香氣。

　　祁彧用勺子輕輕舀了一點，喂到季悠唇邊，自然而然道：「有點燙，慢慢吃。」

　　季悠躊躇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

　　還當著他哥哥的面呢，怎麽能讓祁彧喂她。

　　但祁衍很自覺得移開了目光，漆黑的眼睛望向窗外。

　　季悠拗不過祁彧，只能微傾身子，扶住祁彧的手臂，小心翼翼的把蟹寶含了進去。

　　味道淡淡的，但是又鮮又嫩，不知道用了什麽調配的方法。

　　季悠眼前一亮。

　　祁彧的目光落在季悠濕潤紅嫩的唇，輕笑道：「喜歡我下次再帶你來。」

　　季悠有些尷尬，遮著唇坐正身子，跟祁彧保持一定的距離。

　　他的語氣也太深情了，這裡還有那麽多服務員呢。

　　祁衍輕咳一聲，擦了擦手：「這家酒店我可以簽單，以後想吃隨時來。」

　　季悠趕緊擺手：「謝謝哥哥，不用麻煩了。」

　　她怎麽可能好意思再來。

　　祁衍靠在沙發上，風度翩翩：「你不用緊張，我還是很好說話的。」

　　季悠立刻贊同的點頭。

　　祁彧的哥哥真的溫潤有禮，優雅又得體，讓人感覺很親切。

　　一旁的祁彧默默翻了個白眼。

　　一頓飯吃的差不多了，季悠的奶昔也見了底，祁衍終於拿起紙巾擦了擦嘴角。

　　「其實還有一件小事。」

　　季悠趕緊放下吸管，規規矩矩的坐好，洗耳恭聽。

　　祁彧正咬著一塊煎鵝肝，聽聞含糊道；「總算進入正題了，我還以爲要陪你吃到關店呢。」

　　祁衍也不理他，認真對季悠道：「我調查了些你家裡的事，還希望你不要介意。」

　　季悠一怔，不由自主的垂了垂眼瞼。

　　不能說是被冒犯，但作爲她的隱傷，的確是不希望那麽多人知道的。

　　但祁衍這麽做也有情可原。

　　祁彧畢竟是他弟弟，他當然要調查清楚季悠的底細，才能放心祁彧對她存著別的心思。

　　季悠喏喏道：「我家裡......」

　　祁衍淡笑道：「正巧，我認識位朋友，他從德國借過來一批醫療設備，是進行大腦複建的，應該是國際頂尖的技術，不知道令堂願不願意試試。」

　　季悠錯愕的睜大眼睛，動了動嘴唇，竟然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就連祁彧也吃了一驚，手裡的不銹鋼叉子險些砸在餐盤上。

　　這哪裡是小事，簡直是天大的事。

　　季悠還記得，當初護士長說，得過兩年才能從德國引進一批先進的治療儀器。

　　這批儀器也肯定是運到北京，給重要的病人治療的。

　　等排到柳香，都不知道要多久了。

　　結果現在，祁衍竟然能把設備借過來。

　　「哥......」祁彧嗓音有點啞。

　　祁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道：「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

　　祁彧咬緊了下唇，眼底泛起些紅血絲。

　　祁衍的意思是，當初致使趙一牛坐牢三年産生報復心理的，是祁家。

　　所以這個後果不能讓祁彧一個人承擔。

　　祁彧輕呼了一口氣，覺得胃裡的酒開始翻騰起來，酸澀的難受。

　　「謝謝。」

　　他不善於對親人表達情感，所有的一切都包含在這兩個字裡，是他最真摯的感激。

　　季悠慢慢抓住祁彧的手，指尖又凉又發顫，她努力平復著心情，聲音發抖：「應該是我...說謝謝，真的謝謝您，不管成不成功，我......」

　　她很清楚，如果沒有祁衍，她們家根本負擔不起這個設備。

　　這是祁衍看在祁彧的面子上給她的希望。

　　這個希望是季悠現在最想要抓住的東西了。

　　她原以爲自己已經能很平靜的面對毫無記憶，像個幾歲孩子一樣的媽媽。

　　但一旦知道又有新的契機，她甚至無法描述自己的情緒。

　　祁衍似乎很不喜歡這種場面。

　　他皺了皺眉，坐的遠了一些，嘆聲道：「我不喜歡聽謝謝，我更願意提要求。」

　　季悠趕緊點頭：「等我長大了，一定會把錢還給您的，我知道這個很貴，但我會努力工作。」

　　祁衍擺了擺手，似乎根本不在意錢的問題。

　　他現在除了錢，也沒有別的東西了。

　　「這件事我會通過有關部門聯繫你父親，名義上是給工傷警員的特殊待遇，你就裝作不知道好了。」

　　祁衍做事滴水不漏，更不喜歡別人對他的方案提出异議。

　　見季悠和祁彧都很安靜，祁衍很滿意。

　　「哦對了，祁彧去給我買點闌市特産，我要帶回去送人。」

　　祁衍說罷，又看了看表。

　　祁彧一皺眉：「現在？」

　　在香捨區附近，買的所謂特産都又貴又不地道，而且闌市和柏市離得那麽近，特産幾乎沒什麽差別。

　　祁衍篤定道：「現在。」

　　祁彧捏住手機，在指尖轉了轉，沉思片刻：「你不是有司機嗎？」

　　祁衍悠閒的一笑：「我比較喜歡看你去跑腿。」

　　祁彧咬了咬牙。

　　祁衍能把那套設備運回來給季悠媽媽治病，別說讓他去買特産了，就是讓他親自做特産，祁彧也能幹。

　　他拎起自己的外衣，攥了攥季悠的手背：「我很快回來。」

　　「哎......」

　　季悠還沒來得及說什麽，祁彧已經匆匆的衝出酒店了。

　　祁衍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檸檬水：「不用著急，還記得我說的吧，我更喜歡提要求。」

　　「嗯。」季悠謹慎的應道。

　　祁衍捏著玻璃杯，在掌心晃了晃。

　　搖晃的水面映出他平靜的臉色，在不大的空間裡來回滌蕩。

　　「我要求你...」他緩緩道，「無論將來遇到何種困境，多少阻礙，哪怕是揣著犧牲自己爲他的付出的想法，也都不可以離開祁彧。

　　你永遠，不能自作主張的離開他。」

　　在季悠無法察覺得桌面下，祁衍死死的捏住了那枚小心存放在絲巾裡的戒指。

　　戒指的棱角毫不客氣的刺向他的皮肉，他却像絲毫覺察不到疼痛一樣，連表情都沒有一絲變化。

　　作者有話要說：　　阿彧，其實你哥對你挺好的。